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引娣：手机

文/张引娣

张大妈没有手机，也不会玩手机。老伴张大爷有个手机，听邻居说挺高档的，估计不会差那儿，这是念了博士的小女儿买的。可老两口就是用它接个电话，大多还是三个女儿的电话，什么抖音、快手、淘宝，都与他们无缘。

可是正月初七这天，张大妈满脸愁容，嘴里不停地念叨手机。原来，村西头老肖忽然去世了，村里在外工作的许多人都赶了回来。当然，在家里边的张大爷也少不了帮忙。

初六晚上，张大爷回家的时候，领回来了同巷道的赵叔。赵叔一家进城好几年了，老伙计去世，他还是赶了回来。帮了一天忙，赵叔正愁睡觉的时候，一起玩大的张大爷说女儿们刚走，炉子还没灭，炕上的被褥也没有收拾，让赵叔跟上自己来凑合一下。

赵叔稍微犹豫了一下，一想到老屋成年不见烟火，冰锅冷灶的，就跟着张大爷来了。一进门，张大妈热情相迎，炉子里添了几块好煤，泡好茶水，天南地北地闲聊了半晌，张大爷就陪着赵叔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叔与张大爷起床后，洗把脸就急匆匆帮忙去了。张大妈闲不住，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谁知，十点左右，赵叔来了。张大妈问他，他“嗯”了一下，就直奔昨晚睡的西厢房。只见他揭开被子，仔细搜寻了一遍，然后使劲提起被子，又猛得腾空了几下。最后他拿起笤帚，把炕上的角角落落还扫了一遍，就又急慌慌走了。张大妈莫名其妙地想，看来他丢东西了。

不到一小时，赵叔返回来了。这次，他直接进了张大妈房间，在昨夜坐的沙发边停住，又是掀沙发垫子，又是扫沙发底下。

“到底咋了？”张大妈忍不住问。

“手机丢了。”赵叔有点沮丧，“手机不值钱，关键是有孩子们的号码。”

张大妈明白了，忙说:“噢，不管多钱，好好找找，家里没见，你再看看，你还去过啥地方。”

“我刚才在过事的地方找了，也想了，哪儿都没去，就是来咱家了。好婶子，你捡了就给我。”

张大妈急了，“确实没有呀，我刚才打扫两间屋子，根本没有见呀。”赵叔不情愿地走了。

将近十二点，赵叔又来了。这回，张大爷跟在身后。赵叔还是问张大妈见了手机吗？张大妈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贼，心中不高兴，就大着嗓门强调自己没见。赵叔用张大爷的手机给自己的手打电话，房里无声无息。他竟用哀求的口气说：“婶子，手机确实值不了几个钱，是儿子用退休的。”

张大妈一听，生气了，“你都找了，也打了电话，没有响吗，肯定家里没有。”

“关机了，就不响了。”

张大爷忙说：“你婶子她不会用手机，咋能关吗？平常都不会打电话，只会接电话。”

赵叔悻悻地走了，张大妈却气得不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都怪老头子多事，好心成了驴肝肺，她生怕自己被套上贼名，就门里门外，低头仔细寻找，嘴里念叨着“手机手机”。家里不见，她扩大了搜寻范围，直往事主家的门口找。村里老伙计看见她，就像平常一样问话，她也不理，嘴里光说“手机”。

老伙计笑着说：“这老东西，魔怔了，想要手机给女子打个电话不就完了。个个女儿都挣钱，还能不给她妈买手机？”

张大妈低头看着地上，嘴里念叨着“手机”，慢慢向前移动。她知道，过去人常说“贼皮好穿难脱”，这是大实话。村里一个嫂子在生产队饿急了，偷了一点豆子，后来一直被人防着。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有看见手机，可分明他赵叔认为是自己藏了，似乎有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嫌疑，老天保佑，但愿今天能找到手机。

忽然，张大爷过来说：“找到了，她妈，手机找到了。他赵叔早晨去西头方便时，手机从裤兜溜出来，被人捡到了，刚才已经给了。”

张大妈愣了半晌，只想骂老伴，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把你的手机装好，别让孩子打电话找不到人。”

【作者简介】张引娣，中学语文教师，陕西省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协理事，《新锐散文》签约作家。散文《雁门山印象》，获全国首届新丝路散文奖。散文集《桃李沃土》，获第四届杜鹏程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