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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徽州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六百七十三期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673期



徽州就像一张水墨画。青的山绿的水白的墙灰的瓦,那白墙灰瓦掩映在山水间。恰逢一帘烟雨,烟雨中又有几棵孤树禅意地立于青山前,简直是地道的中国水墨画,或者是行走的册页,每一页都晕染得这样恰如其分,不能多一笔,也不能少一笔,恰如其分的生动,不动声色地袭击人心。

  水墨徽州


文字 | 雪小禅
图片摄影 | 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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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徽州,心就是软的。

徽州就像一张水墨画。青的山绿的水白的墙灰的瓦,那白墙灰瓦掩映在山水间。恰逢一帘烟雨,烟雨中又有几棵孤树禅意地立于青山前,简直是地道的中国水墨画,或者是行走的册页,每一页都晕染得这样恰如其分,不能多一笔,也不能少一笔,恰如其分的生动,不动声色地袭击人心。

正是人间四月天,一个人在烟雨徽州看水墨。不大不小的雨,不多不少的水墨。丁香、油菜花、紫藤、杏花、梨花……简直像一场春天的大合唱,壮烈而奋不顾身地开着,映衬在徽州四月天,像那些动人的国画颜料:藤黄、鹅黄、朱砂、牡丹红、胭脂、湖青、二绿、三绿、头绿、茶色、花青……我枕着溪水入眠,听着清脆的鸟叫醒来。每天深夜都有雨声和青蛙声,舍不得睡去。

早晨起来见远山如黛。花香弥漫——花们争先恐后地开,分不清哪个花香更令人迷乱。远处稻田有农民耕作,腰间放着收音机,黄梅戏的声音传来: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是人间田园好风光。

那段早晨的戏曲,大概是终生不忘的——因为夹杂着很多归隐田园之意,配上这四月的春花和远山的雾,简直是人世间大好。

我又去山下骑车。自行车是老凤凰,又大又笨。好极了。在碧山下的春风中骑着自行车,听着风呼呼地吹过。春风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荡漾和迷离。油菜花和萝卜花在我两侧,我唱呀,就那么一直唱。花粉扑到衣服上,小蜜蜂也飞过来。远山的烟雾也飞过。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诗和远方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来回骑着,舍不得这碧碧的山,舍不得这溪水,更舍不得这花香。

我更迷恋徽州乡村的夜晚。

山村的夜晚如山安静又如山般诗情画意。花香、溪水、虫鸣、蛙叫、远山、星空。没有路灯,大概怕路灯惊扰了星空。我决定去山里走走。四月的夜晚是诱惑人的黑,连风也是。飞虫扑到我脸上,痒痒的,我不忍心去拂。偶尔遇见蜘蛛网打脸上,线缠上头发,黑夜证明了这奇妙的行走。水墨徽州在黑夜中显现出静穆和迷离,像黄宾虹的积墨。很多年前在中国美术馆看到过李老十的《十万残荷》,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又黑又灿烂。哦,灿烂,我终于找到这个词来形容徽州的夜。

一条道走到黑,走到黑,还要往更黑里走。

我并不恐惧。一个人安静地往深山里走着。月朗星稀,唱着戏,并被花香包围。

中途遇见寒玉。两个人一起走,并不多言。好的友情是保持一种距离之美,并非热络。太过热络的东西一定会分崩离析。我们交往多年,已经适应这种距离,但仍能抵达内心。她的客栈中服务员都是中年女人,徽州乡下的女人,有五十岁了,憨憨地朴素地笑着,烧徽州土菜给客人吃,非常地道的土菜,好吃极了。

“你怕野猪吗?山里有野猪的。”寒玉说。

“不怕。”

那天我们在徽州的黑夜山中走,走啊走,静空灿烂啊,内心一片平静,又一片绚烂。

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人,内心却一片绚烂。

次日,与寒玉一起去齐云山,道教四大名山之一。坐缆车上去,看到山下如海一样的油菜花。山顶上的树让人怦然心动。四月的绿像初恋似的,绿得让人心跳加速。

漫山遍野的野杜鹃开得如此妖娆甚至不顾一切。还有翠绿的黄山野毛峰,还有斑驳的宋代石刻。和店家讨了一杯新茶喝,与寒玉不说话,两个人静静看看窗外的村和山,春雨慢慢飘下来。

忽然了悟一些事情:美不自美是境界,其实心底下有各自的惆怅,心里也有远方,喝好当下这杯茶,并且生出喜悦就是禅。禅不是缥缈的,是生活的。

人生不一定有很多意义,但是,一定要有意思。比如,做一个有趣的人、有意思的人、有灵魂的人、有光泽的人。总之,做一个好玩的人,既风花雪月,又柴米油盐,既有诗和远方,还有当下这杯好茶,面前这个能和你心里对话的人。

这些年一直在往外跑。也许是人到中年体会更深,到一定年龄,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更重要。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山川、爱过的河流都在你的眼神中。那是更为深刻的一种写作,是对生命的赞叹和感激。行走,是精神力量最直接的表达,是精神内核的超级裂变,是听鸟入林深,复得返自然。

我们在齐云山走了很久。我给很多树拍了照,并且告诉它们:春天真美,好好绽放。

那天我穿了五十块钱的球鞋,中学生穿的那种,寒玉穿了十块钱的“松紧口”布鞋。

我们说山上那杯新茶真好,一嘴的清香和徽州山水味道。

我决定一个人去游古村落,西递、宏村、南屏、呈坎……依然那么喜欢看老徽州留下来的这些老房子。古建迷人啊——相对于山西古建,徽州古建更有文化味道和山水味道,每个村子中都有水,远处是青山,老房子更老了,但青山还是那个青山,依然在。更衬出老房子几百年的气场和气息,是活着的风景画。

我在老房子里喝明前茶。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白墙灰瓦的老房子被光阴摧残成了张大千的水墨,更或者,是倪瓒的山水,斑驳的力量心生感动,其实那老竟然是无限的性感了,隐隐的压抑的说不出的性感。

我便住到了老房子里。卧室居然还有天窗。雨砸到天窗上,好听极了。四月初还有春寒料峭,真是安得一春常如梦,卖花声里度春寒。那寒俏得很,竟然有几分得意。

我便赖在床上听雨声。喜鹊落到屋顶上,吱喳乱叫。

我住的房子有三百年了,三百年前,这房子住着徽商的姨太太。

那些老房子是徽州的灵魂,是山水间画龙点睛之笔。如果没有了这些徽派建筑,徽州山水就没魂儿了。可是如果光有老房子没有山水,更是突兀——我在的城市有富商把徽州老房子平移过来,一砖一木拆了编号,再一砖一木盖起来,隐藏在钢筋水泥之间当会所,简直不能太突兀——离开了徽州山水的老房子是死在丝绸屏风上的凤凰,没了那口气。

在老房子中,我常常做梦。梦到上辈子也在这住着,梦到穿长衫的男人,梦到徽州的雨和山水。

比起苏州、杭州,徽州是大江南的概念。古徽州包括一府六县,即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曾经的徽商简直富可敌国,清雍正乾隆年间至鼎盛。顺治年间,徽州从江南划出,从江南划到安徽,如顶级富家女嫁给穷小子,一点点没落。但从前的辉煌被时光冲刷,印迹便是这些祠堂和老房子。

我在老房子中还魂,听雨听不够。

想必汤显祖与我一样。这个没来过徽州的人却写过最好的一首关于徽州的诗: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这个无梦真好。我站在宏村的月沼前,站在桥上看春花,觉得无梦真好。我来徽州十多次,但每次来,仿佛初见。

徽州是有一种气味儿的。这种气味儿很迷人很神秘很难以说清,惆怅的、迷离的、黏稠的、淡淡忧郁、压抑、灰色……却又性感。那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气味、气息。越是高级的东西,越是黯淡,越是难以说清,越是张扬出一种逼仄的低调。像韩再芬演的《徽州女人》,压抑中绽放出一种迷离。

徽州女人难啊。每个徽州女人仿佛从樟木箱中走出的,带着香气和压抑,穿着老丝绸走在老房子中,或许一生都没有走出她的那栋宅子,从生到死,始终一片灰蒙蒙。做大生意的丈夫又在杭州、扬州、苏州娶了妾,她守着公婆和大房子,到老。也许会赚来一座牌坊,也许一无所有。

我回家很久,徽州那个气味不散。有苍绿的阴气。我搬到小书房写字画画,用阳气来冲刷那阴气,再泡浓茶,徽州是带阴气的,但这阴气恰恰是中国文人的底色,有些惨绿,有些秋天,有些病恹恹。就是的。

路过黄山时,拍下一张照片——就是一张中国水墨画。远处是黄山,黄山脚下是白墙灰瓦的老房子,一棵老树长在天地中间,老树下面是油菜花和萝卜花。正逢小雨,我伫立小雨中良久,不肯离去。

难怪好友圆光会隐居徽州山中。

三年前他离开北京,说是要隐居。那晚的告别音乐会是我主持的。三年后他在山上结婚生子,有猫有狗有茶有兰花有妻有子有朴素的生活。从去年春天他就一直让我来山上小住几日,体会徽州之美。他说这三年他经历了婚姻、大病、生死、得失……最后学成中医救了自己,得以重生,并且开始悬壶济世。原本在大城市的晗晗也随他上山,结婚生子,过朴素生活。

山路泥泞,也终于到了。

远远看见几间茅屋,在雨中更有禅意。日本风格的宅院,有枫有松有石有风铃。

猫狗都在壁炉前烤火,四月的山中还是薄冷。圆光夫妻穿着布衣立在门口等我。他们买了几十亩茶山,今年在采茶、做茶、售茶,一屋子的茶,乱得没地方站。

圆觉也来了。于是去小茶室喝茶。我穿上棉袄,圆光生了炭火煮茶,且将新火试新茶,一屋子的茶香。圆觉弹吉他唱歌,圆光又弹肖邦,只听雨声中有茶声、乐声、私语声。

晚饭吃得朴素。只两个素菜和米饭,我吃得香喷喷的。猫卧在我腿上,圆光的孩子在我怀里,大家聊着天。

晚上开了电热毯睡觉,依旧觉得春寒逼人,还有老鼠。而圆光在三年的隐居生活中赞叹:最好的宗教就是生活,懂生活才懂一切。最平淡的就是最好的,但也是最难的。

他们夫妻的衣服和鞋子有补丁。

他们身上也有了徽州气质。

又在泾县遇见郑老师和小翟夫妇。我常年不用电脑,手写的宣纸本子一直是他们寄来的,我们去喝茶看山水,又去黄山脚下的复松寺找常弘师傅喝茶,遇见80后书法家厚洋和黑风侠,几个人每天吃徽菜吃到眩晕。每天吃掉几条臭鳜鱼,然后边吃边谈论书法与历史上的徽州人,不亦快哉。

在复松寺,常弘师傅为我题写“听雪庐”和“惜君如常”,厚洋写了一首小诗给我,很禅意——“ 酷爱诗书画,难抛烟酒茶。偷来闲片刻,小院养梅花。”他隶书写得好极了,得金石贵气。在太平湖边吃晚餐看晚霞,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远远的就是黄山,我想起有一年去黄山,在黄山松面前发了呆。于是决定又去黄山。

在复松寺听了钟声,去黄山看了松,松在黄山有了仙气妖气。我是中年之后爱上松的,尤其是老松,我对盛开的花花草草也爱,但是是小爱,我对古松,是铺天盖地的大爱。

那些黄山古松,仿佛不谈风月和爱情的男子。中年男子,一身的傲气和傲骨,又挺拔又飘逸,我真想给自己起个名字,里面必有一个“松”字。这个字带着松松垮垮的超然气质,简直了。

几大名山,我尤爱黄山。黄山是从容而诗意的,远望黄山,被一片云雾缭绕着,近望黄山,似高僧得道。那雾是有重量的,沉甸甸的,那松是黄山的陪伴,是知己是灵魂,是恰如其分的懂得。

因为黄山,徽州更多了水墨之味。那水墨之味的水气和墨气,黄山贡献了很多。

我离开徽州时自言自语:明年四月,再来徽州。我知道,那么隆重的人间四月天,只有徽州配得起。

作者简介

                       

雪 小 禅

新浪微博:@ 雪小禅
公众号:雪小禅 | 禅园听雪

知名文化学者,生活美学家,跨界艺术家,中国慢生活美学代言人。曾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中国青年论坛”北京大学讲座嘉宾。担任中央11、中央10、山西卫视、黑龙江卫视、陕西卫视等多档文化节目电视评委和主持人。代表作:《少年雪白》《惜君如常》《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风物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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