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泰山

陶永元

前 言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若问贺君欲何往，

周里坳上拱新坟。

清明时节是一种纪念，也是一分留恋，更是一缕哀思。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来临了，在通往宝鼎山的周里坳最近又隆近一棺新坟，他，就是新逝岳丈大人之墓，他给楼下冲大家族又增添了一分痛苦与思念，更增添了一分追忆和缅怀。

敬爱的岳父大人于2014年农历二月初四日凌晨告别了家人和乡亲，告别了亲眷和朋友，与世长辞了，岳父大人的辞世不禁勾起我千丝万缕的回忆，他就像电影一般，一幕又一幕从脑海中显过，记忆犹新。今日，在清明节到来之际，我以沉痛之心浓厚之情，对我敬仰四十五年的泰山贺兼辉老大人致以深切的追忆和缅怀。

(一) 未完的寿词

岳父大人生于公元一九二五年二月十六日，到今年寿登八十九岁，按农村男上女满的习俗，理应为他老人家祝寿庆贺。受三位内弟之拖，要我帮助筹备此事。

祝寿，即拜寿，要拜寿就要设寿堂，备寿宴，寿烛，寿联，寿幛，然而更少不了一篇祝寿词，于是我便抓紧时间，开始了寿文的拟稿:

中元元丑已卯中，寿星诞辰楼下冲。五男三女八姊妹，论位排行首为兄。

春秋迭移，岁月轮转，今天是岳父贺老大人荣登眉寿志庆，我们大家其乐融融，欢聚一堂。让我们共同祝福寿星贺老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康如意福乐绵绵，笑口常开益寿延年。在漫长的九十个春秋之中，您一年一个脚印，十年一个台阶，您从黄口，弱冠之年进入而立不惑知天命之岁，再花甲,古稀,杖朝，现巳荣登眉寿之春。九十年的风风雨雨，九十载的坎坎坷坷，您，不断拼搏连续跨越，阅尽人间沧桑，你一生中积累下的莫大财富是勤劳,善良,朴素的品格，机灵处事宽厚待人的处世之道，勤俭持家，严加有爱的朴实家风。这一切伴随着你经历了无数艰难坎坷的道路，风霜雨雪的乾坤，酸甜苦辣的岁月，您们养育了七个儿女，他们今天都巳成家立业子孙满堂，他们承继下您这笔宝贵的财富乃至发扬光大。他们没有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没有忘记叔侄弟兄的关爱，可以说，把孝心献给了父母，把爱心献给了邻里，把关心献给了亲人，把诚心献给了朋友。

子孝父心宽，儿女的孝顺，媳妇的贤待，将伴随着您老年生活的幸福……

(二)夕阳近黄昏

欢乐的鞭炮声辞去蛇年的丰盈，悦耳的新年钟声迎了马年吉祥，大年正月初三日，我们全家从邵阳返回长铺，给在长铺过年的岳父拜年。半年末见，老人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一人独坐于床，沉默寡言，目光呆痴，三内弟全海夫妇介绍说:爹爹今年不如往年了，饭量减少了，平时爱得如命的烟和酒与他失去了缘分。俗话说得好:人老一岁牛老一春啊！外甥女旦妮掏出手机给老外公拍下他人生中最后一个留影。面对日益衰老的父亲，大家忧心重重，就像千斤巨石压在心头，沉垒垒的，大家在内心祈祷:要保佑父亲满上九十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谁料想，我与岳父大人这次是最后一见。

正月初五日，父随儿孙又回到了土生土长的家乡一水口石门楼。看见自己亲手建造起的宅院，望见周里坳友谊渠上微风飘动的翠竹，映入眼帘的一座座左邻右舍的房子，这一切对老人来说，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似乎也是对落叶归根的一份眷恋之情啊！

老父亲归家的二十多天里，身体每况愈下，就像拉了闸的电表，急剧下降，吃饭从自食变得难以进口，言语不多，吞吐不清，无法辨人，孙女贺菊香在家向远方的亲人发出告急信息，三个女儿相断赶回了家，望着躺在床上无言无语无声无息的老父亲，滚动的泪花不禁夺眶而出，这泪水不知是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是羞对五年来朝夕陪伴孝顺侍候无怨无悔的弟兄姊妹之情而洒呢？

最后五天里，粒米不进，连水也沾，老父亲日盼夜望想见到自已心目中所有的亲人，无可奈何花落去，二月初四日凌晨，老父亲默默地离去了，跪在床前的儿女亲人痛哭不止，他老人家的辞世，是楼下冲大家族巨大损失和莫大悲痛，屈指一算，离九十寿辰还差十三天。因岳父辞世在二内弟全松家，固灵鲎也设在全松家，哀悼,祭奠,吊唁活动进行了五天四晚，为祭奠超渡亡者，请来了师人，夜以继日地进行忏悔和超渡，但愿老父亲亡灵早赴仙乡，逍遥快乐。

(三)岳父的父亲

上溯到岳父的父亲贺良源老大人，是个为人忠厚的老实人，是一名祖传功底深厚的风水师，写得一手过硬的行楷字，活到八十九岁，也算个寿星了。晚年时还耳聪目明，头脑清楚，与壮年相比无两样，只是患者有痛风病，脚痛不灵便，老祖母过世后，他便随儿居住呷让饭，崽女媳妇都很孝顺，百依百顺，使本已孤独的老人不孤独，生活过得还称心，晚年，他戴着老花镜将自己暮年后的墓碑写下来，又一字一笔工整地雕刻在石碑上，字体笔画是那样刚劲有力，笔顺排列又是那样恰到好处，简直就是活碑帖。

顽固的风湿像毒蛇紧缠住老人家的双腿，疼痛难忍，行走非常艰难，老人预料到自己的归期，提出这一个月我要住老五家，五叔兼烈是个孝崽，马上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将父亲背到自己家。五叔家叫桃树冲，人家不多较清静，屋厦宽敞又明亮，环境优雅还称心，从屋后大岩山上接来的山泉水，清澈而环保。五叔是个闲不住的人，柴火是陈扎新应有尽有，居住环境称得上柴方水便。同时，岳祖父将自己的墓地选址观音形，无论从那家出发，此处是必经之地，桃树冲离观音形最近。

岳祖父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归期，不到一个月，他老人家便辞世在五叔家。登山那天，乡亲们抬着岳祖的棺柩，从桃树冲一出门便是爬界，根本无一足平壤，两里多远，最陡的足有六七十度，送葬的乡亲们喊着号子，双手攀登着竹树柴草，一步步往上登，全身汗流夹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一观音形。

观音形，顾名思义，有如观音坐莲台之象，墓冢后方就像一张太师椅靠背，左右两边向前凸，中间山脉凹陷，一直向上延伸数十米，月台边沿呈半圆孤形，从底到平台足有十多米高，站在前方月形平台上，俯瞰石门楼全景，田野，山丘和房屋小如麻将坨，狭长的公路婉如仙女的玉带，弯弯曲曲穿过原野飘向远方。再将目光转至你的脚下，数十米处乱石嶙峋，茅藤杂草丛生，再往下就是翠绿的竹林，稍微久站，不觉使人产生一种心惊胆寒之感。举头眺望远方，本来高耸入云的高登山，镶嵌在那蓝天白云之中，显得那样遥远而渺小，触景生情，不觉咏出了先人的诗句: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四) 岳父的家庭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岳父二十四岁时正式与岳母成婚，岳母是菖蒲江大湾冲人，父母死得早，留下姐弟二人，可怜巴巴的，跟着姑姑为生，十二岁经人介绍来到楼下冲当童养媳，弟弟无依无靠，也随姐来到楼下冲，给老屋里贺良玉看了几年牛。

岳母较岳父小五岁，没有进过学校门，目不识丁，是个善良人，孝敬父母，与兄弟姊妹和睦度一，主动承担起大家庭的主妇工作，待丈夫恩爱，相敬入宾，两年后生下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全家人很喜欢，特取名叫喜姣。这个喜姣就是我的妻子。

七十年代初，岳父家已是拥有七个孩子的大家庭了，在那经济落后生活艰苦的年代，每人每年分三百斤谷的基本口粮，三尺布票，维持全家人的衣食住行确实很困难，岳父很能干，不比别人差，别人靠做死工挣几分工呷饭，可他做为外调劳力，经常在外做木工活，挣些钱回家来维持家庭生活，岳母则在家里，一边出集体工，一边带孩子还要料理家务事。一年到头总会遇到风风雨雨，总会尝尽酸甜苦辣。最小的儿子叫正生，由于当时交通闭塞，医术落后，正生在患上败血症后，得不到很好的医治，岳父抱着重病的儿子，眼睜睁地望着儿子七孔冒血无可救药，真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儿子的痛失给他一生中心灵上造成最大的创伤。

女儿要出嫁了，抽出时间，到处寻找木料加工嫁妆，儿子大了要找对象筹备礼，下定，过门等等，住房不够，还要另选地址建造新房等，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操碎了多少心血，可怜天下父母心。

(五)鲁班好弟子

. 岳父八姊妹，家庭贫寒，只读过两年私塾便缀学了，虽然读书不多，但人聪明，脑瓜子灵活，十几岁拜木工师贺良胜为师，成为鲁班弟子，一年未到，就能画墨做图了，独自掌墨竖了一栋四排三间的木房。他学一门爱一门精一门，白天外出做工，晚上回家就作图，写写画画，勤思考苦钻研。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长日久脑海中积累的知识越来越多，两手操作越来越灵活，人们说:同样的材料，贺师傅的手艺美，实用，既省工又省料，真不愧全乡的大师傅。

严师出高徒，在他耐心精心培育下，一批批精悍，水平高超的艺人相继而出，包括自己三个儿子与两个女婿都成为鲁班的徒子徒孙。

(六)送子去参军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冬季，国务院中央军委下达了征兵工作的号令，城乡农村应征青年踊跃报名参军，岳父没有忘记万恶的旧社会，为躲丁避役而担惊受怕，为躲避当兵，宁可砍掉手指而鲜血淋漓，他深知为国民党当兵，就是去送死，十有九不归。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保卫祖国的钢铁长城，是青年官兵成长铸就人才的大熔炉大学校。

然而，当时国际上中越边境争端激烈，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元勋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在这一年相继逝世，中国多灾多难，越南政府更加囂张，中越战争很有可能爆发，社会上也有人议论纷纷，这个时期送子去参军，等于去送死。但岳父身为生产队长，没有过多地去考虑小家的安危，他劝告乡邻和亲人，有国才有家，不保住国，家自然会灭亡，毅然送大儿子贺全安去报名参军，在他的带动下，该队应征青年贺兼桥也报了名，两青年一块登上了北去的接兵团列车，被分配到黑龙江铁道部工程兵部队。他们在部队努力学习，积极工作，训练出色，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七)岳父的恩赐

1968年冬，我于绥宁一中高14班毕业，当时正逢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学校一纸毕业证书发给我们，便永远结束了我们继续深造的机会。回家后，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有缘结识了石门队女青年贺喜姣，我俩有意，特托媒人去楼下冲贺家求亲，岳父表面上没回断，还要考虑考虑。但实际上很明白，我家社会关系差，继父旧社会当过保队付，属二十一种人，属黑五类，而岳父是生产队长，革命干部，在那个年代，家庭出身好的就是响当当的革命派，家庭出身差的就会另眼相看。曾记得在一中读书时，班里寝室门上不知是谁贴了一副对联:地富子弟滾出去，贫下中农请进来，横批是造反有理。在那个年代里，唯成份论，红五类和黑五类门不当户不对，是不能结婚的。

由于岳四叔当时也在宣传队里，他是队长，我是导演，他对我还赏识，对我们的婚事他是极力支持，回去便在大家庭会上上演腊月二十三日，灶门神上天汇报，只讲好话不讲丑话的戏，再加之岳祖母也姓陶，我叫姑奶奶，一笔难写一个陶字，她也投了赞成票，浙渐的岳父的立场有所转弯了，最后，我和喜姣终成眷属，在此，我们感谢岳四叔，岳祖母的恩情，我将终生难忘。

1969年冬，我们结婚了，一则由于家庭困难，二则那年代破四旧立四新，反对浪费提倡节约，不准请客送礼，岳父母也不挑剔，没什么聘礼，就买了几斤肉，几瓶酒，几包糖，将整个大家庭老少叫拢，办了一桌淡薄的酒席，岳父也没什么过高的要求，从此以后，对我视亲子一样。

岳父虽然文化低，但他眼光远，见识广，没有固执地被当时形势所迷糊，打破清规戒律，冲破千百年来封建的门当户对习俗，将女儿许配给我，就是千恩万惠，就是最大的恩赐。

自从妻子嫁到我家后，我这个寒酸的家庭起了翻天覆地变化，1985年，母亲辞世后，卖掉了老房子，建起了宽敞明亮的两层砖房，家里分得六亩责任田，都是在岳父母带领下的内弟嫂、姨妹襟弟们大力支援和帮助，新房建好后，我在新房栏杆书上:泰山绘蓝图，众亲建大厦。

穿不穷呷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窑门前的起色变化与妻子的勤俭持家，精打细算所分不开，她敬老爱幼，团结兄弟姐妹，关心丈夫等方面都身为表率，她常说:自己没读书，吃了不少苦，现在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三个儿女现都成家立业，都已走上了工作岗位。

(八)牵挂岳母魂

岳母较岳父小五岁，然而岳母又比岳父先走五年，这也是一种巧合吧！

岳母自从十二岁进了楼下冲当童养媳起，办米，喂猪，种菜，做饭，带孩子等一连串繁重的家务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天刚蒙蒙亮就爬起床，一直要忙到老人孩子进入梦乡才能歇息，每天晚饭后，坐在餐桌旁边小憩片刻，然后再去忙她没有忙完的事。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从不间歇，天长日久渐渐地使她那本巳瘦弱的肌体变得更加虚弱，使她患上了风湿病，导致手指关节严重变形，吃了很多药，效果甚微。

2008年，岳母实在无法行走了，儿媳们把她们接到身边呷让饭，便于照顾。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9年岳母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一对相依为命朝夕相伴的同林鸟，走了一只再也没有回来，留下的鸟昼夜雀鸣十分孤独，到处寻觅着。

岳父生来爱饮酒抽烟，晚年酒性成隐，除一日三餐饮酒外，睡觉前还要喝上几口“国公”，过多的酒精损伤了大脑，使大脑记忆细胞减少百分之三到四十，导致记忆力严重衰退，大脑神志不清，糊糊涂涂，严重时连亲人的名字也叫不出，前言不对后语，也就是老年痴呆症。

岳父岳母结婚相处近六十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恩绵绵，六十个春秋中，夫妻俩恩恩爱爱，很少红过脸，岳父在家时，一日三餐滚烫的茶饭服侍在手，现在岳母走了，在岳父的脑海中，老伴没有死，她是去哪啦？

岳母的过世，对于本来头脑糊涂的岳父来说，犹如雪上加霜，岳母灵柩摆在灵堂，老人也三跪两拜的，灵柩出殡摆在大路上，老人就跟随着守在旁边形影不离，岳母灵柩入土了，老人便三天两头地呆坐在新坟边，痛哭流涕好不伤悲，日头西落了，老人才一步一回头离开墓冢。

后 语

敬爱的岳父离我们而去了，他那艰苦奋斗勤俭持家从严育子，对事业精益求精的优良品德将激励着后人化悲痛为力量奋勇前进，他老人家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愿泰山大人的有生之灵安息吧！愿神赴仙乡，早登仙界，愿您的精神，品德将永垂不朽万古长青。

在岳祖岳父的荫庇之下，楼下冲子孙后代一定富贵双全家庭兴旺，生意兴隆财源涌进，少者金榜题名，老者幸福安康寿星辈出。

祝福兴旺发达的楼下冲家族更加团结和眭睦，兴旺发达永远发达。

甲午年清明于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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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陶永元，生于1949年8月，绥宁水口乡泌水人，1969年参加教育工作，曾在水口中学、李熙中学工作过，2009年退休于水口中学，现住长沙紫御江山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