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人最后的倔强：我坚信10年后红美人还能卖30元一斤
象山葆元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 洪增米
早在1991年，作为象山第一批赴日本爱媛县学习的研修生，洪增米等人在回国时带回了23个柑橘品种，其中“天草”在1997年浙江省柑橘品种评优中获得第一名，从而在象山等地掀起了一波“象山红”的发展热潮。所以当“红美人（爱媛28）”引进象山时，已经尝到新品种甜头的洪增米迅速成为第一批吃螃蟹者，采用高接换种+大棚栽培的方法发展了200亩“红美人”。因为是老橘树高接换种，又是山坡地种植，所以口感很好，但当我看到包装盒中7~8个（净重5斤）长着黑点、售价200元（顺丰包邮）的“红美人”时，不免心有感慨。“嗯……”洪增米没想到我开口就问这么“尴尬”的问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一般吃到的人不说果面不好看，只说口感怎么样。很多人吃到我的'红美人’之后，就不去其他家买了，尽管我的价格还比别人贵。”“只要口感到位的话，外观是不在乎的。”我又尝了一个，柔软无渣，香甜浓郁，糖度起码在15%以上，符合我心目中“极品水果”的标准，只是看着这些非主流的“美女”，对洪增米的回答依然将信将疑，“哪怕他是送礼的，也不嫌弃你的外观吗？”“我的礼盒90%以上是送礼的，从来没一个客户嫌弃我今年的外观不好看。”洪增米肯定地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喃喃道：“看来'红美人’的卖点还在于其惊艳的口感。”园相更难看。山坡地上不规整的大棚，高接后参差不齐的橘树，与我还残留在脑海中的广西规模果园的园景形成强烈的对比。我拿着相机有点不知所措。远景不行近景来凑，但在夕阳的照耀下，感染黑点病的果面病斑显得更加清晰和密集，这样的特写实在有侮“美人”的称号。“效益怎么样？”对大部分规模果园主来说，这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稍微有点盈利吧。”洪增米引用了我的老乡——万邦斌（温岭第一批“红美人”种植者）对他的评价：“他说还是我好一点，起码把本钱捞回来了。在象山，100亩以上的基地基本上都不挣钱。”“主要是技术。”洪增米当过乡镇的林技员，相对其他的投资者有技术优势，“比如说高接换种一定要留辅养枝，我留了1/3以上的辅养枝，他们留得少甚至全部剪完了，根系死得多，容易早衰。”我想起最早在顾品（“红美人”的引进者）的果园中看到这种种植模式，树冠下部1/3是原来的“尾张”温州蜜柑，上部2/3是高接的“红美人”，虽然高接多年依然树势健壮、硕果累累；但后来在另外一块果园高接的“红美人”就因为辅养枝留得少而出现大量的早衰现象。刚才在洪增米的果园中我也见到个别树体已经衰败，于是问道：“你现在还能正常生产的树占多少比例？”“我2013年高接的树还剩一半，2016年高接的树还剩80%，另外20%已经早衰了。”洪增米说：“高接换种的方法不对，留果太多，不注重土壤改良，导致有些园子高接两三年，树就保不住了。”“那象山'红美人’能挣钱的比例有多少？”我不禁好奇地问道。象山号称2万多亩的“红美人”绝大部分都采用这种短平快的高接换种方法。“种20亩以下的小户都挣钱，超过50亩以上的大户都不挣钱。”洪增米苦笑道：“像我今年的黑点病是整个象山最严重的，为什么？我来不及做，连剪枯枝的时间都没有，他们连刺都剪得很干净。所以我一直说，'红美人’这个品种适合一家一户的精细化管理，不适合大面积的粗放型管理。”“今年'红美人’的行情怎么样？”我问到这趟来象山的主题。“今年刚开始的时候是很乐观的，因为去年象山冻掉了20%的树，我的树好好的，心想今年是可以发财了。”洪增米笑了笑，接着说：“刚开始收购价是18~20元/斤，有些小户18元/斤还不肯卖，但等到刚刚开始好吃、开始跑量的时候，宁波出现疫情，客商不敢订了，量马上下来……”“这个节点刚好是宁波出现疫情的时候？”11月底我就有计划来象山看看，因为疫情就取消了，等到我从广东、广西、云南等柑橘产区绕了一大圈回来，隶属于宁波市的象山仍然处于行程卡带星的状态。一直到我出发的前一天，才不再带星。否则，我还不敢来象山。“对！我刚刚量跑起来，一天能走四五百箱礼盒，一天差不多有七八万元的进账，蛮好的。刚好了两三天，疫情出现了，一天只能出几十箱。农户是没有这种渠道的，收果的人没了，他心就慌了，收购价一下子从18元/斤掉到10元/斤，甚至8~9元/斤。”“收购价是跌破10元/斤的？”我核实道。很多人把10元/斤的价格当作“红美人”的底线。“跌破了。”洪增米点头道：“现在整个象山剩下的量已经不多了，我剩下的最多，我不急着卖。我跟同行说，如果我们今年在春节前不把'红美人’的收购价拉到16元/斤以上的话，明年的价格肯定跌到10元/斤以下。”“你觉得这个价格撑得住吗？”我疑问道，“四川'爱媛’'粑粑柑’，广西'砂糖橘’'沃柑’，现在柑橘品种很多啊！”而且从体量来讲，象山“红美人”在这些大品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们的口感跟我们没法比。”洪增米自信地说：“像四川'爱媛’从2015年起就在宁波水果批发市场批发，他们卖5~6元/斤，我们一直卖20~30元/斤，不搭嘎（浙江方言，没关系）。”“口感。”洪增米朗声应道：“现在四川套袋的'爱媛’外观比我们的'红美人’好看多了，但口感没法跟我们比。他们最高糖度是12%~13%，我们现在可以达到17%~18%。”“如果他们通过套袋把上市期推迟，留到现在的口感也比不过这里吗？”我追问道。“他们跟我是没法比的，”洪增米依然对自己的产品迷之自信，但也坦言道：“但跟象山有些小户还是可以比的。像福建很多地方出来的'红美人’口感还是可以的，糖度也能达到15%左右……”近年来，由于柑橘市场的风云突变，很多柑橘老产区都被迫走上了高接新品种的道路。凭借30元/斤的价格光环，“红美人”成为众多地方的首选，不仅在浙江，四川、福建、江西、湖南等地都有相当面积的发展，具有先发优势的象山“红美人”现在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你觉得5年后，象山这2万亩'红美人’会是怎么样的情景？”我问道，脑海中浮现出当年“象山红”几年时间盛极而衰的画面。“收购价会跌到10元/斤，而且面积会萎缩，价格一低，资本逃离……”还没等他把“惨状”说完，我就追问道：“在这种形势下，你未来的道路打算怎么走？”“我是想打自己的企业品牌，让更多的人吃到我的'红美人’。”洪增米说：“我现在的口感基本上到天花板了，想再弄得好吃点挺难的，明年争取弄得好看点。如果我的外观做得漂亮的话，不止30元/斤，我可以卖到60元/斤。”这曾经是洪增米引以自豪的价格标杆，他连续4年供应北京Ole’超市的“红美人”都卖出59.8元/斤的零售价。只可惜，这个渠道在去年被象山的另一家企业撬了墙角，可见高端市场已经内卷到象山本地。“你有没有考虑过合理降价的销售策略？”我发现洪增米整体的营销思路还是维持原来的高价路线，没有像胡晓海一样根据市场变化及时调整价格，以尽快出货。“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定价太低，送礼的人就没了。”洪增米解释道：“中国人送礼一般是送两箱，300~400元最合适，如果价格跌到150元/盒或者120元/盒以下，你就不送'红美人’了。”“礼品属性没了。”我的大脑在大众市场和小众市场间反复切换，“那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刚才讲的把品质做好，把礼品市场拓宽。你如果走大市场，跟人家拼性价比，肯定死路一条。”“对，所以我们只能是逼上梁山走礼品市场。但是今年又碰到中国经济不景气，很多送礼的老板送不起，甚至倒闭了，这是个问题。”洪增米无奈地说。“那从某种意义上，这条路还得死撑！撑到别人放弃了，供求关系重新平衡。”我想起前几年刘镇经常说的“熬”字。“死撑，但是还可以开拓新的客户，只要你的品质好。”洪增米说：“像涌泉蜜橘一样，卖70元/斤的人还在卖70元/斤，所以我坚信，'红美人’在10年后，仍然有人还在卖30元/斤。”2022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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