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姥姥的旧照片就知道姥姥年轻时很漂亮，黑亮的头发梳成个麻花辫，白净的大脸庞，眉毛像弯月，两眼有些凹进去，像外国人似的，但眼神清澈，慈眉善目。那年月家家户户都很穷，打扮穿着也差不多，粗布衣服，没啥花样。
姥姥说她小时候，遇上日本鬼子侵略，窗外子弹乱飞，每户人家的窗户上都挂着厚厚的棉花布帘子，有时候都不敢在坑上睡，生怕炸弹会飞进来。姥姥出生不久，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艰难。太姥姥是三寸金莲，平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脚走不了远路。
姥姥嫁给姥爷后，整天伺候公婆，日常起居和家务都是她做，那时候做媳妇的要早起晚睡，做饭洗衣干杂活全是媳妇的。姥姥连着生了三个闺女，姥爷很是不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庄户人没个儿子哪行，差一点把三姨送了人，还非要领养一个放羊娃，姥姥坚决不同意。后来接连生下了大舅和二舅，那年月，政府鼓励多生，多生孩子是骄傲。
姥爷的几亩田地里种着葵花、玉米、土豆，有时候也种点大豆和高梁，每到秋收的时候，姥爷便驾上驴车，带上姥姥去地里收割，到天黑才回来。忙过一阵子后便是掰玉米皮，把光溜溜的玉米棒子再拉到房顶上去晒干。山药蛋大一些的储藏到地窑里去，小一点的洗干净了拿到加工厂去磨成面粉，压粉条吃。
姥姥和姥爷同岁，俩人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姥姥是典型的农家妇女，善良淳朴，没上过学，也从来没有上街花过钱，从来都是姥爷把东西买回来。姥姥总是开玩笑的说，她下辈子还想做女人，做女人好不用去受苦挣钱，她要做一个挣工资的女人。
从年轻时起，姥姥的身体就不太好，总是今天这儿不舒服明天那儿难受的，吃这个药喝那个药，八十岁了还是这样，隔三差五感冒一回。姥姥总是不爱吃饭，像鸡啄米一样只吃几口，但她顿顿饭要喝点酒，靠酒养活着。妈妈也曾开玩笑的说，姥姥是神仙不用吃饭。姥姥和姥爷是一对幸福的老人，在自家不大的小院里总是种着些白菜、豆角、西红柿和黄瓜，还有青椒和萝卜，有时候也种点芹菜和香菜，周边还可以种上玉米和豆角。小小的一个院子，种得品种还挺多。
我特别喜欢吃西红柿，那可是正宗的绿色无污染食品，非常好吃，瞅着哪个红透了，随手摘下来，用水冲洗干净，咬上一口，一股酸甜的汁液沁入嘴里，味道好极了。现在超市里买到的西红柿，总觉得不如从前的好吃。豆角会顺着玉米秆往上长，越爬越长，再沿着黄瓜架爬。想吃豆角的时候，挎个篮子，或是找个塑料袋，把摘下的豆角放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会摘满了。记得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捉迷藏，也会躲在菜地里，隐藏在豆角架下，遮个严实。院墙边有一棵杏树，春来花满枝夏到结满杏，在有关杏树的记忆里我度过了快乐的小时候。
姥爷还是先姥姥而去了，留下了孤单的姥姥。他们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儿孙满堂，他们的幸福在于能清净地安度晚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个人在青年壮年时，对家庭和社会担负起责任，忙碌劳顿，没有真正的轻松和满足，只有到了晚年，一切都淡薄都看透后，儿女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宿，不必再操劳什么，放下所有，这时才有一种最真实最轻松的享受生活的乐趣。
姥爷不知带走了多少满足和遗憾，姥姥还能享受多少乐趣和幸福，面对生命中一同走过多少风雨的伴侣的消失，姥姥会有怎样的心境？
为了不让姥姥孤单，天气转冷时，妈妈会把姥姥接来住，姥姥有一半时光是在睡觉，姥姥依然爱喝点酒，每天会坐在阳台上看看外边的花花草草和来往的人，姥姥老了，满脸的皱纹全是岁月的痕迹。
姥姥如今也追随姥爷去了。老房子今后再也没人住了，它已破旧不堪了，一切有关小院的往事，也随着姥姥去了……
编辑：曲樑
【作者简介】
张东标 河北省张家口市人 热爱写作 文章散见于各类报刊和微刊。
（作者风采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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