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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泉评历史人物系列:千古词帝说重瞳
 
上位

        

“重瞳”——就是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这是一种较罕见的眼部畸形,要是放在现在,这病恐怕得好好治,不然会被当成火星人,但在迷信的古代人看来,“重瞳”却是“天生异表”,身负灵异神秘的光环,注定要成为圣人或帝王。史书记载,造字的仓颉、治水的大禹、灭秦的项羽等人都是重瞳子,当然还有本文的主人公——南唐后主、千古词帝李煜。
李煜是五代时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个儿子,初名从嘉,字重光(重光,其实就是重瞳的意思。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们一只眼睛只得一扇窗户,我有两扇,双开门的,牛吧?),因为外貌奇特,他受到了他的大哥——太子李弘冀的猜忌。李煜不可能把眼睛挖掉,于是只得自号“钟隐”、“莲峰居士”,表明自己信奉佛学,醉心于佛法和山水,无意参与争位。
有首小词《渔歌子》,相传为李煜这一时期所作:“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作为一个皇子,他居然羡慕起江上的渔夫来,可见得宫廷里的生存压力有多大。
我想这首词多半是写给他大哥李弘冀看的,潜台词是:皇帝这种苦差事,小弟是不想做的,谈经诵佛、野云野鹤才是在下的人生追求,政治你们搞,小弟到江上钓鱼、喝酒、赏春晖去也。
如果李煜的“重瞳”能看到后面的结局,我想他恐怕真会选择一辈子放情山水,不问政治,就此老死于泉林。不过,这只是我的臆想。
话说太子李弘冀急于上位,用力过猛,为了扫清继位的障碍甚至把亲叔叔李景遂也毒死了。此事一出,皇帝老子李璟气坏了,可还没等他亲自动手废掉这个心狠手辣的太子,李弘冀就因为看到了亲叔叔的鬼魂,连惊带吓,一蹬腿走了(报应来得好快)。
总之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在太子李弘冀死后两年,老爹李璟也一病归西,传说中天生异表,注定要成圣成王的李煜,果然有惊无险,在金陵(也就是我的故乡南京)继位成为了南唐的末代皇帝。世上如侬有几人?渔夫多得是,可皇帝有几个?所谓“钟隐”、“莲峰”,也只是通向王位的一种曲折手段,李煜终归还是成了皇帝,也从此踏上了乱世纷争的不归路。
被俘


金陵——也就是南京,在历史上是一座悲情城市。从后汉三国的东吴开始,直到明朝的建文帝,凡定都在这里的王朝,几乎都很难逃脱被北方势力征服的命运。南唐本就弱小,四周又强敌环伺,李煜同父亲一样无力回天,根本没有办法挽救那乱世家国的危局,只能采取对北方强势政权屈膝称臣来苟延残喘。但是“求”和“跪”终归不是办法,在苦苦支撑了十几年之后,南唐终于为宋朝所灭。
纵观李煜为君,敦厚、爱民、仁孝、厌战,在百姓中口碑还是蛮高。但同时他也不务正业,除喜欢拜佛之外,还骄奢声色,纵情于笙歌宴舞和书画诗词。
宋主赵匡胤知道李煜信佛,于是找了个能说会道的少年冒充真佛出世,混到李煜身边,李煜还就相信了,不但封这个少年为“小长老”,整天和他谈经说法,更在国库空虚的当口,花大钱广建佛寺,招揽僧众。更为荒唐的是,当宋军兵临城下时,李后主找到小长老,指望借他的佛法来退敌,小长老于是跟宋军玩了个“配合”,长老城上一摇旗,宋军果然兵退几十里,这下李后主大喜,认为捞到了救命稻草,立即让士兵都来学着念《救苦观音菩萨经》。可后来宋军当真大举攻城时,念经自然鬼用也不顶。眼看兵败如山倒,李煜慌乱再找小长老来施法,这位出世的真佛却再不敢露面了,糊涂皇帝终于明白自己上了弥天大当,一气之下把小长老给宰了。

实事求是地说,李煜犯的这个错误与他的智商不符,但按照当时的局面,强弱太过悬殊,只怕神仙来了也没得办法,于是只得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治,不指望“念经退敌”还能指望什么呢?
亡国的前三年,李煜派弟弟李从善到宋朝进贡,请求自降身份,不再称帝,只称“南唐国主”,这意思基本上就是:只要您大宋朝不来灭我小南唐,我什么条件都答应。这种跪地求和的做法,同念经退敌一样,其实都是在自己骗自己。宋太祖赵匡胤是何等样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赵匡胤表面上同意李后主自降身份,同时却又把李从善扣留,这个危险的信号让李煜胆战心惊。两年后,李煜上表请求宋朝放回李从善,被断然拒绝。于是在无比忧愁之下,有了下面这首据说是为思念弟弟而作的《清平乐·别来春半》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离恨恰如春草,有绵绵无尽之意,此时的李后主真是心乱如麻,寝食难安。弟弟没有回来,宋朝的使者却来了,这回赵匡胤以祭天为由,让李煜到汴京去。(意思就是,你不是想念你弟弟吗?那你就到我这里来吧,我让你们哥俩好好“团聚”。这话其实说白了就是让他献出国家投降)。被逼上绝路的李后主愤怒地回复说:“臣侍奉大朝,希望得以保全宗庙,想不到竟会这样,事既至此,唯死而已!”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和李煜同是“重瞳子”的项羽。论打仗,项羽在中国历史上真是鲜有比肩者。他平生破强秦,斗刘邦,打了无数胜仗,就算在最后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在垓下一败涂地之后,带着身边仅有的二十八骑,仍能对抗刘邦的几千追兵。项羽的骁勇,不愧他的霸王之名。
项羽之败,因为他是个莽夫,不知道用脑子,以为只靠打和杀就能平天下。项羽之死,因为他是个英雄,不肯逃回江东去苟活,因“无颜见江东父老”毅然选择自杀(刘邦逃跑时能完全不顾老婆、孩子和亲爹的死活,在这一点上,他比项羽又更“霸气”得多了)。项羽横扫天下,靠的是匹夫之勇;放走刘邦,是因为妇人之仁。项羽活着的时候是个霸王,死了还是个霸王。
再说回李煜。李后主毕竟不是项羽那样的武夫,尽管要死要活的狠话是早就说出来了,但真的国破家亡事到临头,他毕竟没有勇气横刀一死。李煜投降后被弄到汴京,赵匡胤侮辱性地封他为“违命侯”,这一年他才三十九岁。在别离故国,面对旧时山河时,李后主写道: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在我看来,李煜这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当真是字字浸血,句句有泪,可称千古第一亡国之音。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当了四十年天之骄子,如今一朝全灭,而前面等待他的,是无尽的、未知的恐怖,世上还有更惨的事吗?
在历来亡国之君中,总是以刚愎残暴、忠奸不分的糊涂虫和宠信小人、只知享乐的废物为多,有才华、懂诗词的本来就没几个,而且亡国之君们不是吓破了胆,就是哭伤了身,哪还能拿得起笔来写诗词呢?
李煜这首《破阵子》,气度雍容,情真意切,是垂泪而不是号淘,虽为亡国之辞但仍不失帝皇身份,千年之下读来犹能令人动容,实在不可多得。
记得电影《开国大典》里有个桥段。蒋介石得知长江防线失守,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时,正和孙子蒋孝文下象棋。老蒋此时哪有心思下棋?把老帅都走到宫城外面去了,棋是没法下了,老蒋便心不在焉地问孙子:“最近学校里又教了什么新的诗词呀?”蒋孝文信口背来,正是李煜的这首《破阵子》,把老蒋听得一脸黑线……幸好蒋经国跑过来,一巴掌把儿子打跑,一边打还一边骂道:“小小年纪,念的什么丧经!”旁边的蒋介石只有无奈兼苦笑着说:“孩子懂事了……”
写词


从皇帝沦为囚徒后,李煜真正走向成熟,他笔下的词也从此升华到另一层境界,幸好被俘的时候,他没有学项羽抹脖子,不然我们到哪里欣赏那些动人心弦的好词呢?只是这好词是以无尽的痛苦和伤愁为代价,人生从此变成一杯苦酒,必须一口一口无奈地咽下,还不能表现出愤怒和不满,这对李煜来说,该是怎样一种痛到极处的感受?
想想还是没心没肺的日子容易过。比如蜀汉后主刘禅,还有陈朝后主陈叔宝,两位老兄一个是“扶不起”,一个是“无心肝”,两位在亡国被囚后仿佛没觉得多羞耻,似乎也不是特别难过。刘禅在晋廷上看到蜀地的歌舞,居然能拍手大笑;陈叔宝则更为过分,嫌上朝时没有名分,还朝隋文帝要官做。这哥俩只把他乡当故乡,居然苦中作乐,生活得很是舒坦,并且最后都得到一个寿终正寝的好结局。所以说有的时候历史像是在和世人开玩笑。
古人云:国家不幸诗家幸。李煜固然不是霸王,但也不是刘禅和陈后主那种窝囊废,他绝不甘心臣服,但又无能为力,他能做的于是只有写词。
当皇帝的时候,李煜写的多是“晓妆初了明肌雪”这样绮丽的句子,而在被俘后的岁月,他笔下的词,充满了忧、愁、苦、恨。他把这些忧、愁、苦、恨写得那么美,写得那么动人心魄,让人读来有享受,有共鸣,有思索,还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比如这首《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好一个“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首词根本不需要注解,有经历、有心思的人一读就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快乐总是容易逝去,愁情苦绪却总是伴随左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一番道理,成为阶下囚的昔日皇帝李煜自然体味得分外深刻。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好日子,已如昨日黄花,而现在的生活正如“朝来寒雨晚来风”,苦不堪言,生不如死,怎么能够不“人生长恨”呢?
其实不论是好诗、好词,还是好曲、好歌,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倾诉。这种倾诉有高度的艺术美感,又与读者听众的感情相契合,这就叫作精典。精典的东西经得起岁月的沉淀,正如好酒越陈越醇。
李煜此时的身份是囚徒,可写词的时候,他俨然变成了字里行间至高无上的君王,他通过一首首词,将他的艺术和感情如此这般倾诉,让人读来仿佛能看见、听见他的哀苦、不幸和忧愁。他的手法自然明净,含蓄深沉,一唱而三叹,一首小词几十字,却予人以百转千回,余意不尽之感,所以读他的词,读懂他的词,是一种高妙的享受。我们再来看这首《浪淘沙 怀旧》。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梦里不知身是客”,也就是说,醒着的时候,时刻都在提醒自己的屈辱身份和非人生活。“一晌贪欢”,只有梦里才能暂时忘却痛苦,得到一点点欢乐。然而美梦再好,也总是要醒的,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梦里。
鲁迅说过:“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李煜不正是梦醒了无路可走的最鲜活的例子吗?你看他说“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行动自然是受到限制,但连站在栏杆内看风景也让他无限悲伤。“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花落了,春天也要走了,那么李煜该往哪里去呢?天上人间,人间已无可留恋,剩下的恐怕只能是一条死路了。

身死


一般来讲,在中国古代,皇帝被俘后只要肯乖乖听话,是很有可能保全性命的(当然谋朝篡位的野心家和苦大仇深的农民起义军除外)。宋朝和南唐是敌国,大家都明白胜者为王败者为囚的道理,赵匡胤作为胜利者,自然要展现一下高姿态。如果李煜像刘禅和陈叔宝那样醉生梦死,偷生应该不难。
但李煜就是这么倔强,他一直用写词的方式在反抗。从上面的词里可以看出,他伤国且自伤,有愁有苦也有恨,这恨是冲着谁去的?不言自明。如果赵匡胤想杀李煜,罪名是现成的,李后主词里的那些句子,说重了是大逆不道,说轻了是心怀怨望,总之就是不老实,那还不该死?
也许李煜就是求死,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不过赵匡胤却离奇地死在了李煜的前头,而且是暴死,这里面的因由不必细说了,宋太祖赵匡胤死后,他弟弟赵光义继位,是为宋太宗。
赵光义可没有哥哥那么宅心仁厚,他一继位,就向李煜下手了。且不说李煜在江南深得民心,聪明且有才华,被俘后又郁郁戚戚始终不肯屈服,单单是他那“天生异表”的重瞳子,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当权者寝食难安。赵光义的刀是早已磨好了。
那是一个七夕,李煜生在七月七日,死在七月七日,如此巧合,如此灵异。李后主新作了一首词,正是那首脍炙人口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不必解释了,故国不堪回首,愁如一江春水向东流,想不到一个人的愁,竟然可以那么有诗意。
在七月七日生日这天,李煜胆大包天,居然在寓所命歌姬演唱这首新词,并且“声闻于外”。如此的无所顾忌,那就等于自己把头伸到人家刀下了,赵光义大怒之下,立即命人赐下毒酒,于是这位天生异像的千古词帝李煜,就这样凄惨地走完了他四十二岁的人生。
我认为他的死是轰轰烈烈的。他当皇帝的时候纵情声色,未必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但他死的时候不失身份,是站着死,而没有跪着生,又像足了一个皇帝,这就是李煜。
评价


李煜的词虽然不脱五代“花间词”的绮丽柔靡,却又出之于豪迈疏宕,对后世影响极大(至少花间派的词人绝写不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的句子)。他之后的文人对其为政为君褒贬不一,但说到词上的成就,却都是推崇倍至。
胡应麒:后主目重瞳子,乐府为宋人一代开山,是词家“王、孟”。
余怀:李重光风流才子,误作人主……其词则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
周之琦:予谓重光词天籁也,恐非人力所及。
沈谦: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后主疏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南面王。
各代文人学者对李煜词的理解各有心得,而我最喜欢的是纳兰性德的评价: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质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好一个“更饶烟水迷离之致”!这是一种境界,这境界从早年的欢乐和后来的悲、愁、苦、恨中炼出,只有同样作为杰出词人的纳兰性德最懂得李煜。
李煜是词中的皇帝,他的天生才气和天生意表,本来就不是灵应在政治上的。但如果他真的只作“莲峰居士”或者“钟隐和尚”,没有这一番君王的悲欢遭遇,内怕也难以写出铭心刻骨的好词。最美好的东西都要用一生的苦难去换取,这也许就是人生的代价吧。
正如叶嘉莹所说:李后主的词是他对生活的敏锐而真切的体验,无论是享乐的欢愉,还是悲哀的痛苦,他都全身心的投入其间。我们有的人活过一生,既没有好好的体会过快乐,也没有好好的体验过悲哀,因为他从来没有以全部的心灵感情投注入某一件事,这是人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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