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对于大亚实业来说，过得有些晦气。
公司人员是正月初十上班，而工地上的民工是月半后的十六上的班。清静了二十多天的工地，又叮叮当当地热闹起来。
关于吴春山死亡的事，正如那句俗语说的一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民工们在做手上活儿的同时，就纷纷议论这件事。
七号楼盘上，一群正在板面上扎钢筋的民工，正在说着这件事。
一个民工说：“听说大亚实业有位老总去年腊月二十八晚上嫖娼吃性药过度死了。”
另一个民工接话说：“是的，在凤凰楼。”
一个民工说：“这老板钱多了，做那种事还吃药，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一个民工说：“你们也不看看，现在的老板，哪个不是女人一大路？”
一个民工说：“这个项目也真是怪事，三个老板，现在死了两个，是不是这里破了什么风水呵？”
一个民工说：“怕是的吧！”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宋平和田菲菲的耳朵里。
宋平是香港人，他也觉得奇怪，三个股东死了两个，是不是这个地方的风水，像农民工说的那样，真的破了呢？他想，也不对呵，工程的进展那么快和顺利，还有房子和商铺卖得那么好，现在住房除还建的房子以外，其他二千八百多套房子基本卖完了。就连那么多的商铺，也卖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了。如果破了风水，哪能有这样的结果？
开工后的第六天，宋平曾问田菲菲：“民工的议论，你听到了吗？”
田菲菲说：“听到了。”
宋平说：“你是怎样看的呢？”
田菲菲说：“这是命。张和吴的命，受不住这么大的财富，所以他们就走了。”
宋平说：“你们大陆人也信这个？”
田菲菲笑着说：“大陆和香港只是社会制度不同，但文化是同根的。”
宋平也笑了：“你说的也是。张和吴的命，真是受不住这么大的财富。”
田菲菲说：“还是钱老板的命大，财运也大。仅这个项目，少说一点，他也要赚十亿以上。”
宋平说：“不止这个数。我不知道大陆是不是也有这个说法，叫做’钱赶钱伴’。”
田菲菲又一笑：“也有’钱赶钱伴’这种说法。”
宋平说：“是呵，你看这块地本来就是搞房地产开发，可政府却说是’工棚区改造’，这一点六亿的无偿扶持，就是政府拿去一些，大亚实业少说也能拿到五千万。要知道，这五千是纯钱呵！真是钱运大的人，躺在地上，也能拾到钱呵！”
田菲菲说：“据我了解，这一点六个亿，我们大亚实业公司得到的，远远不止你说的这个数。”
宋平笑了：“你也沾了光，奖金一定会够你用一辈子。”
田菲菲说：“如果能拿到，真的要感谢宋总你和国投的董总。”
宋平说：“当初你怎么把这个'工棚区改造’的项目拿到手的呢？”
田菲菲说：“据说开始是把'工棚区改造’项目放到齐县上街头那个项目上。只是有一次我和国投董总一起吃饭，他谈到这件事，我就随嘴一说，你们为何不把这个'工棚区改造’项目放到我们这个项目里来呢？我们的工程量是上街头那个项目的三倍，放到我们这里，你们政府对上也好说一些，而且我们还是外商。”
田菲菲再不是刚出大学门的那个屁事不懂、还被生活撞得头破血流的大学生了，生活已经教会了她，有些事必须学会圆滑，有些事能抢功的必须要抢功。“工棚区改造”项目，实际上完全是国投的董忠一手操办的。这个项目，当初的确是准备放到上街头那个开发项目上，但上街头那个工地的开发商和董忠没有处理好关系。确切地说，董忠是在生上街头那个开发商的气的情况下，才把这个“工棚区改造”项目放到大亚实业这个项目里来的。也不是田菲菲做了什么工作，是董忠主动提出来的。当然，那时董忠对田菲菲也没有产生非份之想，更没有想以这个项目作为诱饵，来占有田菲菲。田菲菲今天对宋平说的这些话，一来表示这个项目确实是她田菲菲争来的，二来希望宋平帮她在钱老板面前多说好话，使她能拿到奖励。田菲菲和董忠有那层关系，是后面发生的事。当然，田菲菲和董忠发生关系时，对于田菲菲来说，有一点是出于一种感恩之情，因为董忠除帮她拿到“工棚区改造”项目外，还帮了她不少工作上的忙。再就是，张晓陆死了之后，田菲菲那种人的原始之性，出现了一段空缺，这也是一大原因。而对于董忠来说，他和田菲菲发生关系，他纯粹就是属于那种遇到漂亮女人，就想占有的那一类男人。
宋平听到田菲菲的话后，说：“国投的董总在我面前也说过几次，能把这个项目放在大亚实业里来做，完全是你争取的。我在钱老板面前说过，这个项目是你争取的，国投董总也在钱老板面前说过，现在钱已经到帐了，就看齐县政府到底能给多少我们公司。我想，如果齐县政府定了后，钱老板是会给你兑现的。”
田菲菲说：“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宋总。”
宋平说：“不用谢！”
田菲菲说：“哦，你提到这件事，国投的董总昨天还问我，钱老板什么时候来公司，说韩县长找他说点事，我估计就是这事。”
宋平说：“昨天晚上钱老板打电话说，他买了后天的飞机票。他是要来一趟，吴春山总监的后事还留了一些尾巴，他儿子今天上午打电话问我，他爸的股份权什么时候转到他的名下。他还说，他要参与公司的管理。”
田菲菲说：“是的，我手上有你签了字的票据一大把，钱老板没有签字，财务是不能报的。时间长了，我怕弄掉了。还有，吴总监儿子他说要参与管理，他管什么呢？”
宋平说：“吴总监的儿子虽说年龄不大，但我看他比他父亲要强多了，如果真的进来，把他安排到工程部怎么样？听说他是学建筑这行的。”
田菲菲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上次处理他爸的后事，尽管他话不多，但所有的决定都是他做出的。你说他如果进来了，把他安排到工程部，还真的行。工地上后期的工作不少，工程部加一个人，是很有必要的。”
宋平说：“我们观点一致，到时候，我们一起提建议吧！”
宋平和田菲菲聊着，聊着，田菲菲脑子不知怎么就转到宋平的家人上，她问宋平：“宋总，你太太是做什么？”
宋平说：“她在香港大学教书。”
田菲菲说：“这么厉害呀！你长年在外，那你们家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撑着，这担子太重了。”
宋平说：“我岳母帮着她，我儿子今年虽然只有十三岁，但生活独立性很强，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干。”
田菲菲说：“哇，这么厉害。”
宋平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家的传统吗？我六七岁的时候，我爷爷就该我自己洗衣服。我儿子也一样，他六七岁时，他的爷爷也是该他自己洗衣服。儿子十岁时，跟他外婆一起住，他外婆看到他的自立，一下子惊呆了。”
田菲菲说：“你儿子将来一定很优秀。”
宋平说：“是否优秀，是另外一回事，关键在于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独立自主的人。”
田菲菲笑着说：“所以，我们大陆有句古语，叫做'将府家里无犬子’！”
宋平笑道：“你过奖了！”
44
钱老板是正月二十六到齐县的。
二十七的中午，齐县政府请钱老板吃饭。这顿饭，齐县方面参加的人有：韩县长、高洁副县长、政府办主任、国投的董忠；大亚实业的有：钱老板、宋平、田菲菲。田菲菲是韩县长亲自点的名。
齐县政府请的这顿饭，表面上看，是请大亚实业的钱老板吃春饭，实际则是齐县政府想和大亚实业商量一下，处理“工棚区改造”项目省里下拨的扶持资金运作问题。
严格地讲，上级下拨的扶持资金，必须是专款专用。在这个问题上，上级政府为了防止下级政府挪用和挤占扶持资金，也是动了一些脑筋。比如：扶持的款，不经过下级政府财政帐户，是直接拨到扶持项目单位的帐户上。像齐县这次“工棚区改造”项目的扶持资金，就是直接打入大亚实业的帐户上。那么，实际执行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你有千方，我有百计。你可以不通过我们地方政府财政帐户，把扶持的项目资金，直接拨到承担项目单位的帐户上，那地方政府就那么甘心吗？当然是不甘心的。这么大的一笔资金，谁看到了也会流口水。
那怎么办？这就需要人开动脑筋来变通一下了。不过，这变通有一个前题：那就是不能违反大的方针和政策，并且在帐户上又要做得天衣无缝。人们知道，现在地方的官难当。想发展，又没有钱；不发展，那么多的地方公务员和那么多地方事业单位的人员要发工资。要发展就得想窍门；想窍门，就容易出事。弄得不好，进去不说，还丢了饭碗。这的确非常矛盾。韩县长有一次同他一位老领导谈心，向老领导透露他的心声。他告诉老领导，在工作中，他经常在刀锋上行走，颤颤悠悠很是害怕，但又不得不走。不走，县里就发展不了；发展不了，那县里的经济就是一潭死水，人员的工资也成了问题。连工资也发不出去，那你还搞什么呢？那位老领导听后笑而不语，他当初在基层工作时何尝不是？但是，奇怪的是，就是这么一个不好又难的职业，人们却都是把“头削成尖儿”向里钻，除个别另类之外，谁也没有听说过叫他当县委书记或者县长，他却不干。有吗？自然没有！
这顿饭，桌上的客套，不说大家也能想象到，就省去。
酒足饭饱之后，韩县长、高副县长、国投公司董忠、钱老板、宋平、田菲菲六人（不知道那位吃饭在场的政府办公室主任是什么原因没有参加），来到酒店事先就备好了的小会议室，会议室的桌上摆了一些水果。双方面对而坐，服务员给每人上了一杯茶水后，就退出了会议室，并把门也带上了。
韩县长先开口，他说：“钱董事长，我说话非常直。在你们的配合下，我们县争取上面扶持'工掤区改造’项目成功了，那笔扶持资金现在也到了你们公司的帐上。实话实说，这个项目原来是准备放在上街头那个项目里，最后上报时不知怎么又放在你们这里。我看到有关上报的材料后问董忠，他说是你们公司的小田同志多次的请求，就变动了。我听后也觉得放到你们这里更好，你们是外商，工程的投资量是上街头那个项目几倍。这样，我们更有说服力。现在钱来了，怎么用呢？”
钱老板听后一笑，说：“首先感谢你们县委县政府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我也说直话，我们这个项目，你们给不给钱扶持，我都是要搞的，而且必须要搞成功，否则，我们投出去的钱，就打了水漂。你们省里拨的这笔钱，还在我们帐上，一分钱未动。现在怎么用，我们一切听县长的。”
韩县长也笑了：“钱董事长是个爽快人，去年底在去省城的路上，我就对你们公司的小田说，你们这样的外商，我们县要是能多召几个，那就好了。”
钱老板说：“县长过奖了。”
韩县长说：“这是真的。下面我就这笔扶持资金的运用，谈点我们政府这边的想法，看你们同不同意？”
钱老板说：“韩县长这是哪里的话？你说，我们执行就是。”
韩县长笑着说：“上次解决张晓陆老总债务时，我当时向钱董事长借了多少？”
钱老板说：“四千万。”
韩县长说：“这个帐，我今天就借这笔扶持资金还上。明人不说暗话，这钱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你们大亚实业公司这个项目用的，只是张晓陆老总把它用错了地方。那么，这样一来，只剩下一点二亿了。我也知道，去年年关，我、董忠、还有你们公司的小田一起去省城，你们也用了一些钱，还有刚才说的这四千万的利息等等，帐我就不细算了。这样好不好，我们县城东边正在做廉租房。那是政府做的，现在缺钱开不了工，再拿四千万给那里，剩下的还有八千万就留给你们。你们看这么做行不行？”
钱老板不是第一次在内陆投资，这样的情况在其他的地方也碰到过。听韩县长这么一说，钱老板觉得这个县长不错，有话明说，有帐明算，别说县里拿走八千万，就是全部拿走了，你也没话说呀！别的就不说，你还在人家地盘上做事，求政府的事多着呢！何况他们还留了八千万！于是，当钱老板听完韩县长的话后，他立马就说：“感谢你们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韩县长说廉租房那边给四千万，这样吧，给五千万，这一千万算是我们外商对政府这个项目的支持！”
坐在一边的高洁副县长一听这话，高兴得鼓起掌来。他是分管财经的县长，这一千万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韩县长没有想到事情就这么定了，而且大亚实业还多给了一千万。于是，韩县长站起来，伸出手对钱老板说：“那我代表县委县政府感谢钱董事长的大力支持！”
钱老板也立即站起，和韩县长紧握着手，说：“是我们要感谢县委县政府这么支持！”
韩县长握着钱老板的手说：“是相互支持！”
钱老板立即跟着说：“对，是相互支持！”
韩县长说：“怎么办手续，董忠和你们商量，帐的进出，不要出什么纰漏就行。”
钱老板说：“韩县长放心，帐怎么进出，我刚才也想好了。政府做廉租房，这是给低收入的人做好事，这五千万算是我们大亚实业捐赠款！只要对方开一个捐赠收据就行了。”
钱老板这一招，韩县长还真的没有想到，一听这话，说：“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定！”
钱老板这是老办法，因为他在其他的地方已经用过了。其实，这种办法也是内陆其他地方政府教给他的，他只是照抄一下罢了。
这样的场面，这些处理的方法，其他的人，都不感到惊奇。惊奇的只有田菲菲。她想：这生活真是一部闹剧呵！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想，真的是应证了那句“活到老，学到老”的古语了。通过这件事，田菲菲大开了眼界。
“工棚区改造”项目扶持资金的运用，就这么在齐县政府和大亚实业公司的“商量”下，定下来了。作为政府，自然高兴。因为上面给的这笔资金，发挥了三个作用，一是还了债务，如果你不这样弄，债务的钱去哪里弄呢？当初如果不那样解决张晓陆的遗留问题，群众要闹到何时呢？二是“工棚区”也改造了，上面要看，有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有看头。三是廉租房也筹集了五千万，尽管五千万做不起廉租房，但有总比没有好吧！作为钱老板这方，他更是高兴，正如他说的一样，这个项目，就是政府一分钱不扶持，他也是要做起来。现在政府给了七千万，这等于是白捡的七千万。他知道，尽管还要开销一些，如：县委、县政府主要官员不表示一下，那是讲不过去的；还有田菲菲的奖金也要给一点，这么一大笔资金，是田菲菲争取来的。钱老板大略地毛算了一下，不管再怎么开支，纯钱五千万他是拿定了！这样美的事，到哪里去找呢？
真是皆天欢喜。出门时，双方紧紧握着对方手，那种满意和喜悦，都在双方人员的
掌心和兴高采烈的面部上全部表露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