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字结尾的上海闲话

朱成坠

上回，写了阿字当头的上海闲话，今回，想写一写头字结尾的上海闲话。

上海闲话四个字，颇让我的一位苏北乡亲费解，一本正经地通过微信询问我：“什么叫上海闲话？”我直截了当地答复：“就是上海话。”沪语中的闲话乃上海话中“话”的方言。上海话是以本地域吴语区各处移民的方言，融合而成的一种新型的城市吴语。

说起头字结尾的上海话，确实不少，扳扳手指头，数也数不过来。例如：捉扳头、掼浪头、收骨头、魂灵头、癞痢头、避风头、药罐头、书笃头、翻行头等。

捉扳头，意思是找茬。也即寻吼斯或找麻烦。比方说，存心捉扳头，就是认准了目标，紧盯不放地找茬。

掼浪头，最早的出处，其实是江湖黑话。两个人吵相骂，首先，就是“对掼浪头”，纷纷说自己认识这个，熟悉那个。到后来，可以“掼”的“浪头”越来越多，包括身份、财富、职务、自己认识的名人、高官。有些人还把与名人、高官的合影、名人的题字、参加高级研讨会的材料，拿给别人看，借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和地位。

收骨头，源自苏州话。例如：暑假结束，开学要收骨头了。长假放完了，下个礼拜上班要收骨头咯。其实，“收”是“收作”一词的简化。收作可表达收拾，如收作房间；亦可表达整治、管束，如：“看倷爷回来，哪能收作侬。”“小赤佬，考试嘎差，回屋里厢要严加管教。”而“骨头”则是“懒骨头”的简化，民间习惯将懒人称为“懒骨头”。所以，“收骨头”实为“收作侬迭副懒骨头”。

魂灵头，即灵魂。大约五十年前，江南乡间，还有“喊魂灵”的习俗，我本人就亲耳听到过。小人生毛病了，被认为是“魂灵贼出”，屋里大人便出门，到塘边林下，大叫“某某回来噢！”连喊数十遍。生病的小人听到了，就要回答：“我回来了！”表示魂灵头返归了。小辰光，在弄堂里，有的孩子叫楼上的同学下来玩，经常一叫就是十几遍，唧唧喳喳、咋咋呼呼地惹人厌烦，人家大人推开窗户，大声喝斥：“穷喊八喊，啥物事喊，喊侬只魂灵头啊！”

癞痢头，实际上，是一种头癣。后来，沪语将癞痢头应用到歇后语中去了，如：癞痢头撑阳伞——无法（发）无天；瘌痢头上不长毛——天生；瘌痢头上的伤疤——明摆着；瘌痢头上长肿瘤——突（秃）出；癞痢头上打苍蝇——百发百中。

以早，上海有一首民谣《癞痢歌》：“蜜蜂叮癞痢，癞痢背洋枪，洋枪打老虎，老虎吃小人，小人抱公鸡，公鸡啄蜜蜂。”这首民谣，小时候的我，也经常与同学们，稚声稚气地互相叫唱着，那种放纵和 开心，真的是无与伦比啊。1958年2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提出要在10年或更短的一些时间内，完成消灭苍蝇、蚊子、老鼠、麻雀的任务。于是，社会上，流传出又一首新民谣：“六月里不得癞痢真苦恼，苍蝇叮来蚊子咬，人民政府来号召，消灭四害最重要，癞痢听了哈哈笑。”自从医治癞痢的特效药灰黄霉素发明出来后，癞痢就基本上消失了，特别早先癞痢特别多的江西省，也销声匿迹了。现在的孩子几乎没有见到过癞痢，更无从唱起《癞痢歌》的民谣了。

避风头，意思指躲避不利的势头。常常用于形势危急的情况下，为了避开祸害，暂时躲藏起来，这种行为被人称之为避风头。《官场现形记》二六回：“我看你还是避避风头，过一阵再出来的为是。”现当代著名作家、戏剧家阳翰笙《草莽英雄》二幕：“魏明三：我看风声紧得很......我想我们要干得的事，还是避过这阵风头以后再说吧。”

药罐头，是典型的上海话。一是指煎熬中药的瓦罐。二是喻指常吃药的人。大多用于身体欠佳，不断吃药的患者。

书笃头，也叫书蠹头，古时苏州人对酸腐文人的贬称。上海话里指代书呆子。上海大牌文艺记者和散文作家周宪法《约会》：“我打量一下姑娘......显得很文气，有点'书笃头’味道。”

翻行头，常常换新衣服。往往搭“赶时髦”一道用。一般指时尚男女为了追赶新潮，不断地置办和更换服装。

上海话结尾带头的三字词还有：摆噱头、斩冲头、起蓬头、弄花头、触霉头、额骨头、有药头、发调头、吃闷头、别苗头、嚼舌头、吃轧头、掼派头、扳叉头、借因头、垫刀头、轧苗头、挂名头、耍滑头、吃排头、贱骨头、有奔头、睏扁头、硬笔头、懒笔头、乌龟头、芋艿头、轧姘头、二婚头、好户头、摊被头、出风头、放码头、喊差头、识人头、倒蓬头、给甜头、床横头、老腻头、枯郎头、好笔头、盐钵头、糟钵头、讨彩头、唔搅头、硬出头，加浇头、勒莽头、三斧头、装榫头、刮鼻头、野人头、掉枪头、快收头、砌墙头、叫找头、出日头......

上海闲话中的头字结尾词，作为一种社会语言学现象，涉猎和闲话一番，未尝不是语言学习的一个良机。也可以作为上海人甚至是外埠人了解上海闲话源流嬗变的途径之一，从中获得曾经作为东亚魔都的上海语言文字演进过程的一些知识，增加对于大上海今昔变化的体悟和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