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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瑞:我和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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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2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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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希瑞

我高中毕业,落榜而归,万念俱灰,一度十分消沉。想想前途一片黑灯瞎火,心情灰暗极了。

高考落榜,用我自己的学生腔讲,这叫“名落孙山”或“落榜而归”,用我爹的话讲,这叫“高桌子矮板凳,12年书都就着粘粥喝了!”我娘不会说啥,只会一个劲儿地叹气,扯起衣襟抹眼泪。

贫贱夫妻百事哀,闲坐悲君亦自悲。像我这样一个落魄之人,岂止“百事哀”,种地不会捻谷种,赶牛不会喊“啦啦啦啦”、“咧咧咧咧”(一种使唤耕牛的特殊用语),气得我爹朝我直嚷:“小祖宗,割草放羊你会吧?反正又没有三篇文章!” 于是,白浪河河滩上,就出现了我的小小身影,一边割草,一边放羊。

跟我一起割草的,还有跟我从小玩泥巴长大的狗蛋。狗蛋他爹是村长。

狗蛋胖头大脸,村里人都说,狗蛋有富贵之象,将来会有大出息!狗蛋上学时,因为经常偷看女生上厕所,流里流气的,被学校开除了,回家照样偷瓜摸枣溜园子。村里有人背后给他起了个外号“二流子!”我懂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并不爱搭理他。

刚开始,我还觉得挺新鲜,每日里有一头小羊陪伴着我,听着它“咩咩” 地叫着,挺美气。我还给它起了个“妞妞”的外号。我喊一声“妞妞”,它“咩咩”地答应一声,禁不住搂着它暖乎乎的脖子,夸了几句:“妞妞好乖哦!” 有了妞妞,我还想象着,若是再来个女孩,跟我们做伴,该有多好!

河滩上,蓝天白云,水草丰茂,流水淙淙,远处,还有一片蓊蓊郁郁的槐树林子,景色宜人。我心情不错,割完了草,就坐下来休息,还会哼几句小曲儿解闷。就因为这个,大家都叫我“歌唱家”!歌唱家?歌唱家就歌唱家吧,我倒愿意,天上的云雀、百灵鸟,都来跟我一起唱呢。 

听了我的哼唱,米子就会过来嘲弄我,说:“歌唱家又唱上了,还挺有情趣,不愧是高中生!” 

我不懂什么情趣,看见米子过来跟我搭话,我望着她涨红着脸蛋,鼻尖上还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就打量起米子来了。

米子中等个头,人长得挺俊秀,细眉细眼,挺秀气的样子。美中不足的是,长了一口黑牙。听说,米子只上了五年学,就回家干活了,她只比我大一岁。

我有妞妞跟我做伴,如今又有了米子,我们几个,真的好快活!

我爹成天说我没出息,恐怕连个媳妇也说不上。眼前有个米子,我每天都盼望着看见米子,即便是天上的织女姐姐都不想了。我甚至想过,牙黑就牙黑,反正又不妨碍吃饭,即便是什么“天生丽质,明眸皓齿”、什么“朱唇未启笑先闻”、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统统不想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自打米子来了,不知怎么,我会无端地生出烦恼来,有情没绪的。割草,割着割着,会割了手,生气地把镰刀扔在一边不割了。听着妞妞“咩咩”地叫唤,我会心烦意乱,会拿石子投掷它。我仿佛听见妞妞责怪我:“我好好的吃草,好好的休息,怎么惹你生气了?你凭什么拿石子打我?你们这些人啊,真叫人捉摸不透!”

一天, 我正哼唱着,米子拧着一张脸过来了,甩下一句“你成天怎么跟一个二流子搅在一起啊!”就惶惶地走了。

我望着米子远去的背影,正茫然不解,狗蛋来了,咂巴着嘴,美滋滋说,“歌唱家,给你说个事,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猜不出吧?我干脆告诉你,我看见米子的光腚了!”

 “恶心!”我背过脸去,不愿看他。 

“说什么呀?谁身上没有个光腚?告诉你吧,我还要回家跟我爹说,我要娶米子当媳妇,你信不信?”

 我知道,狗蛋他爹是村长,想办个什么事,除了天上的月亮摘不到,什么样的事儿办不成? 狗蛋嘴里的每一句话,听起来,就那么别扭,会让人身上会起鸡皮疙瘩。我不想听他胡咧咧,牵着妞妞就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天,我牵着妞妞,走出村子,正要朝白浪河走去,看见狗蛋穿了一身新衣裳,还理了发,小平头,人显得精神了许多。

他推着车子,像是出门的样子。我装作没看见,只顾低头走路,不料狗蛋骑上车子,撵上我,挡在我眼前。

“歌唱家,怎么不理我了?我可没得罪你呀!”狗蛋一条腿搭在车子上,手挽在胸前,油腔滑调。

我没好气地说,“我小民百姓一个,哪敢呀? ”

“别跟我就像有仇似的,告诉你一件事歌唱家,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跟你上河里割草了,你也不用烦我了! ”

我突然想调侃狗蛋一下,就说:“怎么,要调到县里当大官了?恭喜你呀! ”

狗蛋撇我一眼,嘿嘿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说:“到县里当大官也说不定嘛,反正我爹说了,等他不当村长了,我就回家接班当村长!清朝李鸿章大人不是说过,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当官!你没听说吗?亏你还是个高中生!”停一下,又说,“不过,我现在是去砖瓦厂上班,蹲办公室,管着批条子。咱们是乡里乡亲的,等你家盖房子需要砖瓦,给我打个招呼,会照顾你的!” 

“好吧,恭喜你呀!”我边说边牵着妞妞,绕过狗蛋的车子就走。狗蛋在后头扔出一句,“能走就走吧,窝在家里,恐怕连个媳妇也说不上!” 

我明白,窝在家里,就好比井中之蛙,见不着大世面。人家狗蛋有个当村长的爹,我爹三杠子砸不出个响屁,能跟人家风风光光的村长比吗?按照我爹的说法,等我大了,好歹给我说个媳妇,等成家立业了,就像他那样,摸着牛腚砸坷垃种一辈子地吧。可我不想做一头驴子,只知道围着磨盘打转转。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想像狗蛋那样走出去,另换个活法。

可我出不去呀!我得按照我爹的安排,去割草放羊。我爹说了,等喂大了羊,得让它下崽子,崽子大了,再下崽子,滚雪球一样,就变成羊群了。有了羊群,就可以养牛了,牛生牛,就有了牛群了,到时候,可就是暴发户了。我早就听我爹说了,镇子上,大老早有个大地主,也不过如此。 我不想当什么“暴发户”,我想另换个活法。我知道,自己的手脚,生生被割草放羊缠住了。我想冲破这个樊篱,最起码像狗蛋那样,走出这个地方,出去见见世面。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米子。没想到,米子十分赞同我的想法。她说:“走出去,兴许是一条很不错的路。” 

不知怎么,我一把抓住米子的手说:“米子姐,咱们一块出去吧,进厂子上班,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多好!” 

米子抽出手,轻轻叹口气说:“你们男人倒是可以的,像我们女人,只能嫁人,生孩子,听天由命……” 

日子就这样消磨着一天天过去了。

那天,我在河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妞妞吃着嫩草,吃饱了,就趴在地上,支愣着耳朵,嘴巴轻轻咀嚼着,倒是十分悠闲的样子。就在这时,狗蛋来到河堤,支起车子,远远地朝我小跑着过来。

多日不见,狗蛋倒变得人模狗样起来。大油头,穿着一身银灰色西服,白衬衫,还打了领带,腰里扎一根黑皮带,肚子有些发福了。

来到我眼前,狗蛋掏出一盒大前门,弹出一只,伸向我,随口道:“来,抽一只!” 我摆摆手,说声不会,狗蛋便自己抽起来。

狗蛋喷出一口烟来,望着远处,说:“怎么没看见米子?” 狗蛋这一说,我这才想起,已经好几天没看见米子了,不知她干啥去了!

我故意轻描淡写,随口道:“人家来不来,与我有啥关系!”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知道,在狗蛋这种人面前,还是少说为妙。

只听他叹了口气说:“唉,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你知道吗,米子她娘,给她找对象了!” 

狗蛋这句话,不啻于一声炸雷,在我耳边炸响。怎么,米子她找对象了?怪不得好几天没看见她了,原来是这样。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许是狗蛋看出了我的异样,冷冷道:“米子那对象,是饭店经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去饭店吃饭认识了他。”

我依旧闷声不响。

狗蛋继续说:“那个家伙,人长得像个地瓜,还是个结巴。在饭店里帮忙打杂,谁都可以支使。在别人眼里,可是个能挣钱的工人哩……”

我听得浑身燥热。

“我还听说,如果这门亲事成了,米子可以到饭店端盘子当服务员呢!” 狗蛋道。

我脑袋一片空白,至于后来狗蛋说些什么,根本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心里惶惶的。

我知道,狗蛋走了,米子走了,河滩上只剩下我跟妞妞了。每天,我只能跟妞妞说说话了。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都是妞妞把我栓住了,我跟妞妞之间,好像有一根无形的挣不断的绳索。我要挣断这根绳索,去追求自己的自由。

于是,我把怒火一股脑儿发泄到妞妞身上。

我做了一根鞭子,无缘无故地抽打妞妞,抽打得妞妞身上的毛一缕一缕的,边打边说:“都是你,都怪你,坏妞妞,连累了我!”

妞妞“咩咩”地叫起来,一副痛苦的样子。我仿佛听见妞妞争辩说:“别打我,你凭什么打我,这根本不怪我,这怎么能怪我!” 

我好像听到妞妞犟嘴了,愈加怒了,我决定把妞妞丢弃,不要它了。我把妞妞丢在河滩上,独自一人跑回家了。

回到家,我知道,丢了妞妞,我爹肯定会发火。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跟我爹说:“妞妞被野狼叼走了,被贼人偷走了……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妞妞被人送回家了!我跟妞妞朝夕相处,谁不认得我家妞妞呢!我上前一把搂住了妞妞,流着泪,心里对妞妞说:“妞妞,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丢下你不要你了,你还是我的好妞妞,咱们还要到白浪河河滩上去!”

我就这样被妞妞粘住手脚,哪里也出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心的村里人开始做媒,给我说媳妇。南村的、北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光看人看了不下十个八个,结果一个个都瞎子点灯白费蜡,吹了。事后,媒人悄悄问我:“怎么回事?人家闺女都说你,什么歌唱家,就你这样一张苦瓜脸,即便跟你结了婚,能有个好吗?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我泄气了,打光棍就打光棍,听天由命吧。

我只得回到白浪河里,割草放羊,跟我的妞妞一起,成天游荡在河滩上。

一天,我正哼唱着小曲儿解闷,猛然看见一个人朝我走来。 我一看,那不是米子吗?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米子找的那个闯饭店的男人地瓜,因为经常往家拿东西,被人发觉,被撵了回家。米子娘欢喜一场。

米子对我说:“我就喜欢歌唱家,咱们结婚吧!” 

我说:“不是还有个狗蛋吗?”

米子说:“狗蛋混得人模狗样,将来说不定还会到乡里、到县里当大官,他会要我吗?”我心里清楚,米子说的是实话。

米子就成了我媳妇。

作者简介:陈希瑞,网名神仙哥哥,山东省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平度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火花》《青岛文学》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小说散文800余篇,创作出33部吕剧、微电影和电影剧本等网络文学作品300多万字,《亲亲的土地》荣获全国首届鄱阳湖文学“陶渊明”杯散文大赛优秀奖进入前二十名并被结集出版,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编辑出版的作品专辑,古装吕剧《状元郎》搬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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