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家里的保姆走了，家政市场上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者。无奈，照顾母亲的重任和大堆家务又一次落在了我们姐妹肩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照顾母亲的难度越来越大，在狭小空间干着没完没了的活计，夜晚又睡不好，我已感觉到了力不从心。可无论怎样，我总在提醒自己，定要坚持，坚持。

尽力将所有事情做好，可我憔悴的面容和疲惫的样子让老父亲颇感不安，虽然家有姐弟四人，可能够长久陪伴在父母身边的，常常只有他们的二女儿，父亲担心我会累倒，他想承担更多的家务，他要和我一道共度难关。其实，老父亲并未成为我的负担，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是有保姆在，他也自己整理房间，自己洗衣服。而现在，他开始跟我抢活干了。

那天父亲起得早，他将早点热在锅里，迅速将外衣穿上。见此，我立即询问他要干什么，见我欲阻止，他一下子急了，很不高兴地冲我喊道：“家里不是监狱，我要去农贸市场，我要去买羊肉，买鱼，买菜，今天谁也别想阻止我！”他边说边将外出鞋子穿上。他解释说：“我昨天晚上就想好了，为节省时间，我运用运筹学，先热饭，后穿衣，饭好了，也准备完毕，吃完就可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他奋力挥动手臂辩解，那生气委曲的样子如同幼儿园里挨了批评的孩子！

斗转星移，如今老爸归我管了，我心急语气生硬，惹得老人家不乐意，他憋着嘴，瞪着眼，我后悔了，可心里却觉得老爸的样子好可爱。快过年了，农贸市场人多拥挤，他一个人去，我还是不放心。

“那我陪你去，我正好想散步呢！”我软下来，我实在不能让他一个人走远路，他年龄大，动作慢，耳朵背…

“你要散步，自己去公园，我不要你陪！”父亲的回答不容置疑，看来今天他非去不可。

怎么办？

无意间我向窗外望去，突然发现，天空灰蒙蒙，雾糟糟，不远的楼房笼罩在迷雾之中。直觉告诉我，今天空气污染不轻，一查，果然，空气污染指数158，已经达到中度污染程度，老父亲最怕空气污染了。我将手机上的空气污染指数拿给他看，“你一定要出去的话，戴上防雾霾口罩，不过这口罩不适合老年人戴，呼吸不通畅，有憋气之感…”

听了我的话，再瞧瞧窗外，老父亲摇头叹气。他有个习惯，每天清晨起来都要先查看天气状况，记录污染指数，空气质量好再开窗换气。可今天，为省时间没开电脑，没看手机，没想到竟然是污染天。面对雾霾，他无可奈何了，策划一夜的计划就这样落空了。

父亲还是不甘心。

仅仅过了两天，他谎称去对面公园散步，却去了农贸市场。去的时间有点长，回来，买了一大堆食品蔬菜，当然还有他爱吃的羊肉。

要过年了，家里的事情多起来，老父亲拿出他的看家本领，炖猪肉，炖羊肉，泡木耳，包豆腐包，一样又一样，做好后整整齐齐摆在碟子里。每次饭前，还要认真切上姜沫、蒜沫，配好调味料。他认真做着每一件事，不是不得以而为之，而是不辞辛苦，兴致勃勃，满怀期待，就像小孩子在等待着顿顿大餐。人老了，他说话办事越来越像孩子，边干活边向我展示，他嘴角上扬，津津乐道，他很想听到我的表扬和赞赏。

而我常常让老爸失望了。也许因为劳累，我对吃的兴趣越来越淡，对于父亲的忙碌总是不以为然。我嫌他做事太认真，对做饭、吃饭太上心，有必要吗？多麻烦呀，不值得。我劝他，不要切什么姜沫蒜沫了，蘸不蘸调料有什么区别？而他呢？他的情绪可不受影响，他会沾沾自喜地说，大不一样哩，这样好吃着呢！

每当看着父亲做这忙那，我总会发出感慨：“这么复杂，多累呀”，而父亲不厌其烦，常常笑呵呵地回道：“这就是生活！”

“这就是生活”是父亲的口头禅。

父亲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吃饭认真，已经认真了一辈子。每次吃饭，似乎摆在面前的都是山珍海味，他不挑食，吃什么都香。与他同桌，就是胃口不佳，也会受到他的感染，不香都难。父亲吃饭很快，我还没吃上两口，他已经半碗下肚了。“爸爸，您是不是要赶火车，是不是要赶飞机呀！”听了我的话他笑道：“哦，慢点，是应该慢点！”他有句名言，已经说了几十年了，叫“越吃越饿！”

父亲是个勤快人，爱读书，善思考，每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他主动干更多的事，我不愿意让他干活，一是怕他挨累，二是嫌他动作慢。

年后的一个晚上，刚刚摞下筷子，父亲就发话了：“今天晚上我收拾刷碗，你管你妈，咱们分工明确，不要争论！”看他如此坚决，我只好答应。可令我想不到的是，这次他干活“越轨”了，他不只是刷碗，而是将厨房来了个大清洁，将锅台擦得锃亮，将所有的锅碗瓢盆擦得干干净净，直忙到后半夜1点多。

第二天起来，见厨房如此洁净。我拍着父亲的肩膀喊起来：“哎呀，我的老爸哟，别这样呀，是不是嫌我平时做的不好呀！”父亲笑眯眯地说，顺手就干了，越干越起劲，停不下来了！”

家里有两位高龄老人，要维持生活的正常运行，每天面对的困难不少。照顾母亲非常辛苦，不只是生活上的繁杂，屎尿也不是问题，最让人难过的是，半夜要多次起来为她翻身，洗涮，睡不好觉会头痛眩晕，时间长了，体力消耗过大，疲惫常使我心生烦躁情绪。那天傍晚，父亲轻声问：“晚上吃什么呀？”我懒得动了，立即回答：“我不饿，我晚上不吃饭！”父亲听后非但不恼，竟像得了什么宝贝似地笑了，“那好哇，我今天自己做好吃的喽！”说罢，立即钻进厨房忙碌起来，没过多久，他就喊了起来：“老二呀，馄饨已经盛好了，快来吃呀！”从那以后，老父亲常常做晚饭，动作也变得麻利起来。

父亲是我心情的调节师，他那么热爱生活，温和的话语常使我心生暖意，平平淡淡的生活让他过得有汁有味，好像所有的困难他都能克服，所有的问题他都能解决，他的心情总是不错。

最让全家人高兴的是，母亲在我们的细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很好，她面色红润，血压、血糖、心跳等指标完全正常，且消化功能、肾脏和心肺能力也好。左邻右舍或老朋友来访，都惊讶于母亲强韧的生命力。她不但体质渐强，思维也逐渐活跃，在我的引导配合下，仍旧可以唱熟悉的老歌，可以背诵古诗，在有提示的状况下能够背诵白居易的《长恨歌》。她很安静，不爱说话，但有时却可以语出惊人。

那天我跟父亲聊起现在找保姆之难，虽然价格已经飙升到每天200元，可在家政市场，愿意照顾老人的保姆仍很少。说到这，老爸甩动双臂、装模作样地向房门口走去，他摇头晃脑，回过头笑笑说：“要不，我去到别人家当保姆吧，一天挣200元还管吃管住！”此时，一直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母亲发话了：“你去当保姆，你拿钱送给人家行！”

老爸、老妈成了老小孩，他们有时成了我的开心果。特别是老爸，他精神矍铄，乐观豁达，幽默机智，他心宽，心静，童心未泯，他的幸福指数高，快乐起点低，生活中的点点小事都会引起他的兴趣，都会使他高兴不已。公园里的柳枝抽芽了，树上的鸟儿叫声好听，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家里的月季结骨朵了，太阳花开了，新买的红薯软糯香醇，昨天拍的书今天就到了……生活中，他的小确幸源源不断。

说来也怪，在父母身上，常有奇迹发生。自前年起，父亲的满头银发从头顶开始渐渐变黑，仅两年时间，他的头发已基本呈黑色了，他去理发店，理发师竟问父亲是否刚刚染过头，父亲一辈子不曾染过头。随后，母亲的头发也开始变黑，现在头顶上的白发有一半呈黑色。怎么回事？前年在医院时，医生曾连续下达病危通知书，且有名医断言母亲活不到第二天早上。而如今，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母亲的健康状况好转明显，生命的力量竟如此顽强和神奇！

经常有朋友问我：“你老爸的健康秘诀是什么？”我说不清什么秘诀，大概心态好最重要吧，生活规律，勤奋不怠，喜欢读书，善于动手动脑，爱做家务，不惧新事物，紧跟时代的步伐。父亲在89岁那年学会了电脑，又在97岁时用上了智能手机，遇到不明白的事，他自己会查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每天看书看报，坚持写日记。我曾偷偷瞧过他写了什么，生活感悟有，但更多的是记录生活点滴，也许叫“记事”更合适。他退休30年了，可读书学习却从未停止过。

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平淡而辛苦，可更多的是温馨和温暖。如今，我依然可以陪伴在父母身边谈天说地，享受生活，这也应该是人生的一大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