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故人来 文/灵璧石秀
仿佛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的,在这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我又来到了这片竹林。
这片竹林生长在一截颓垣断壁的后面,几天前我曾从这儿路过。那天的风很大,一杆杆竹子摇动着纷披的竹叶,与我的裙袂一起,交相着在风中飞舞。风吹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竹子的清香味儿。
就在我陶醉于这风声与竹香之中的时候,突有一声凄厉的鸟鸣传来,我的心不禁一紧,好像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揪起一般,顿时痛彻骨髓。我止步细听,举目四看,偏那鸟鸣声却又匿迹,只有满眼的竹叶兀自随风舞蹈。
我愣怔于原地,大脑在飞快地旋转、思索——这鸟鸣为何这般凄厉,为何这般熟悉,为何这般震撼我的心田?
一连几天,我的心都系在那一声鸟鸣上,失魂落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于是,在这个傍晚,循着一缕念想,我又来到了这一片竹林。
转过那截颓垣断壁,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这是一番怎样的凄凉哟!一栋二层小楼破了半边,窗户与门全部被拆掉,贴着瓷砖的墙壁,满目疮痍。楼体内的钢筋裸露出来,像一根根怒发,直指苍穹。此时的小楼就像是一只怪物,在残阳的映照下,正张着血盆大口,好像随时准备要吞噬什么似的。大理石地面从一堆堆瓦砾之中挣扎着露出高贵的面孔,屋内的博古架被砸得七零八落,小楼伤痕累累,破烂不堪。
尽管小楼已经如此破烂不堪,但是我却仍能从这破败之中领略到小楼昔日的辉煌。那截颓垣断壁是这家的院墙,那一大片竹林应该是小楼主人种下了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想来小楼的主人一定也是个风雅之人吧?
一条鹅卵石小路蜿蜒伸展着直通向竹林深处,小路上堆满枯黄的竹叶,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许多鸟儿栖息在竹林之中,此时正是它们归巢的时间,我这个不速之客貌似已经打扰到它们了,它们在我的周围盘旋,蓦地从这根竹枝飞到那根竹枝上。夕阳从厚厚的竹叶的缝隙中斜照进来,斑驳的光影洒落在小路上,洒落在我的身上。我拨开一株拦在小路中间的竹子,继续前行,突然从竹林深处“扑棱棱”地飞出一只小雀来,那只小雀鸣叫着,落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根竹子上面,竹枝颤颤悠悠,小雀仿佛是在荡秋千一样。
这只小雀怎地如此眼熟?尖尖的喙,灰褐色的翅膀,两只羸弱的小爪子,脖子下面有一簇彩色的羽毛。我猛然想起,这只小雀曾经栖息在我那因为拆迁,而被夷为平地的小院中。在我的记忆里,它的叫声是那么的宛转美好,扣人心弦,可是此时从它的叫声中我却听出了许多的凄凉,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昏暗的路灯下哭泣似的。
记忆的闸门此刻被瞬间打开,思绪如洪流一般澎湃激荡。
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每天早晨,我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耳畔必然会响起清脆的鸟鸣声。每当我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敲击键盘的时候,小雀就在我的窗沿上迈着方步踱来踱去。每当我做家务的时候,小雀就又在院中的那棵桂花树的枝丫间跳跃了。
说到桂花树,我不禁眼眶一热,几欲落泪。在我曾经的小院中,有一棵桂花树,那是我和爱人一起栽下的。初栽时只是一株小树苗,经过好几年的茁壮生长,桂花树已经有了团团的树冠,每到金秋时分,我的小院内就会氤氲着桂花的香气,那香气回环缭绕,浓得好像化不开似的。但是,现在那棵桂树连同它的花香只能残留在我的记忆里了。因为那棵桂花树已经和我的小院和我的房子一起,永远消逝在拆迁的滚滚烟尘中。像我这样一个痴迷于桂花香气的女人,而今却对桂花香避而不谈,我害怕把心底还没痊愈的伤疤一次次揭开,让它血淋淋地曝于光天化日之下。上次在一座大学的校园里,我与满园的桂花香气不期而遇,那一刻,我呆若木鸡,泪流满面,竟不知自己身处于何方......
我定了定神,收回万千思绪,转而凝视面前的这只小雀,它与我近在咫尺,它的眼睛与我的眼睛一样,都盛满了无限哀愁。是的,它就是我院中的那只小雀,想必那日里我听见的凄厉的鸟鸣声就是它在呼唤我。我想,那日里的它定是站在高处,它的目光越过颓垣断壁定是已经瞧见我这个故人了。
与我分开的日日夜夜里,小雀定会思念我,就像我定会思念它一样。它寄身于这一片竹林之中,定是期待着某一日能与我这个故人重逢。此时,我就置身于这一片竹林之中,从我的呼吸声中,从我的脚步声中,小雀已经感知到我这个故人已经来到了它的身边。
天色渐晚,残阳已经落入山的那一边,竹林内愈发地幽暗起来。小雀依然静静地在那根竹枝上飘来荡去,我依然驻足于原地,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忽有两只小雀一起飞来,它们盘旋在我院中的那只小雀的周围,叽叽喳喳地叫着。我的那只小雀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拍打着翅膀,恋恋不舍地在我的周围飞了几圈,最终和那两只小雀一起向竹林深处飞去。
望着远去的小雀,我挥手与它作别,与我的昨天作别。
我的泪又来了。在迷离的泪光中,我居然找不见来时的路了。
灵璧石秀,原名胡瑰丽,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宿州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一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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