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心放
【作者简介】赵心放，笔名赵式，曾从事多类工种和多种企业管理工作。近年来发表的小说、散文、诗词、儿歌散布于网络和本地的报刊。重庆市南岸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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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夜文友相聚送旧迎新。酒酣耳热后海聊，人人都打开了话匣子。聊了良久，一位文友说：方才聊的，只是高兴有趣，单调了点儿，来个新鲜话题才能完美，请那位聊一件自我感觉既悲且喜的事。如何？
大伙称这创意不错，纷纷推年长的张文友开讲。
张文友静默一会说：大家都知道唐朝贺知章有句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来改一改：亲戚偶见不相认，经年悲喜置心田。
张文友呷口酒后开讲——
半个多世纪前的1966年，正在读初中的我，和千千万万学生一样，告别了课堂。有一天，先母带着一个壮年男子到家，给我介绍说：这是徐表哥，他的妈妈是你从未见过面的姑姑。你出生那年他从农村老家参军走的，当兵几年提了干选拔为调干生，大学毕业后在山东一个部队院校作教官，去年底转业到本市工作。很不容易才找到我们哟。
在闲谈中，我给徐表哥介绍我读书的学校时，徐表哥嘿了一下说：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姓徐的教导主任？我说有，偏高个头，很瘦，是随着一所中学合并到我们学校的。徐表哥说：他是我父亲的幺弟，我的嫡亲幺叔，四川人真的是竹竿亲，弟弟应当称表叔？他扭头询问坐在旁边的先母。先母点点头。徐表哥流露出钦佩的神色说：有机会你们认识一下，我幺叔很有才学的。我说：学校已停课。学生们在闹革命，老师们集体劳动改造，每天打扫校园冲洗厕所。现在当面去认识……徐表哥苦笑着说：本摘帽教官的看法是，除了生病和节假日，学生不上课就是不务正业。甭着急，有合适的机会你去认识好啦。
每天磨皮擦痒闲得无聊，哎！混得酒龄烟龄比以后的工龄长，棋风牌风比过去的学风盛。一天吃罢中饭，同班黄同学给我说：日子过得真无聊。不少同学跑到学校图书馆去寻自己需要的东西，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我连声说好。
图书馆座落在大操场后面，系砖混结构平房。我们很快就到了那里。大门敞开着的，探头往里看，霉潮气扑面而来，顺墙挤靠着布满灰尘蛛网的一溜桌柜椅，书柜门有敞开的有斜吊着的，各种物件和报刊书籍乱七八糟的东一堆西一堆摆在地上，如同遭抢劫被抄家一般。有几个同学蹲着在翻看，我和黄同学三步并两步，赶紧加入了搜寻的队伍。我偶然发现了几本老相册，顿觉新鲜稀奇，忙拿来翻看，里面有我校排球队在本市中学生排球比赛中夺冠后的合影，有老红军到校讲革命传统的照片，有……
我看得正起劲，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学们，要保护好公共财物，其中还有学校的历史资料啊！
我抬头一看，是学校的徐主任，也就是我还没相认的徐表叔，不知啥时候进来的，站在我身边给在场的同学们说话。那时刻，我没脸招呼徐表叔，叫徐主任也无法启齿，因为他的身份是走资派，手里还捏着扫把哩！当着众人如何恰如其分称呼他，我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起身呆着。
先父是中学教师，我自幼耳濡目染，喜欢读书，常常写点儿小诗和“豆腐干”文章。哎！但先父总说我还够得努力。见在场的同学们十分尴尬都不吭声，我灵机一动说到：我喜欢看书写作，进校后给校刊投过稿，是图书馆的常客，现在一天没事干，打算找点书看看。他微微点点头，小声对我咕咙道：你喜欢读书写作是好事。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嘛。除了多读还需要勤写才行，特别是在青少年时代，不然以后就只能当弹花匠的女。
时隔这么多年，我清楚地记得，他弯下腰瞧了瞧脚旁的几本书，随手捡起一本，晃着给我说：你知不知道这作家？他就是靠自己勤学苦练成功的。我瞅了瞅，是本中短篇小说集，书名“热爱生命”，由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所写。
呆了一会儿，徐主任淡然地给大伙说：图书馆里不少书就是以前说的世界名著，虽然现在全是毒草，糟蹋了可惜，留着批判用也好啊。说完他在房里边走动查看边长吁短叹。听着他的叹息声，就像听到陆放翁在悲凉的吟诵“死时原知万事空……”心里感到被铅堵塞一般。
不多会儿，他提着扫把走出了图书馆。我和在场的同学呆呆的站了很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在想：他是在批评同学们不爱护公物，不懂得尊重历史？还是指责我花言巧语，以孔乙己“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的理由干不光彩事？或是暗地指导我读书写作的方法……
1969年后，老三届的学生全部离校各奔东西，囿于俗务忙碌，我从未回过学校，当然也一直没去认这门亲戚，当面聆听他的教诲。在校友微信群中，得知他那场运动后不久已离开人世。徐表哥也因脑溢血去世多年了。这是我经年悲的一面啊！
话说回来，打那次见面后，我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思索再三，自感知耻而后勇是当务之急！我不愿当吴下旧阿蒙了，空闲时间不再莫名其妙瞎胡混，主要用于了看书写作。我东寻西找，在不太长的一段时间里，看了杰克.伦敦写的好几本书，那本写他的自传体小说“马背上的水手”，对我影响最大。杰克.伦敦当伐木工时，工作十分劳累，曾有放弃坚持学习的念头，他用这段话鞭策自己：作一个劳动畜生，是否人生的意义？我还从书中学习到了杰克.伦敦不少读书写作的方法。按现在话说，我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J粉”啦！
几十年来不管生活如何坎坷，工作如何变动，几多理想在心中生生灭灭，但每当我想起那次见面和他说的话，愧疚之后总会难忘初心，产生一种努力读书写作的动力，艰难的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我算了一下，这些年来，至少累计写了二百多万字，有小说、散文，也有诗歌和儿歌，这是我喜的一面啊！
文友们七嘴八舌道：有悲有喜，难忘初心，令人感喟......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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