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会初会（下）

从梁启超故居出来，刚拐上大路，就看见一个四足鼎立、高大挺拔、似碑似塔、顶上有亭的标志牌，上书“陈皮村”三个大字，我便问道：这是一个村吗？陈皮博物馆在这儿？

陪同友人告诉我，这是一个集陈皮交易、餐饮、养生、旅游于一体的商业文化综合体，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行政村，博物馆离这里也还比较远呢！

想到时间反正不够，陈皮博物馆也不在这里，我们便打消了停车一观的念头。继续西行五里，便到了入口处，大门顶上写着“小鸟天堂”四个黑体大字，不过并不是巴金字迹。许是我们坐车进来，走了另外一道门的缘故。

下车后沿环形广场右侧步行百来米，就到了检票口。我以为在此就可看到鸟岛了，便忍不住扬起脖子，向天空搜寻鸟的倩影。

陪人笑着说，别急，鸟岛还隔着好几里，坐船才能去呢。

我也忍不住笑了。想想也对，“小鸟天堂”怎会建在嘈杂喧闹的大马路边，并让人一览无遗呢？

 

沿水边曲折蜿蜒伸展的，便是去游船码头的路，它两侧篱笆上挂着各种鸟类图画，成了一道科普长廊。

入口处我稍稍浏览了几张，竟然对“熟悉的”杜鹃鸟有了意外发现。

有张图片上说，杜鹃大约是世上最懒的鸟之一，它不筑巢，不孵卵，也不养仔，这些辛苦工作它都偷偷摔给画眉、苇茑等别鸟去干。为了独享其成，它甚至还会把寄主的卵甚至雏鸟悄悄推出巢外，让它们摔碎摔死。这也实在太可耻，也太可怕了。

记得家乡也有不少杜鹃鸟，长得都很漂亮，聚到一起还喜欢赛歌，声音也非常悦耳动听，比如有的急急切切，一声声催促大家“布谷、布谷”，有的故意拉长声调，咏叹着“拐—拐阳，拐—拐阳”，还有的似乎在好心提醒大家不误农时：“剜豆拔禾，剜豆拔禾”。长大以后，又从书上读到许许多多关于杜鹃的凄美传说，便对它进一步充满了好感。哪想到它竟然会有这等恶德恶习，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看样子，光看长相是否漂亮，声音是否动听，是分辨不出谁是恶鸟，谁是善茬的。

其实，鸟如此，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古语云，忠言逆耳，佞词媚心，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身后同伴推推我：登船了！

 

一艘红色的小机动船载着上十位游客，沿着一条狭长的水道，缓缓向前驶去。我立在船尾，希望多拍几张鸟照。广播也响了起来，开始为游客叙说“小鸟天堂”的故事。

据广播介绍，因为地处天马村，船下这河故名天马河，是不远处涛涛潭江似可忽略不计的一条小支流。它虽滋润着两岸村民，却一直比较贫穷落后，既不出人，也不发财。

后来有一天，村上来了位云游和尚，指点村民说，天马河虽然流金淌银，却无遮无挡，统统入了大海，怎能发人发财呢？破解之法，就是在河中垒土，挡住才气和财富外流。

村民们于是依言把河泥垒于河中一处沙洲，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大土堆，有位村民随意插上一株水榕树，那树便蓬蓬勃勃长了起来，气根垂到地上便扎入土中，又成为新的树干。

就这样枝生根，根生枝，几百年过去，那水榕竟然独木成林，扩到了20多亩，并引来白鹭、灰鹭等成千上万只鸟雀栖息林中。

天马人又惊又喜，称它为古榕岛，或鸟墩。

有趣的是，白鹭喜欢早上飞出巢外觅食，傍晚才飞回榕树林休憩，灰鹭习性刚好相反，二鸟便友好地共用一巢，每天清晨和傍晚交接班时，就会出现万鸟云集的壮丽奇观。

从那以后，天马村也逐渐神奇地发迹起来。感恩的天马人便把水榕树叫做“风水树”，把鹭鸟称为“仙鹤”和“吉祥鸟”，世世代代谨守“爱树护鸟”的古训，自觉保护有加。

1933年，年轻作家巴金来访梁启超故居，清晨路过鸟墩时，亲眼见证万鸟齐飞的奇景并写成《鸟的天堂》一文，古榕岛的美名便不胫而走，1984年他又亲题“小鸟天堂”，这方宝地便成了新会誉满天下的闪亮名片。

进入新世纪后，为了保护好这方神奇水土，并为小鸟不断拓展生存活动的空间，新会人狠心拆掉了洲岛上的学校、民居和企业等等。

前几年修铁路时，因为线路距小鸟天堂最近只有800米，为保护这一大自然奇观，最大限度减少对鸟类的干扰，国家还不惜耗资1.8亿元，建了长逾两公里的全封闭声屏障。

令人欣喜的是，经过几十年的扩容提质改造，如今的“小鸟天堂”已经焕然一新，成了以鸟类生态风景为主题，集生态、文化、健康、休闲旅游于一体的湿地公园，每年都要吸引无数慕名而来的八方游客。

 

我听着广播，感叹着小鸟天堂的前世今生，还不时逡巡一下四周，希望早点看到小鸟们的影子。谁知扑入眼帘的，却只有船下哗哗的绿水，水中岸边亭亭玉立的水杉，岸上茂盛稠密的榕树林和下垂飞扬的根须，以及树荫背后的蓝天白云，不时也有白色建筑物不经意闯入人的视野……

突听有人喊了一声：看，好多鸟！

船舱里开始活跃起来，有几个人钻出舱门，来到船尾甲板上。

循声往船左望去，河对岸，远处树林边，果真有三五只白鹭正上下翻飞，翩翩起舞，岸边水线则落满了一长溜白鹭，看起来像一条断断续续的漂亮白线，大概是白鹭正停在水边嬉戏吧。

我赶快拿起手机正想开拍，白鹭们却突然齐齐振翅而起，向着相反的方向远远飞走了，身姿倒是曼妙得很。

我急切地问旁人道：那就是“小鸟天堂”吗？

一位帅哥告诉我：莫急莫急，还在前面一点！

 

我们的游船，终于贴近神话般的“鸟的天堂”环行起来。

可身边依然是碧水悠悠，依然是榕枝千条，依然是蓝天朗照，哪儿有鸟儿的影子呢？

正疑惑之际，前头密林中突然传来“嘎嘎嘎”的鸟叫声，抬眼望去，首先是两只翻飞的白鹭映入了眼帘；注目再一细瞧，那绿油油的树枝上，竟然星星点点，缀满了白色鸟影。等拐过一道小湾，鸟儿就更加多了起来。

这些鸟儿大多三三两两栖息在临近河面的低枝上，主要是白鹭，偶尔也有几只灰鹭。看样子它们似乎正在树上休息，只有小部分在树丛中闪展腾挪，似乎有意向我们炫耀着它们美丽的身姿。

也有几只白鹭结着伴儿，或贴着水面上下翻飞，翩翩起舞，或忽闪着翅膀，突然从低处跃上半空，落下时“噗噗”作声，惹得树枝轻轻发颤。

不过最最美妙的，却是有一只白鹭，竟能无所依傍地静立于近岸的水中，身子一动不动，水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倩影；而它的脑袋，却又上下左右转动灵活，便宛如顾盼生辉的凌波仙子一般。

我发现不管是白鹭、灰鹭还是其它鸟，个头其实并不小，起码比我想象的大多了，可为何还是被称为小鸟呢？

在我看来，景区直接叫“鸟的天堂”，或许更为准确！

 

船儿继续前行。

游客们似乎都很安静，只是悄悄地欣赏着鸟儿们的自由表演，生怕惊扰了眼前的童话世界一般。

也不知是否船儿靠得太近，引起了鸟儿们的警觉，还是别的怎么回事，右前方树丛中刚才还是静悄悄的一片白点，突然间全部动了起来。上百只白鹭翩翩然腾空而起，成群结队越过一片竹林，转眼就隐身不见了。

这也是我此行看见的最大鸟群了。

船上广播说，这个地方叫竹岛，有45亩地，是“鸟的饭堂”。

原来，竹岛是一块中间略低的湿地，涨潮时鱼虾跟着游进去吃鸟粪，退潮时没跑掉的鱼虾就成了小鸟们的美餐。这是一条近乎完美的天然生物链，所以人们叫它“鸟的饭堂”。

大自然真是奇妙得很！

 

不知不觉，游船离开了“鸟的天堂”。估计是来得偏早了一点，白鹭还未归巢，灰鹭还在梦中，我们并没有看到万鸟翔集的壮观场面，算是此行的美中不足。

不觉又想起了巴金的名作《鸟的天堂》。下一次，一定要选清早或傍晚再来，我暗想。忍不住侧脸左望，凤山上的凌云塔似乎正远远向我们招手示意呢！

不过于我而言，从三十八年前的课堂走出来，实地观赏“鸟的天堂”，这份美好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无可比拟的。可惜我已告别讲台，不然再讲《鸟的天堂》时，我定会高兴地告诉同学们，我是实地造访过“鸟的天堂”的。

真心希望在岗老师讲课之前，也有机会来“鸟的天堂”实地看一看，再把真切的体验和感悟带给可爱的孩子们。

当然，不仅要看“鸟的天堂”，还有故宫晋祠黄鹤楼，还有长江黄河珠江，还有泰山华山天山……

古人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先游历课文中的胜景，再把真切的体验带到课堂，也一直是我当年的梦想。长处一方斗室，未免孤陋寡闻，大多道听途说，又怎能为孩子们准确打开美好的窗外世界呢！

 

大约六点许，我们泊舟登岸，结束了半小时的观鸟行程，我们的新会初旅也接近了尾声。

虽然是在办完正事之余，总共也只有短暂的半天，走马观花般看了两处名胜，甚至还隐隐留下了不少遗憾，但小小的新会还是以她厚重的人文和奇美的生态，让我们又惊又喜，眼界大开，不由得心仪万分，难以忘怀了。

友人似乎看穿了我们的心思，还特意告诉我们说，新会还有陈皮村、蒲葵乡、明星街、白沙故里、崖门海战遗址等等，每一处都值得好好探寻一番呢！

那么我想，既然有了美好的初会，既然还有众多美好的所在，我们与新会，是定会再会的！（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