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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谈，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美与力量；诗歌，代表着人类的爱。或许，打从第一天诞生起，爱情与诗歌，就息息相关、荣辱与共。
还有一种说法，诗歌是人类最早的文学形式。众所周知，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就是《诗经》。所以，《诗经》里描绘的远古人类懵懂的爱情，又有怎样的力量？
据学者统计，《诗经》全书1/3的篇幅，都是关乎于爱情与婚恋。读罢这些情意绵绵的诗篇，常常使人低回咏叹、愁肠百结。
也正是爱情，才赋予了《诗经》的生命。诚如文人的感叹，“爱情的光辉竟照得全部的《诗经》都金碧辉煌，光彩眩目起来”。
虽然时代很久远，但是，如今的我们，细细品读《诗经》，依旧能咂摸出，原始的、野性的爱情的滋味。
1，古有硕人
爱情的主体是男女双方，最原始的女郎，是怎样的姿容？
坦率地说，后世的文人，对于中国女性的描摹，渐渐趋于同质化。从梁陈宫体诗到唐末五代的花间词派，诗人所刻画的女性，大体都是红香翠软、软媚绮丽。
说句不恰当的比喻，一如今天的“网红”或者“人工美女”，双眼皮大眼睛锥子脸，美则美矣，长得千篇一律，反而就不那么“美”了。
与香温玉软的花间派“人工美女”相比，《诗经》里的“原生态美女”，也许更有滋味。
原生态美女的首个特点，并不是小家碧玉，而是高大健美，用《诗经》里的词语形容，即“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
这首叫《硕人》的诗篇，说的是卫庄公的夫人庄姜。
据说，孔子有个学生，写过一本叫《毛诗序》的书籍，此书专门解释《诗经》的内涵。《毛诗序》里说，卫庄公此人好色，“惑于嬖妾”，渐渐冷落了正妻庄姜。卫国人为庄姜打抱不平，因此便有了这首诗。
既然是打抱不平，当然要极尽全力，刻画庄姜的美貌。今人可能不太理解，卫国人描绘美人时，用到的第一个字，竟然是“硕”。
《尔雅》中有言：“硕，大也。”《毛传》则解释说：“颀，长貌。”换言之，以“硕人其颀”代指的“美人”，体现了古人对美女形体上的基本规定。
《诗经》时代的女子，在男人心目中，最为直观、外在的美丽形象，即高大、健美，以及壮硕。
中国的文化，讲究源远流长，即便到了今天，我们形容某个美女时，譬如会用到“艳”字。《说文解字》如此解释“艳”字：“好而长也，从丰。丰，大也。”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我们意识不到，先天的基因决定了，在夸耀某个美女时，我们极有可能，还是情不自禁表达出来“硕”的意思。
“硕”是美女的第一要义，在此基础上，最好还要姿态端庄、相貌姣好。照例以《硕人》为例，该诗第二节如此写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古往今来的学者，对《硕人》第二节推崇备至，称呼其为“美人图”。诗人用连珠炮似的比喻，描摹庄姜身体上的诸多细节：
手指纤细如草芽，皮肤白皙似凝脂。
脖颈修长像蝤蛴，牙如瓠籽白又齐。
额头方正眉弯细。
也许诸位没有读过此诗，但“肤如凝脂”等成语却是张口即来，可见此诗影响之深远。另一方面，纵然比喻已然精妙，此诗之所以称神，还是因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两句。
清代诗评家说道，前面几个比喻，“犹是以物比物，未见其神”，到了末尾两句，“传神写照，正在阿堵，直把个绝世美女活活请出来在书本上滉荡。千载而下，犹如亲见其笑貌”。
当然，这句长长的评价，我们可以用一句成语表达，即“画龙点睛”。
与后世相比，《诗经》里的美女总是野性的，当野性的美女，面对野性的爱情时，又是什么态度？
2，既见君子
大胆率真、主动出击，甚至是屡战屡败，诸如此类的爱情观，在《诗经》里可谓比比皆是。
《诗经》开篇第一首的《关雎》，即展现了，某个少年追求姑娘过程中，屡败屡战的记录。
他先是“君子好逑”、“寤寐求之”，之后惨遭拒绝，“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少年虽然“辗转反侧”，终归没有放弃，他继续“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面对爱情时，男子能如此执着，率真的女子呢，坦率地说，亦不遑多让。
男子既然能以“雎鸠”举例，女子也可以用“落梅”诉衷情。
《摽有梅》一诗中，姑娘眼见得梅子成熟，纷纷扬扬落地，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青春易逝，却还没有对象的现实。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摽”的意思是落下，指代梅子成熟，暗指容颜易逝。这几句诗歌的意思是：
梅子成熟纷纷落，树上还有六七成，追求我的帅小伙，切莫错过这良辰。
梅子熟了落纷纷，树上只有二三成，追求我的帅小伙，趁着今天好时辰。
梅子熟了落纷纷，拿个框子来捡拾，追求我的帅小伙，等你开口来求婚。
后世的女子，受到专制礼教的束缚，很难吟诵出“迨其谓之”之类的诗句。然而，于远古时代的女性而言，这不过是常规操作。
除了面对心上人时情愫炽热，当父母双亲阻碍她们与情郎见面时，此时，野性的女子表现出来的勇猛，甚至能让最果敢的男性汗颜。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在这首诗歌中，女子由漂泊着的柏木船，联想到与自己朝夕与共的情郎，可惜，母亲并不同意他们交往。
决绝的女子，于是乎喊道：“至死不变此心肠，我的天啊我的娘，为何对我不体谅？！”（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爱情的力量如此伟大，在其面前，后世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竟然变得不堪一击。所有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风雨交加之中，得遇君子一面：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3，畏子不奔
痴情的女子，为了甜美的爱情，所做的牺牲，难道就止步于此了？诸位若然有如是看法，未免太看不起她们了。
为了与情郎厮守，她们甚至不惜私奔。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毂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诗经》成书的年代，距离今天过于久远，其诗句美则美矣，却略显晦涩，笔者还是先行翻译这首《大车》：
大车行走声槛槛，青色毛衣像葭菼。难道是我不想你？相爱就怕你不敢。
大车前行声啍啍，红色毛衣色如璊。难道是我不想你？怕你不跟我私奔。
活着不能在一室，死后同埋一个坑。你若不信我的话，且让白日来作证。
关于诗歌中的“奔”字，闻一多先生的解释是：“私赴曰奔”。
即便是远古时代，私奔的行为同样不受到鼓励。《周礼》中说，“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潜台词则是，除了“中春之月”，在平时，私奔这种行为，是令行禁止的。
《礼记》里则规定说：“聘则为妻，奔则未妾”。从这八个字里，学者提炼出两种观点：其一，私奔的女子，在家庭中势必没有地位；其二，私奔的双方，女子大都是未婚者，男性则可能已婚。
具体到这首《大车》， 诗歌里的男主角，并不是寻常人物。“大车”是贵族才能乘坐的车子，“毳衣”本意是指以野兽毛发制作的衣服，《毛传》里干脆解释说：“毳衣，大夫之服。”
全诗以女子的口吻写出，她热烈地爱着那个男子，然而，该男子出身高贵，极有可能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人物。
双方既然有了爱慕之情，男子却犹豫不决，女孩子为了表示对爱情的忠贞，不但豁出名分不要，而且还对天发誓：即便生不能同室，死也要同穴。
诗歌止步于灼灼的烈日，没有提及这对男女的最终结局。然而，通读此诗时，流露出一种情痴踌躇、惆怅无奈，极有可能，这是一个悲剧。关于女子的悲剧。
伴随封建制度趋于完善，如此大胆的女子，似乎越来越少了。
即便到了现代，闻一多先生如是说过，“我们一般平淡无奇的二十世纪的人”，去阅读这一部原始的文学，“处处觉得他们想的，我们决不敢想；他们讲的，我们决不敢讲。”
爱，就大胆说出来。这么浅显的道理，被我们忘记了几千年。
参考资料：
1， 李炳海：《<诗经>女性的色彩描写》
2， 谷婵娟、王长坤：《论<诗经>中的女性美》
3， 从《诗经》看先秦时代两性关系之自由
4， 中华书局，王秀梅译著：《诗经》
5，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诗经编》
6， 李时人：《卫风·硕人》赏析
7， 杨军：《说“奔”》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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