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我晚来几天,等的就是哈玛匠果园最美的时刻。大而规整的桃树,艳丽的桃花簇拥其上,奋力绽放,仿佛把3年来因疫情而起的沉闷和沮丧都一吐为快。3天前,这里刚举办了一场“黑皇”交流会,来了50余人,有种植户,有苗商,还有专门做新品种维权的YZ公司的代表。会议现场还原封不动地保留在桃花园中。在会议之前,黄伟(上海哈玛匠实业有限公司法人)传了一份由YZ公司起草的“黑皇”品种托管方案给我,大致意思是把“黑皇”的品种管理权委托给某品种权服务有限公司,由该公司负责运营。运营的思路是建立“黑皇”品种推广和果品销售联合体,仿照国外俱乐部的形式进行授权种植,并收取相应的品种权使用费。被托管的葡萄新品种——“黑皇”
方案拟定的收费标准挺高,被许可的种植户前3年交3000元/亩,3年后每年交500元/亩;被许可的果商收取毛利的10%。我看罢大惊失色,不知道黄伟的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这波韭菜割下去,是要把多年积攒起来的“有良心的苗贩子”形象一扫而光。“你们聊得怎么样?”我怕自己忍不住当场拆台,所以找了个借口推迟来沪时间,想单独跟他聊一聊。“那天大家就交流了一下对'黑皇’的看法。从各地反馈的情况看,对这个品种还是比较认可的。”黄伟说:“像卢玉金(上海施泉葡萄园)那里,去年卖30元/斤卖得很好,虽然比'阳光玫瑰’要差一点,但比'巨峰’要好得多,所以他今年又嫁接了很多。”黄伟(右)和卢玉金在查看“黑皇”花序
“还有朱屹峰(浙江省葡萄协会会长)也过来了,现在嘉兴葡萄产业也遇到品种单一的问题,他原来看好'浪漫红颜’,但一推根本不行,大部分都砍了,接下来推什么品种?”“大家对授权种植的方案怎么看?”我关心的是这个方案。对“黑皇”的评论前两年我已经给过定论,它只能在“巨峰”圈子里混,可以解决“巨峰”容易落花落果的毛病,管理简单,有取代“巨峰”的潜质。“那天没有讲这个事情。”黄伟说:“因为现在还为时太早。在会议前,YZ公司的工作人员跟种植户也沟通过,还没产生效益就让人家一亩地出多少钱,人家是有抵制情绪的,不是那么简单。”正在开花的“黑皇”花序
“对啊!”我举例道:“那天在群里我问简农(网名),'黑皇’你考不考虑种?他说种啊!10亩地打算种2亩'黑皇’。我说接下来种'黑皇’可能要交钱了,他直接就回了一句,那就不种呗!”“就是这个问题。”黄伟接着说:“还有一些种植户说,你能帮我销掉吗?你如果能销掉我付钱给你是可以的。YZ公司最初的想法也是联合渠道商进行统一销售,这样可以保护种植者的利益,不至于像现在的'阳光玫瑰’一样乱七八糟。但问题是现在没有量,没办法对接渠道。”“但YZ公司做果品销售不是他所擅长的,他最多只能联系几家渠道商。”我介绍了国内一家从果品销售延伸到新品种授权推广的行业知名企业在云南所实践的结果,给出自己的担心:“如果这么干,这个品种就'废’了。”云南某地种植的“黑皇”
一个还没接受市场检验的拿来品种“废”了倒也无所谓,我更担心的是,黄伟多年积攒的好人形象因此也“废”了,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所以,这是一把双刃剑。”黄伟回头看了看花开满园的桃树,不由心生忧虑。“张总,你觉得这种授权种植的新品种推广模式在国内行不行得通?”我转身问张志发(北京北方丰达种业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他手上也有两个新品种,一个是江苏省农科院选育的“苏翠1号”梨,另一个是浙江省农科院选育的“新玉”梨。张志发(左)和黄伟一起探讨新品种的推广
“黄总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农民就看眼前,如果你能保证我把果子卖出去有收益,我可以给你交钱。现在我还没收钱呢,我怎么给你交,卖不出去怎么办?没有效益怎么办?你能保证吗?”张志发说:“所以农民你引导他种没用,要他自己想种才行,就像'阳光玫瑰’一样,市场好,大家都抢着种,这个时候你再设门槛,那可以。”“一是这个品种要足够好,二是要有一定的体量,需要在种植端先炒一炒,等有一定体量之后才能设这个门槛,现在还没到这个点。”黄伟回到国内已有段时间,这3年更是闭门不出,已经不再“一根筋”地考虑问题了。“这趟我为什么想让你去砀山?”张志发对我说:“因为去年'新玉’在'花果飘香’平台推广后,要果的果商很多,但现在还没果,从小苗种起到丰产至少要三五年以后,等不及啊!所以去年我们在砀山改接了80万个芽,今年大概能有50万斤梨,我按5元/斤的价格全部收购,到时候会在整个砀山引起轰动。”砀山在老树上高接的“新玉”
这个套路我了然于胸。2021年刘镇(木美土里集团公司董事长)拿下“瑞香红”苗木独家经营权后,我就建议他以较高的价格把“瑞香红”中试园的果品全部收购,以后端来拉动前端的苗木销售。等到2022年,根本不用刘镇自己动手,那些喜欢差异化优新产品的果商蜂拥而至,把“瑞香红”的产地收购价推到新的高度。当然,这种商业模式的前提是要有真的好品种,否则,引不起果商的广泛关注光靠自己是兜不住的。但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新玉’的宣传会引来一大波果商,而关注'黑皇’的基本上都是种植者,果商寥寥无几?”“我估计'阳光玫瑰’的热度还在,大家都感觉'阳光玫瑰’很好,是不是有这个关系?”张志发分析道:“还有一个,跟我们宣传时叫它'早熟秋月’也有关系,大家对'秋月’印象很深,我们对标'秋月’,又比'秋月’早熟两个月。”黄伟和他从日本引进的葡萄新品种——“黑皇”
“对!'秋月’的热度还在,而'黑皇’在我心目中就是'巨峰’的升级版,如果是'阳光玫瑰’的升级版,关注度可能会更高一点。”我大致明白其中道理。“现在日本已经改变育种方向,又偏向四倍体了。”黄伟说:“原来大家都想找一个可以与'阳光玫瑰’搭配有颜色的品种,但发现很难,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阳光玫瑰’确实是一个划时代的品种。”“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我接着问道。只要黄伟拿到“黑皇”的新品种保护权,又不急着“收保护费”,这还是一盘活棋。上海哈玛匠果园“阳光玫瑰”结果状
“走一步看一步呗!'黑皇’的苗木还得继续推,今年的价格还是50元/株。”黄伟说:“YZ公司的老总一直鼓动我,卖苗挣不了几个钱,没有授权种植收钱快,但农业上面不像他们坐办公室想象得那么简单,尤其是农民考虑的方式。我觉得心平一点,看局势的发展慢慢去做,有时候想得太美好,失落会更多。”听完这番丧气的话,我反倒放下心来。与黄伟认识这么多年,虽然谈不上是知心朋友,但他心里想要什么我是清楚的。虽然作为商人,赚钱是基本的述求,但与纯粹的赚钱相比,他更希望自己能为这个行业带来什么、留下什么,就像他的入门师傅——有贺浩一(原山梨县中日友好协会会长)所希望的,把日本的品种和技术带到中国来。上海某葡萄园扩繁的“黑皇”
“假设'黑皇’最后在市场上能立住脚,你们也打算按照这个方案走,就会涉及到很多问题。”我干脆就授权种植的模式探讨道:“比如某人从你这里买了10棵,觉得不错,他就自己扩繁,这个怎么弄?”“YZ公司原本想一棵树弄一个可追溯的二维码,我说在中国搞不了的。”黄伟说:“而且我们也需要种植户广泛种植来提高'黑皇’的知名度,也就是说,不管你是扩繁,还是从其他渠道买的苗,在我们拿到新品种保护权之前,只要你报备一下,都没事。”“等于说坦白从宽了。”我笑了笑。现实中已经有人在担心这个事,但又不敢主动询问,以免自投罗网。对新品种推广依然感觉迷茫的黄伟
“对!现阶段我希望他们扩繁,因为现在的量实在太少了,根本就没办法做,所以我跟YZ公司说,凡是他已经种了的'黑皇’,都先纳入我们这个联合体来,至少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人在种?一共种了多少面积?否则就像瞎子一样。等拿到新品种保护权证书之后,再以杀鸡儆猴的形式起诉几家种植户,让大家知道现在有知识产权保护这个概念,才会有授权种植的机会。”刚巧,张志发在不久前赢了一场植物新品种侵权案的官司,法院判决种植“苏翠1号”的某种植户(100余亩)赔偿北京北方丰达种业有限责任公司3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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