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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晚:韩国历史的活化石(上)
文  |  马浩宇
来源  |  转自公号  坐井谭天
微信ID:zjtt1914





说起韩国历史上的第一任总统李承晚,人们可能会想到朝鲜战争,想到抗美援朝,想到“李承晚伪军”,但李承晚是谁?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一生的是非功过?这些问题却很少有人能说清楚。
毫不夸张的说,李承晚这个人堪称朝鲜历史的“活化石”:他出生在朝鲜王国,还是王族后裔;他参加过科举,屡次不中;他有幸去美国留学,在国际上呼吁朝鲜独立;他见证了朝鲜王国的灭亡,参与组建了“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在二战后成为新生的韩国的总统;坐稳总统位置后又爆发朝鲜战争,险些又要流亡;他铁腕统治、贪恋权力,最终激起国民不满,被迫逃亡到海外,在夏威夷孤独离世。李承晚的一生,便是朝鲜在那个动荡时期历史的缩影。
 
第一部分:身世浮沉雨打萍
 
从失意秀才到阶下囚

李承晚比蒋介石大10岁,出生于1875年3月26日,是朝鲜王朝的王室远枝。所以,李承晚祖上也算是贵族家庭,但逐渐没落,到他父亲李敬善时已沦为普通百姓。李承晚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但两个哥哥在他出生前就因为天花早早夭折。这个家中独子被寄予厚望。据说,在李承晚出生前,母亲曾梦见一条大龙从天而降飞入怀中,因此给他起名“李承龙”。因为这个名字不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便改为李承晚,但“承龙”作为他的字被保留了下来。
李承晚从小在当地书堂上学,学习四书五经,准备日后参加科举。在那个时代,朝鲜仍深受中国影响,人们都将读书科考作为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不幸的是,他在9岁时也感染了天花,暂时失明,父母对他寄予的厚望似乎就要破灭了。幸运的是,在美国牧师霍雷斯·艾伦的救助下,他重获光明。这件事对年幼的李承晚影响很大,也在他的心灵中种下了一颗基督教的种子。

救治李承晚的美国牧师霍雷斯·艾伦
李承晚重获光明后,便年年参加朝鲜王国的科举考试,可惜屡屡名落孙山。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朝鲜受此波及,亲日的开化派上台,科举考试也因此被取消。许多读书人的升迁梦想由此破灭,不得不寻找新路。当时19岁的李承晚进入培材学堂学习。这是美国卫理公会在1885年创办的朝鲜首个西式学校,一直留存至今,现在已成为培材大学。作为韩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学,它培养出了韩国历史上很多名人。

李承晚的母校培材学院(现为培材大学)
言归正传,李承晚在培材学堂学会了英语,并深受西方近代政治思想的影响。学习期间,他创办了韩英文对照的报纸《每日新闻》,还加入了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徐载弼创办的独立协会。独立协会是一个民间的思想启蒙组织,致力于为朝鲜争取主权与民权,并要求设立议会。但很不幸的是,独立协会最终在1898年被皇帝高宗李熙(1897年朝鲜王国改为“大韩帝国”)定为反叛组织,李承晚因此被捕入狱。在狱中,李承晚遭受严刑拷打,最初被判处死刑,后来改为无期徒刑。在狱中,认识他的牧师经常来探望和关照他,李承晚也最终皈依了基督教,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李承晚加入的独立协会
李承晚并没有虚度狱中时光,他在此期间写作了很多政论、时论文章,经朋友带出狱外发表于报刊上。随着狱中情形的改善,经狱长同意,他在狱中开办了讲授韩文、英文、历史、地理、《圣经》的学习班,并利用牧师捐赠的五百余部书开办了一个小型狱中图书馆。服刑期间,李承晚撰写了首部政治理论名作《独立精神》。朋友将书稿带到旧金山,于1906年出版,1920年再版。除此之外,他还开始编纂历史上第一本韩英词典,但最终没有完成。在监狱中的这些年,这位年轻人的思想日渐成熟。
 
从密使到流亡者

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日本加强了对 “大韩帝国”的控制。高宗李熙感受到了危机,希望能够借美国牵制日本,便释放了李承晚。因为李承晚会英语,还信仰基督教,对美国制度也比较了解,是出使美国的最佳人选。作为李熙的密使,1905年李承晚带着他写给时任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密信,前往美国。几经周折,李承晚最终在当年8月5日与西奥多·罗斯福总统见面。当时,罗斯福已经准备在美国朴茨茅斯调停日俄两国停战,对维持朝鲜的独立兴趣寥寥,甚至之前已经让美国赴日特使承认了日本在朝鲜半岛的特殊利益。在会面时,罗斯福对李承晚异常冷淡,甚至不愿接受他面呈的密信,会见不欢而散。没过多久,经美国调停,日本和俄国签订了《朴茨茅斯条约》,日俄战争日本最终获胜。日本旋即强迫高宗李熙签订《乙巳条约》,朝鲜也正式成为了日本的保护国。这也宣告李承晚肩负的使命最终落空。

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
日俄双方签订《朴茨茅斯和约》

在美国期间,李承晚除了谋求对朝鲜独立的支持外,还经长老会牧师介绍,就读于乔治·华盛顿大学。1907年春毕业后,李承晚又进入哈佛大学,第二年获得哈佛大学硕士学位。此后,他在普林斯顿大学进修,于1910年获得普林斯顿博士学位,成为第一个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的亚洲人。说起来,李承晚就读博士学位期间,普林斯顿大学校长正是日后的总统伍德罗·威尔逊。
李承晚在美国上学期间,韩国的独立地位也在一天天的消失,随时有被日本吞并的可能。1909年10月26日,朝鲜反日义士安重根在哈尔滨刺杀了伊藤博文,日本吞并朝鲜的进程也进一步加快了。深感不安的李承晚从普林斯顿博士毕业后接受了汉城基督教青年会学监的职务,希望能够回去为国效力。1910年9月,35岁的李承晚离开美国,经欧洲到西伯利亚,从中国东北跨过鸭绿江,最终回到汉城。之所以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因为直接回朝鲜会遭到日本人的阻挠,也为了游历欧洲各国,拓宽眼界。可惜的是,李承晚回国还是晚了一步,在他动身前的1910年8月22日,日本就已经正式吞并了朝鲜,短命的大韩帝国就这样灭亡了。

刺杀伊藤博文的朝鲜义士安重根
回到已是日本殖民地的朝鲜后,李承晚在各地讲课,遭到日本人的监视。1912年3月,他在发表演讲时被日本人扣留。幸亏韩国基督教会的营救,他才得以脱身,随后流亡美国。李承晚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别就是33年。
在檀香山,李承晚与当地韩侨一起创办韩国学校,在海外继续从事独立运动。国家独立之路,漫长而没有尽头。但随着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李承晚看到了一丝希望。彼时,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刚刚提出闻名世界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其中包括平等对待殖民地人民、推动殖民地独立、建立国际联盟等内容。这些主张是为了世界永久的和平而提出的,代表着威尔逊崇高的理想。在巴黎和会即将召开之际,李承晚准备与会,呼吁国际社会恢复韩国主权。但李承晚却遭到百般阻挠,无法获得出境护照。阻挠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威尔逊。讽刺的是,为了不激怒同为战胜国的日本,祖国已沦为殖民地的李承晚被他的昔日校长无情的排除在巴黎和会之外。李承晚试图与昔日校长面谈,也遭到拒绝。

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
1919年3月1日,韩国爆发全国性大规模的“三一运动”,有200万以上民众参加了上千起反日示威和武装起义。这场反日运动提升了韩国人民的凝聚力,唤醒了人民的独立意识。这场运动在很大程度上也启发了中国的五四运动。4月中旬,李承晚与独立协会创始人徐载弼一起在费城组织召开了“韩人代表大会”,他在大会上发表了《给美国的呼吁书》,呼吁美国介入,帮助朝鲜独立,但最终也无果而终。

韩国“三一运动”
从成为高宗李熙的密使开始,李承晚一直认为朝鲜的独立需要外国,尤其是美国的支持。尽管几次努力都没有结果,但是李承晚在未来仍然不断的争取美国的支持。
 
从临时总统到正式总统

在“三一运动”的鼓舞下,流亡海外的韩国独立运动志士在俄国海参崴和中国上海成立了临时政府。韩国国内也成立了“汉城临时政府”。李承晚被这三个临时政府任命为国务总理、执行总裁等领导职务。1919年9月,三个临时政府合并为“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总部设在上海,44岁的李承晚被推举成为首任临时大总统。尽管这个“临时政府”当时还有名无实,但也确实鼓舞了朝鲜人民反抗日本统治。

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诞生地
1920年11月16日,李承晚秘密乘船离开美国,开始了20余天海上颠簸。当李承晚抵达上海时,临时政府却在如何实现国家独立的问题上出现了严重分歧,有人主张通过武装斗争,有人主张通过外交手段。作为临时大总统,李承晚本人坚持外交手段,大批独立运动人士纷纷脱离临时政府。由于临时政府在财政、外交上面临重重困难,一年后,李承晚最终于离开中国,重返美国。
此后,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逐渐选择通过武装斗争谋求韩国独立,韩国独立运动家,被后来国民尊称为“韩国国父”的金九也逐渐成为临时政府的实际领导者。临时政府在初期主要使用暗杀的形式进行斗争,在1932年更是制造了虹口公园爆炸事件,炸死日本上海占领军总司令白川义则,炸伤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另外,在抗日战争中,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还组织了“韩国光复军”,积极参与了抗日战争,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

韩国国父金九

在大洋彼岸,李承晚继续为寻求美国的支持而奔走。他在华盛顿成立的颇具影响的“欧美委员会”,除从事外交活动外,还为韩国海外独立运动募集活动资金,在美国和欧洲组建“亲友会”,游说美国国会关注韩国独立。欧美委员会原址最后也成为韩国驻美国大使馆。

1940年,李承晚出版了《日本内幕史》,通过日本侵略朝鲜的例子警告各国。在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正式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李承晚也因《日本内幕史》在某种程度上预言日美开战而名噪一时,他也加强了对美国政府的游说,不过美国最终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承认“大韩民国临时政府”。
1945年8月15日,天皇发布终战诏书,日本投降。消息传来,全世界一片欢呼。8月15日也被朝鲜和韩国定为光复日。二战结束前后,美苏围绕朝鲜半岛的归属问题展开了大量的讨论,最终决定以38线为界,由美国和苏联分别占领。10月16日,李承晚乘坐美国专机返回饱受战火洗礼的韩国。这时距离李承晚最后一次离开朝鲜,已经过去了33年。在日本人的残酷统治和战争的摧残下,祖国已是满目疮痍,山河破碎。尽管日本人的统治结束了,但半岛并没有迎来真正的独立。李承晚组织韩国各界成立超党派的政治团体“大韩独立促成中央协会”,谋求民族独立。

1945年9月9日,美军接管朝鲜半岛南部
在1945年12月,美苏英三国决定对朝鲜半岛进行南北托管,遭到韩国各派的广泛反对。在“反托管运动”中,领导“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的金九派系遭到美方的强力打压。李承晚则对“托管”的态度相对温和,因此没有受到打压,他也借此机会加强了自己的影响力。
因为在朝鲜半岛建立统一政权问题上分歧不断加大,美苏双方都准备在自己的占领区分别组建政府。美国率先在联合国中提出,先在南部举行大选。由于苏联和东欧国家拒绝参加投票,联合国通过了美国的提议。1948年5月10日韩国举行首届国会选举,李承晚阵营获得国会多数议席,他本人则被选举为国会议长。国会原想起草一部议会制的宪法,但因为李承晚的反对,国会最终通过了总统制的《韩国首部宪法》。7月20日,李承晚被制宪议会选举为韩国首任总统。在二战结束整整三年后的1948年8月15日,也是朝鲜半岛的第四次光复节那天,大韩民国宣告正式成立。

大韩民国成立
李承晚与麦克阿瑟在大韩民国成立仪式上,他们即将并肩作战
写到这里,我不禁感慨万千。如果李承晚在这时死去,那么他未来对韩国人民所犯下的那些罪行就不会发生。在后世的评价里,他也会是一个非常正面的形象:他为朝鲜的独立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还在生前幸运地见证了国家浴火重生,再次独立。可惜,当时已经72岁高龄的他还有18年阳寿。他将统治韩国13年,屠戮无数无辜百姓,对朝鲜、韩国人民犯下了无数不可饶恕的罪行。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白居易的诗句放在这里很合适。当时,谁能够预料到李承晚未来会表现出无比丑陋的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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