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 | 有炊烟的地方，才叫故乡

周 / 渔 

组诗八首 

有炊烟的地方，才叫故乡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上一期（↓）

十一月集 | 竟夕

我的房子

我的房子要有青山绿水

险峻的用来作画

淙淙流淌的，用来替春天写些诗

菊花放在九月

柿子树用来抵挡霜雪

酒鬼趁着月色归去，诗人披着蓑衣赶来

瓢泼大雨用来洗尘

干海椒用来辣污浊的眼睛

当然还要有犬吠

推开篱笆，就能看见茅庐外的三兄弟

既然做不到雅俗共赏

我就当个俗人，用拆迁款首付月白风轻

替村姑们照顾

环肥燕瘦的一亩三分田

我在春天里等你

有一座老房子，就够了

露水一担，送给朝阳

满天星光，陪你疗伤

月光洗得发白，单衣破旧

也要在春天里等你

有张干净的床，读些淅淅沥沥的书

养些土鸡瓦狗

西山背后种亩斜阳

不说再见，睡前道声晚安

一日三餐，都要说声谢谢你

有个地址，等远方回信

有个院子，用来在春天里想你

翻出大堆老照片

像道闪电，划给惊雷看

像棵老树，站在房中间

老家

我已修好高高的门槛

低矮的屋檐，短小的田埂

井里准备好了倒影

蒲扇，凉席

萤火虫，蝉鸣

肩挑露水，盛着从蓝天飞过的蜻蜓

我已和房前屋后打过招呼

清晨摆在正门，黄昏洒遍竹林

墙上挂着余温

很久没有打开的窗

看一眼，就不要再关上

拿把镰刀，我准备

上午收割麦浪，下午收割高粱

老屋

这些年，老屋一直下着雨

关起门不说话

院里长了草，墙上开了花

端杯苦丁茶，戴副老花镜

半天才翻开一页书

这些年，老屋一直亮着灯

越泛黄，越温暖

看得见门外的青山

照得亮屋后的炊烟

嘎吱一声，还缺一些该来的人

面前有条小路，身后有棵老树

我就在墙里墙外

穿进穿出，房前屋后走来走去

眼睁睁地看着

清明的雨即将到来

老街

和一条散了架的街

断了腿的树相比

我的诗只能越写越脆弱

和折磨了老人几十年的胃病

嬉笑怒骂的乡邻相比

我的诗只能越写越短

和日落而息

缝缝补补的流水相比

我的诗只能越写越肤浅

和道路比宽窄，房子比贵贱

药价比高低

我的诗只能越写越贫血

但我不能把记忆拆开来写

街和坊分开来住

更不能在结尾，写个大大的拆字

所以我在老街的标题里开了一扇窗

愿你房前落满树叶

归来看见月色

小院

蝴蝶软了身子

桃花软了骨头

矮院，短墙，低低的屋檐

往外望一望，就能摸到蹲下来的天空

所有的油菜花都为小院而开

窄一窄腰肢，就会有梯田般的姑娘

从门前过。站在成群的麻雀中

她的雀斑随时起飞

你若招手，跑过来的小路

像乡亲一样报以微笑

拄着锄头寒暄。沟壑的脸上

长出门环

有炊烟的地方，才叫故乡

只要你轻轻一拍，小院就会有巴掌大的哭声

从里面跑出来

怀念是一种病

扔下的田，肥得流油

捧回去的土，瘦得皮包骨头

炊烟怎么老是咳嗽

有些人，打死也不开门

你看见的背影

是她在月亮里挖了一口井

怀念是一种病，越走越近

我们都病得不轻

其实真的回去了

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只能到河流借口水喝

在脸颊种朵漩涡

假装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

故乡

我有两个故乡，却不敢相认

害怕余光中般的乡愁

上来敲门

害怕登山，过重阳，遇见几十年前的旧人

喊我一声乳名，就随他

浮浮沉沉

更怕那一枚小小的邮票

盖在身上。我们通个信，居然动用渡轮

耗费邮递员的一生

我的故乡，是一位诗人，遇见另一位诗人

他写浅浅的海峡

我正读一封长信

END

作者简介

周渔，1973年生于四川仁寿，“东坡故里”诗人。毕业于西北大学新闻系，在校期间创办《表达》诗报，推出1997中国现代诗歌理论大展（上、下）。从事媒体编采17年，主编，眉山市第二届政协委员、第二届名评论员，2021年仁寿县第十九届人大代表，2013年辞职从商。现为仁寿作协副主席，“中国力量诗歌联盟”会长。

诗观：如果诗是块骨头，也要在骨头上咬下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