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坐在水边的人
可以看天,看云,看芦苇,看树和自己的倒影
而他专注于——
清晨的水面无可遮挡。万物正在融入
他正是被追逐的另一只
▍暮 色
走在黄昏的李树林
白昼已碎成了满地的花瓣
春光如此短暂,而黑夜即将来临
在我的前方。
前面的那些背影逐渐融入暮色
她们都来去匆匆
笑靥,脚印,无端的泪水和看过的花
还有什么誓言能够被记住
还有多少光阴不能被原谅
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傍晚
翻过那座山
太阳依然有他的灿烂相伴
而这边——
星星仍会躺在她深爱的夜空
▍相 左
我所热爱的,无非在暗夜
奔向璨璨的灯群,又
躲进柱子下的阴影
我所向往的,无非是投奔怒海
波涛如此澎湃。沉船却
无声无息
我一生追求的真理,无非是一种谬误
仿佛爬山时会错愕,险要处最美的风景
而在幽暗的丛林,如此窃喜——
远处那微弱的星盏
——“所谓正确往往荒诞”
一个离开故乡的我
在异乡的街头。淡淡地
说起乡愁
▍山居秋暝
秋日渐短
黄昏贴着苍黄的苔藓
油松,丑槐,千年柏……
落叶正落在空中
地上松针层叠而松软
那时,看见斜阳刚漏过山顶
——独缺一场大火啊
这天上人间
一念起,这金色的山便已空
再念起,无端地想念流水
而石上流水声远
群鸦正惊起炊烟
暮色和私语落在密林深处
秋日山中
有人正徒步归来
远远近近,始终走着弯路
▍山中小住
我们终究要在这山中小住
远处仍可看朝阳,落日
近前有半卷书,一掌灯
两个人影绰绰
栅栏外山路逶迤,横卧时松针轻脆
高处的流水总是容易被放牧
此时。我们喧哗,而群山孤独
我们浪费着每一个早晨
又如此清点每一个暮晚
山前屋后,余晖也被一一收拢
深夜里,会起风,会下铁
会有一些春光,一些扬起尘土的韶华
仍不免想起。此刻
群山喧哗,我们孤独
而隆冬的大雪已纷纷挂在了枝头
在山中小住,我们已无处可去
白茫茫的人世
——像所有苍翠的松柏
终究要一夜白头
▍回小桥村
到达小桥村的时辰
像从前一个最普通的黄昏
桥头新砌了三个挡车的石墩
两三点寒鸦掠过河面
桥下的水渐入暮色
走远的人也渐入暮色
那么多年,我从熟悉的喊声
和近在咫尺的灯火
走了出去
就再没有一条老路
让我走得回来
比如现在。我刚要抬头开口
还来不及答应一声
老树上聚集的这些黑点
又扑棱棱飞走
进山林,只见荒芜,何来猛虎?
入庙堂,最多香客,放生也不见慈悲
一路上,我爱的流水那么欢畅我也往东来,越来越靠近了
那熟悉的属于窗外的梦境
风从熙攘的大街上打探消息而我只是一个路人
我忽然在道旁流泪
我看见了这些庞大的灰尘
▍西北谣
西北偏北,是故国是狼烟
苍天很近,轮台很远
走一步是霍去病,再走一步是岑参
一念起楼兰,便黄沙满天~
黄沙满天~
印度洋在南,北冰洋过不来
我的喉咙里有铁,眼前阿尔泰的雪~
只有骆驼刺
只有狼毒花
只有火车轰隆隆~
那么多车厢排着队
那么多慢腾腾
一模一样的脸
我绝望的广阔、伟大与无垠~
固守的胡杨,专制的戈壁
削平的矮房,围困的营盘
天山的石头走不完~
会飞的鹰终究死在路上
无数的我死在塔克拉玛干
西北偏北呀~
无数的我死在塔克拉玛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