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生厂牌，「迷雾剧场」自从诞生至今，三年之期未满，却已遭遇中年危机。
2020年，「迷雾剧场」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悬疑剧的整体走势，引得各大平台跟风押宝，间接加速了短剧的崛起。
一炮打响知名度，被市场和观众寄予厚望，有铺天盖地的产业联动新闻与分析文章，更不用说还有无数的自来水夸夸，可谓一时风光无限。
然而，从2021年开始，「迷雾剧场」的上扬曲线趋向疲软。
悉数已经开播的《八角亭谜雾》《谁是凶手》《致命愿望》，其均分还不到及格线，最低仅有4.1分，堪称惨烈。
这与当年《沉默的真相》《隐秘的角落》异军突起的盛况相去甚远。
对于厂牌而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口碑与受众群体正逐渐流失，说得更夸张一点，约等于慢性死亡。
对于观众而言，那份期待与关注也一再地被消磨。
截止到目前，我身边许多朋友对于「迷雾剧场」的认知仍然停留在《沉默的真相》。
而《淘金》的开播，恰好撞上了如此尴尬的时间节点。
不看吧，心里有点好奇“廖凡+陈飞宇”的搭档会是何等奇妙的观感。
万一…能支棱起来呢？
看完之后，我又有点悔不当初。
哎，这大好的周末，咱拿来补觉不香吗，何苦呢？
01.
《淘金》有两条主线。
第一条，关于男主陈保金（陈飞宇饰）的千里寻兄记。
故事开篇，为了寻找在K国木厂河矿区失踪的哥哥陈向东，陈保金孤身一人来到K国。
依靠一手摇金小技巧，他成功混入了淘金场。
进场之初，他把目标锁定在神秘的金贩子猫头鹰身上，以为是对方下了毒手。
但在找人过程中，四木场河段的金老板武建超（廖凡饰）三番两次地找各种理由，企图赶走陈保金。
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非要赶走自己？
陈保金决定盯紧武建超，想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一边四处打探消息，一边借着给矿头秋姐（吕晓雯饰）儿子巴涂尔治病的契机，以此慢慢靠近淘金场的权力中心，获取了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另一条线，则以武建超为中心，主要讲述淘金场内的利益纷争。
在异国他乡打拼多年，原本准备金盆洗手的武建超，如今却不得不应对各种内忧外患。
雨季将至，河段的产金量日益减少，眼瞅着就快见底。
如果对此置之不理，蠢蠢欲动的淘金客们随时可能爆发新的冲突。
另一河段的话事人老掸抓住了这一把柄，想趁机吞并河段。
面对老掸的威逼利诱，武建超内心有所动摇，但顾及到手下人的利益，他始终没有松口。
比这更大的打击，是他积攒多年的“养老金”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
为了追回金子，他秘密囚禁了陈向东，试图从他嘴里逼问出金子的下落，以及幕后主使。
两条主线交汇，最终线索统一指向了身份成谜的猫头鹰。
猫头鹰是谁？
明面上，TA是木厂河势力最强的金贩子。
矿区内严禁走私，违者轻则罚款，重则坐牢。
即便如此，仍有许多淘金客为了利益铤而走险，找寻各种走私途径。
此时，猫头鹰就会主动发牌给那些手持砂金又不想低价兑给公司的淘金客。
牌上，写明了交易的时间、地点，以及收购价。
背地里，为了垄断黑市贸易，猫头鹰会果断铲除那些不守规矩的外来者。
一众淘金客们既期盼猫头鹰的出现，又对其心生畏惧。
TA就像是笼罩上空的暗影，大大小小的阴谋都与之有关。
剧里反复强调猫头鹰很神秘，很有实力，轻易就能搅动木厂河这池浑水。
中途，还不忘抛出几发烟雾弹——先是让被抓的金贩子河东佬供出武建超才是猫头鹰，后来又让“嫌疑人”武哥自行cue了猫头鹰。
这摆明了就是要让大家猜谁才是猫头鹰。
核心悬念有了，局也布好了。
但，这一悬念设置的最终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毕竟就目前来看，猫头鹰的存在感虽强，可其真实身份对剧情的推进似乎没什么太大作用。
举个反例。
《沉默的真相》的故事开场，宁理饰演的张超谎称自己携带炸弹，中途被警察制服并带去警局审讯，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行李箱内竟藏了一具尸体。
死者是谁，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先认罪，再翻供？
如果不是，他抛尸的动机何在？
这一切的背后，又有哪些隐情？
一起命案、一具不明来历的尸体，一个语焉不详的抛尸者。
诸多悬念与反转叠加，足以构成强劲的叙事动力，引导观众揣着好奇心继续往下看。
相比之下，《淘金》缺少类似的、吊人胃口的“钩子”。
甚至，编剧还致力于消解原本就很薄弱的悬疑感，以及悬疑氛围。
例如，护矿队的杜毛和老玛合伙绑架巴涂尔这场戏。
剧里先是故布疑阵，只给了杜毛走到屋外和神秘人碰面的镜头，省去了两人对话的具体场景。
接着，把这场戏塞到片尾，展示了两人合谋的过程。
这种剧情编排就很迷惑，因为剧情明明可以把“杜毛的同伙是谁”的悬念留到以后再说，而不是硬生生地抛出一个所谓“真相”。
同理，还有秋姐锤死杜毛这场戏。
杜毛绑架巴涂尔作为筹码，向秋姐勒索了三万赎金。
当秋姐得知儿子已获救的消息，便走到暗处，冷冷地盯着正在美滋滋数钱的杜毛。
等到下一集，秋姐上来就是一记雷神之锤，杜毛当场去世。
“秋姐会如何处理杜毛”、“杜毛是生是死”的悬念，瞬间清零。
一边追剧，一边欣赏网友的脑洞和解读，逐帧抠细节，本身是种乐趣。
或者说，这种参与感正是追剧体验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部分之一。
而本剧编剧给人的感觉，就像刚刚布置好谜题，又迫不及待把解密卡甩到你眼前，“喏，答案就在这里。”
要知道，作为悬疑剧的观众，咱们享受的是沉浸式解谜的快乐，提前揭晓谜底，只会破坏这种沉浸感。
那，有没有更巧妙的处理方法？有。
就比如，可以通过秋姐在武建超面前刻意地收起核桃和榔头的细节，暗示杜毛可能死在榔头之下。
反正总得留点想象空间。
否则，剧情都把话说死了，咱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此外，本剧主要人物之间也缺少足够的张力，群像戏更是欠缺火候。
武建超，全剧唯一指定躺平人。
他现阶段最大的理想就是讨回金子，然后带上秋姐远走高飞，过上其乐融融的平凡生活。
老掸（苏可饰），一心想搞钱的事业狂魔。
为了拉帮结派，他可以派心爱的女人去给武建超吹枕边风，全然不在乎头顶的帽子。
为了杀鸡儆猴，他故意当着武建超的面剁了陈保金的小指头，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一下。
还有秋姐，她时刻周旋在老掸和武建超之间，同时还要镇住片区的一帮大老爷们。
有颜有实力，妥妥的狠角色。
竞争者、情敌、利益同盟，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为了助力老掸的事业，秋姐不得不以色侍人。
那么，面对两个有过肉体关系的男人，她心里是爱，还是恨？亦或者，爱恨交织？
还是说，仅仅把对方当做跳板？
在听到武哥畅想未来的图景时，她那句“你要是心里真有我，就把河段盘给老掸，钱都给我”，是纯试探，还是真心？
可惜，这些复杂幽微的情感并未得到充分的书写和展开，而是浮于表面。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也只有这段含蓄的情欲戏。
再说群像戏的问题。
矿区内鱼龙混杂，存在多方势力。
例如，K国公司的护矿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查处砂金走私和非法贸易。
可除了队长老歪和男主有过交集，略微给人留下点印象之外，杜毛和竹竿基本上就是炮灰，观众还没分清谁是谁（本剧对轻微脸盲的人属实不友好），他们就挨个喜提便当。
到了第五集，又冒出来一伙神秘的养蜂人。
他们先是在林子里运货，后来又开枪杀死了躲在远处偷看的老歪。
据我的不完全统计，剧里除了两条主线，大概还有超过6条支线：
武哥秋姐老掸之间的爱恨纠葛；
再加上陈向东偷金线、老六串通竹竿的洗场线、阿莱和老玛的认亲线，养蜂人的支线等等。
而最新剧情里，主角团集体转移去了姊妹岭，等于又开了一张新地图和全新故事线。
嚯，主线牵出支线，支线又不断滚雪球，这恐怕已经不是“拨开迷雾见真相”，而是被迷雾直接困死了吧…
总之，《淘金》的主线之间缺少一股凝聚力，支线剧情又琐碎、冗长，导致叙事结构变得松散。
观众不仅一时半会儿理不清线索，也难以入戏。
刨除厂牌光环，我之所以愿意点开《淘金》，主要出于对“淘金”题材的好奇。
多年来，尽管美剧就像西进运动时的淘金客，充分挖掘了该题材的潜力。
但对于国产剧而言，这还是片蓝海。
淘金产业链主要分布在海外，比如非洲、美国，这使得淘金文化远离大众视野，具备一定的陌生感。
另一方面，淘金场本身属于极佳的故事场域。
淘金场就如同一座大型的原始森林，淘金客们在此打捞的不是砂金，而是欲望，他们消耗的不是体力和时间，而是生命与道德底线。
《淘金》的主题，是凸显人的贪婪本质、人性的疯狂与扭曲。
借用第四集的副标题来说，就是：
“黄金如镜，见底见人心。”
就目前来看，剧情对于主题的探讨只能说是浅尝辄止。
你要说剧里的淘金客们都很贪财，这点没错。
但代入到现实语境，我有时觉得他们不像眼里只有金子的亡命之徒，倒更像是平日里勤勤恳恳，忍受资本家剥削的社畜。
公司开价低，他们就想找别的门路，多挣点外块，而猫头鹰就相当于牵线的猎头。
至于老掸和武哥，就是两个忙着玩商战的资本家本家。
再包括绑架巴涂尔最后送命的杜毛、准备炸死老掸和趁机洗场的老六，他们求财的出发点似乎跟淘金没多大关系。
选择了远离日常体验的故事场域，又尚未深入挖掘题材本身的特殊性。
这就决定了，《淘金》既不能呈现对现实社会的洞察，也无法达成更深层次的共鸣。
02.
抛开剧情，《淘金》的卖相不算差，摄影、构图、打光起码属于中上水平。
开局的大远景+推拉镜头，对准了闷热、干燥、空旷的热带雨林矿区，仿佛有股灼热感外溢。
还有秋姐带陈保金巡场的这一幕。
夜色下，篝火闪烁，人影飘忽，诡秘的氛围感瞬间拉满。
另外，剧里运用了大量的黑白滤镜。
比如，武建超开车追赶和拷问陈向东、杜毛和老玛密谋绑架巴涂尔、秋姐锤死杜毛等情节。
但我必须要说一点，每集片头、片尾的这些闪回段落有时会造成很强的断裂感。
尤其是男主和老歪对话的这场戏，看起来既不像是男主的回忆，和前后剧情也没有任何关联，就是凭空插入一段，相当生硬。
换个角度，我其实能够理解这种用力过猛的行为。
一来，为了掩盖剧本的平庸。
既然剧情平平无奇，那后期就想法子整点花活儿，吸引下注意力。
二来，悬疑剧这个品类实在是太内卷了。
这年头，一部中规中矩讲破案的老派悬疑剧很难吸引观众。
为了堆砌高级感和所谓“电影感”，国产悬疑剧逐步走向了内卷的不归路。
弹幕狂吹中
本届内卷之王，当属「迷雾剧场」。
《在劫难逃》里迷幻而考究的打光，被人夸质感不输美剧；
《非常目击》的调色，有着近似于北欧悬疑剧的冷冽；
还有剧中的远景。
江景与雾气交织，氤氲着潮湿的诗意，彰显出极强的地域特色。
再到《八角亭谜雾》，光是突出地域特色，把剧拍的堪比水乡风光宣传片还嫌不够。
手持摄影，频繁出现的抽帧、降格镜头，摄影师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只看一眼，你就明白王小帅导演这波没白请。
另一条内卷之路，就是追求高概念。
典型的例子，五百团队出品的《在劫难逃》和《致命愿望》。
前者主打西西弗斯式的无限循环，王千源饰演的男主在死亡后不断重生（该设定在剧情后半段被用后即弃），后者以满足愿望、诱导人们做任务的神秘APP“Wisher”为线索，探讨蝴蝶效应的命题，科幻色彩更浓。
最后，还是故弄玄虚，故事拉胯。
拼画面，拼特效，拼完再拼高概念。
除了剧本质量，什么都想卷，最后卷了个寂寞，根本挽救不了口碑，顶多只能给粉丝和水军留个吹嘘的由头。
说到底，「迷雾剧场」的溃败，不过是它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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