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娘为何是清朝著名的小说主角
作者：孟丰敏
为了推荐福州学者林云铭的《庄子因》和《林四娘记》，曹雪芹也是拼了！
昨天前文已讲述了曹雪芹改写福州学者林云铭《林四娘记》的来龙去脉，今天重点介绍林四娘。
林云铭是第一个写林四娘传奇故事的作者。林四娘按照林云铭的记录，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女鬼，并非他杜撰的小说人物，是听他的朋友晋江人陈宝钥讲的。
那是清康熙二年（公元1662年），陈宝钥任山东青州道佥事（相当于青州的教育局局长）。这位陈宝钥局长每天晚上都会听到有敲击木桶的声响，问是谁，没人回答。
陈局长的仆人听多了烦不胜烦，就持枪去击刺。谁知，突然爆发一声怒吼后，房间中门被猛烈撞开，出现一个青面獠牙、浑身通红的鬼，头顶着屋檐。仆人极度惊吓中扔了枪倒地晕厥了。
陈局长听到怪声，急忙出来，呵斥道：“这里是政府办公场所，你是何方妖魅，敢擅自到这里来？！”
鬼笑道：“听说您的仆人要刺杀我，我特来受他一枪。”
陈局长愤怒地想派兵来杀鬼。他这一念头刚起，鬼又笑道：“派兵来杀我，这个办法好吗？”陈局长听了更加愤怒，等天亮就调兵二十个来守门。
夜晚，鬼从墙角出现，身高只有一米，头大像一个车轮，嘴巴张开像一个簸箕，双眸开合时闪闪发光，身体在地上缓慢摇摆着，吐出冷气袭人。
士兵大叫开炮，但炮火发不出去，想射箭，箭袋里一支弓箭都不见了。谁知，此时鬼反而射箭过来，雨点般密集的弓箭从士兵们的头面掠过却不伤他们毫发。士兵恐惧得哭爹喊娘，全部屁滚尿流地逃之夭夭。
胆大的陈局长没有被鬼吓住，又招来巫师来作法降妖。这时已是腊月严寒的季节，陈局长晚上刚刚躺下睡觉，就听到巫师的呼救声，原来巫师的衣服和被子都被鬼卷走了。陈局长看巫师都拿厉鬼没办法，只好为巫师乞求鬼饶恕。
鬼大笑道：“听说这个很神的巫师法术高明，原来水平也不过如此。”就扔回巫师的衣物。第二天，巫师又恐惧又惭愧地离开了。此后，陈局长的办公场所每天从早到晚，只见墙倒了，房子塌了。不论陈局长怎么回避，都拿这个鬼毫无办法，感到非常头疼。
后来陈局长一个朋友刘望龄前往京城，经过青州来探望他，听说后，就教他道：“陈局长啊，您何必庸人自扰呢。天下之理，有阳则有阴。你若不急于赶走此鬼，她也不过就是打扰你而已。”
刘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鬼突然出现来答谢他。刘先生看鬼的面目狰狞可怕，劝鬼换个面目。鬼就回到暗室中，过一会再出来，竟然是一国色丽人，云鬟靓妆，穿着香气淡淡、衣襟飘飘的仙女衣服，袅袅婷婷地翩然而至，美轮美奂，真以为是仙女下凡。
这美丽的女鬼自称为林四娘，跟随的还有一仆人名叫实道，一女婢名叫东姑，皆有影无形，只有林四娘与人长得一样。
从此，这位青州教育局长不再害怕和讨厌女鬼，终日开心地和美若天仙的林四娘把酒赋诗，亲狎备至，但没有亲密到淫乱。
擅长舞文弄墨的林四娘不仅陪陈局长饮酒作诗，还帮他处理教育局的文件。如果文件中涉及多年疑案的，还替陈局长暗访，查出真相。如此一来，陈局长破了很多陈年的疑难大案，包括考试录取学子在林四娘的帮助下也都十分公正，因此在青州名誉大振。
后来，陈局长到北京住京都旅社时，向北京商人借了两千文交住宿费。商人很快就来催债。陈局长说先还一半，被商人拒绝。林四娘就现身责备京商道：“陈公会欠你的债吗？！他只是一时困难无法全部还你。你若逼他还全部，害他为了还钱而贪污公款，你能心安理得吗？我这个鬼是不会放过你的，想害你太容易了！”
京商不相信世上有鬼，笑道：“你这么漂亮的美女，装鬼吓我吗？如果你是鬼，应该知道我在北京郊外房子干的事吧。”
林四娘说：“你干的丑事还要我详细说出来吗？你最近在某个地方干了丧尽天良的坏事，我要说出来，恐怕你马上就要死了。”
京商恐惧地吓跑了。陈局长从林四娘这里听说了京商的坏事后也没有泄露出去。鬼也会帮人隐恶。
陈局长喜欢吟诗，写的诗多感慨凄楚之音，旁人都读不下去。福建朋友到青州拜访若拜访陈局长，就和他喝酒狂醉。临别时，陈局长就赠诗，其中有些字句是预言，日后都验证很准。
有一个读书人贪恋林四娘的容貌，起了淫念。林四娘怒道：“此混蛋怎敢对我无礼？”说完就杖责他。此人吓得扑倒在地，痛哭求饶，两臂被打得一圈又一圈。座上的嘉宾都想为他求情，就叫林四娘的女婢东姑拿药给他喝，马上就不痛了，继续开心喝酒。
陈局长见林四娘法术这么厉害，就问她如何变成鬼神的。林四娘答道：“我是莆田人，明崇祯年间，我父亲是江宁府库官，被捕下狱。我与表哥全力营救我父亲。我和表哥同床半年，但没有发生男女私情。我父亲出狱后，不相信我的清白，怎么解释都没用。我只好上吊自杀明志，烈魂在人间不散。我与陈局长您有同乡的情谊，因此到这里，并非偶然。”
林四娘住在陈局长的办公室里有八个月，此后就离去了。自从林四娘辞别后，陈局长苦思到难以释怀。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陈局长补任江南驿传道，遇见了林云铭，就说了他和莆田女鬼林四娘的故事。林云铭听了此奇闻，记录下来。
林云铭说：《左氏传》涉及鬼神，后来的儒生都说这是胡编乱造。我觉得天下这么大，两百四十余年中，难道没有一两个人亲眼见闻吗？我认识的陈局长是正人君子，不是一个会胡编乱造的人。
林云铭说的这个陈宝钥历史上确有其人。陈宝钥，字绿崖，一字大莱，福建晋江人，南明唐王隆武二年丙戌(1647年)举人，永历九年(1655年)郑成功设六部官，陈宝钥被委任为协理礼官。
次年，因与郑成功有矛盾，陈宝钥惧得罪，自泉州降清。清廷以监司用，清顺康之际，在青州海防道任职，和林云铭记录的青州道佥事不同。
康熙元年壬寅(1662年)，吴三桂在云南弑永历帝，明统绝祀。郑成功以忧愤卒。清廷委派陈宝钥招降南明残部，同时命曹雪芹的先祖曹寅的老师周亮工（曾任福建省长，撰写《闽小纪》）代替陈宝钥去招降郑成功。
陈宝钥后来又任江南驿传盐驿道，兼扬州钞关。康熙九年(1670年)，赴贵州粮驿道任。吴三桂反清，陈宝钥跟随了吴三桂，并被委以按察使之任。康熙十八年(1679年)二月，陈宝钥又投降清朝，回乡终老，有《陈绿崖诗集》传世，乾隆时被列入《禁毁书目》。
林云铭说陈宝钥是正人君子，而且陈宝钥和曹寅之间也有同事关系，这样算来，曹雪芹应当是曹寅的孙子。因为和陈宝钥年龄相近的林云铭晚年才推广《庄子因》，曹雪芹晚两代，才有机会看了林云铭写的书，写入《红楼梦》。否则，林云铭60岁时推广《庄子因》，古人早结婚生子，曹雪芹也都四十岁了。由此可以判断，曹雪芹应当是曹寅的孙子。
林云铭说，我福建老乡都见过鬼，这明明是有的。鬼能见形，预测人事，不可谓非神怪矣，如果强迫鬼留在人间，终归变灭，不能久存。鬼是精气之物，无法用常理来推究，说有说无，真是令人迷惑。因此圣人都不愿意谈鬼神。孔夫子在《十翼》中也说信天不如信神，信神不如信人。
我的朋友张山说，张山父亲寄宿在湖南将军办公大院时，听说办公楼旁的花园里有一个前任将军的女儿变成女鬼。张山父亲就想见识一下女鬼，一到晚上就独自呆在花园里，结果至死也没有遇见。林云铭因此发出灵魂疑问，林四娘为何会变成鬼，难道是冤死的缘故吗？
曹雪芹笔下的林四娘
贾宝玉的父亲贾政上朝时听了一则千古佳话，说当年有一位恒王坐镇青州。恒王喜欢美女和武术，就选了许多美女练武。他工作之余喜欢天天请客吃饭，叫这些貌若天仙的女兵比武助兴。这些女兵中有一个姓林，排行第四的长得最美，武艺也最高强，被大家称作“林四娘”，最受恒王的宠爱，被提拔为女兵队长，又得了一个封号“姽婳将军”。姽婳的意思是娴静柔美，如此柔美的女将军自然引人无限遐思，觉得比一般美女更妩媚风流。这个恒王自然也被许多男人羡慕，觉得他是千古第一风流人物。
但是，林四娘被封为姽婳将军的第二年，黄巾赤眉起义，抢掠青州一带。恒王比较轻敌，没有组织大部队去围剿起义军，而是亲率一支轻骑兵前往剿寇，谁知起义军非常诡诈，两次对垒后就战胜了恒王的轻骑兵，杀了恒王。
青州城内的文武官员都自觉本事不如恒王，根本没能力对抗起义军，就决定投降献城。林四娘听说恒王被起义军杀了后，集聚众女将，发令说道：“我们都深受恒王鸿恩，不能报其万一。现在恒王为国家牺牲，我们也应当为恒王报仇雪恨，学恒王报效国家。你们同意我的意见，就和我一起去杀敌，有不愿者，就自行离开吧。”
女兵们听林四娘说得慷慨激昂、忠义之情感天动地，都一齐说愿意。于是，林四娘带领众人连夜出城，直杀至起义军营里头。起义军没有预防，几员首贼被女兵所杀。然后，起义军发现和他们对杀的竟是几个女人，很快就回戈倒兵，奋力一阵，把林四娘等全部都杀了。这样一来，倒成全了林四娘忠君爱国的忠义之志。青州府将林四娘等女兵的英勇事迹报到朝廷。自天子以至百官，无不惊骇道奇。后来，朝廷派了军队去剿灭黄巾赤眉军，很快就平定了起义叛乱。
这故事里说的黄巾赤眉军，大概就是公元18年（西汉之后、东汉之前的王莽新朝时期），青州、徐州一带发生大灾荒，琅琊人樊崇率百余人于莒县起义。起义军人人皆以赤色涂眉，因而被称为“赤眉军”。因为当年青州确实发生过这样的起义，所以曹雪芹就借这个起义故事来改编了林云铭写的林四娘。
中国古代才貌双全的女英雄也有不少，比如下图这些知名巾帼英雄：
其中樊梨花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智勇双全、美貌绝伦的女元帅。她武艺高强，天下无敌，虽受辱含冤，却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以德报怨。居功厥伟，唐高宗时加封为威宁侯、镇国一品夫人。她留在世间的形象是超凡脱俗的，所体现的正是中国妇女伟大的独立于世的精神。《三休三请樊梨花》就是一出流传甚广的传统老戏。
曹雪芹看了林云铭的《林四娘记》感受到林四娘为报恩陈宝钥的忠义行为而感慨不已，因此也萌生了写一段女英雄的想法，并且把晴雯设计成他最赞赏的有早期女性独立精神的脱俗人物，与大观园内的一般女子划分成了两等人。这说明曹雪芹受到晚明袁宏道性灵流派的影响，打破中国封建社会压抑人性，排斥个性的封建思想，争取个性解放的斗争，尤其清代，和曹雪芹同龄的袁枚等文人推动了性灵文学潮流的发展，反映了明末清初中国文人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封建传统人生价值观的批判。
而且性灵流派最强调真，因为率真则性灵现，性灵现则趣生。曹雪芹就喜欢林黛玉和晴雯的真，并不特别喜欢薛宝钗和袭人的圆融、世故。明清性灵小品中常有奇人异事、奇闻轶事。因此，林云铭、曹雪芹都创作灵异故事就是清初文学风格的体现。
不仅如此，明朝著名戏剧家汤显祖认为，人为了至真至纯的爱情可以出生入死。冯梦龙在《情史类略序》中劈头即言“六经皆以情教”，情教的作用甚至大于礼教，和现代强调的情商作用有些一样。人若无情，不懂得共情，道理讲越多，越惹人讨厌和抗拒。周铨写《英雄气短说》驳斥古人所谓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说法，认为英雄豪杰更需要爱情的温暖。袁枚的作品《沙弥思老虎》《答人问生子》都是宣称情的重要性。
因此，不论林云铭还是曹雪芹，他们所写的林四娘，虽然故事情节不同，但反映的都是一样的思想观，就是对忠义女子、思想独立的女性、对敢于反抗封建礼教女子的赞赏。不论这女子是人是鬼，都是天地之精华，温暖了这人间。有这样的女子，足以慰藉人的心灵。因此，林云铭、曹雪芹、蒲松龄等清朝作家都争先恐后地来演绎林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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