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天使》,增村保造,1966
樱睡在军医床上(其实是睡在军医边上),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内衣没了。她惊怒地质问军医,军医悻悻然答道,没什么的,啥事都没发生。这是事实,军医因为依赖吗啡,已经无法人道。
这部日本导演增村保造1966年作品《赤い天使》,女主角若尾文子演的是二战初期一位日军女护士“樱”,先是在天津伤兵疗养院,后去了深县前线战地医院。她遇到了三个男人,也“救赎”了三个男人,最后,这三个男人都死了。
在天津医院,樱刚到就被伤兵强暴,伤兵因此立即被派往战场;到深县医院,军医因工作压力太大而注射吗啡,失去男人的能力,樱帮他恢复雄风;有伤兵因伤截肢,失去双手,樱帮他解决了需求。
第一位伤兵一回到战场就战死了;军医恢复雄风后也恢复自信,自己要求上战场,冲锋杀敌而死;被截肢的伤兵一亲芳泽后自杀而死。
电影的背景是1939年的华北战场。片子里的中国军队(不知道属于张荫梧还是吕正操)英勇善战,武器精良,打得日军伤亡惨重,心理崩溃。这是个十分有趣的视角。其实二战时期的日军宣传片,就将日军在异国征战状态描写得苦不堪言,比通常我们以为的反战影片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是日本人的民族性格,在凄风苦雨中追寻刹那的美好,为此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日本的这种民族性格在电影中的映射,就是增村保造的这位“樱”,她是大和民族之本尊,用肉体的此世美好,让绝境中的男人觉得,死亡也不再那么令人恐惧,因为他们已经身在天国。
《日以作夜》,弗朗索瓦·特吕弗,1973
德国、法国、意大利,这三国的电影大师都极为出色,而内中差别很大。意大利导演一定要有饱满的情绪(西班牙导演也是),德国导演一定要有瑰丽的情节(波兰导演也是)。但法国导演不是。法国导演给出场景、人物和命运,让这三者的能量互相纠缠,暗中生长。
戈达尔嘲笑特吕弗:他就会讲故事。“讲故事”在法国顶级电影大师眼里,也成了缺点。特吕弗的故事确实讲得流畅,而且津津有味,这使得他也成了“新浪潮五虎将”中最圆滑的一个。
《生死豪情》,爱德华·兹威克,1996
这部电影令人回味。
票房并不好,四五千万摄制成本却只有一亿美元全球票房,福斯影业其实是亏了。但本片无论是男女主演还是编剧导演,都是上上之选,全片庄严恢弘又精致细腻。男主出差之前其妻为之收拾行李,每双袜子都特意抻一下才放进皮箱,那种犹疑不安的气氛开始弥漫全片。
二十五年了,一直记得这一细节。
当时美国的价值观正确因战略扩张优势而处于巅峰状态,这种状态还将持续二十年。因此官方和民间对本片都漠然视之。而1996,全面开放的中国内陆才刚刚起步,相信许多人都开始明白,伦理在上,秩序在下,而真正让人类存续相依的,则是爱和良知。
《一一》,杨德昌,2000
一般来说一部电影前十分钟就能看出好坏,而之于《一一》则要到十五分钟。这段时间说的是一场婚礼。你会发现,杨德昌电影的场景永远都是人声嘈杂,他在其中游刃有余,精炼明白地交待出人物关系和故事逻辑。用复杂的场景调度来说明故事底色,这可能是杨德昌的一种非常雄浑的掌控能力。
非常不凡的一个导演。
《撞车》,保罗·哈吉斯,2004
奥斯卡是一群老年人投票,以选择中年人作品,来取悦青少年观众的电影奖。
我对奥斯卡获奖影片的喜爱,并不开始于那部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末代皇帝》,而是之后一年的《雨人》。这种喜爱持续了大概十五年,直到《撞车》,突然觉得不太能理解好莱坞的意识形态和叙事方式了。
这段时间,差不多是我十七岁到三十余岁。
近年来,已经对奥斯卡获奖作品心生厌烦了。我想,可能不是好莱坞“白左”,也不是我审美退步,而是,我老了。
《黑暗骑士崛起》,克里斯托弗·诺兰,2012
从诺兰的“蝙蝠侠前传”三部曲开始,其善恶二元价值观已经背弃了基督教“独一真神”和“因信称义”的传统信仰。
此后,无论是漫威影业还是华纳兄弟的DC,乃至二十世纪福斯的变种人X-Men,内含的由圣父、圣子、圣灵构成的三角形理念模式已不复存在。
当然,对此,《哈利·波特》从魔幻角度的呼应,《异形》系列从科幻角度的论证,差不多说明了,至少在好莱坞,二十一世纪的基本价值元素中,基督精神已经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配菜,既食之无味,又碍手碍脚。
《爱,死亡和机器人3》,大卫·芬奇,2022
这一季的“爱死机”不错。
听说第二季、第三季是同时制作完成的,只是奈飞先放出了九集作为第二季,现在又放出九集作为第三季。可能是第二季差了点,所以大家对第三季不那么挑剔了吧?其实第一季就真的那么好?
《吉巴罗》,视觉效果当然已臻巅峰,但故事本身很苍白,也没什么思想,无论是理解为殖民主义的反思还是女性主义的控诉,都浅白了。当然,其他短篇更没意思。
整个“爱死机”三季三十六集,好像只是三十六条灵感。当然,编导主创抓住了灵感并用全球最杰出的动画制作手段将其呈现出来,这固然很棒。但灵感仍然只是灵感,你无法将之视为成熟的表达。
目前全球电影制作也是这样,有好点子,也有将好点子表达出来的手段,但也仅止于此。艺术家未必是思想家,但应该对历史、人文、现实有着成熟的价值观认知。但这些作品(如近年电影)你是看不到这些的。能看到浮泛或剧烈的情绪,但这种情绪整理不开,剖析不来,扭在那里像一团烟火,爆开,也就没了。
影视作品,应该有史诗含义,无论导演想表达的时间线是一个民族的一百年还是一个人的十天,在表达内容中,所展现的故事,其底座应该是主人公(民族或个体)命运的总和。抖机灵的作品很好看,但经不起咀嚼(目前韩国电影就有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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