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伯远行那年已经年近半百,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谋生。
堂伯五十岁那年,他的父亲故去,他把他埋葬在梅州山区某个无名的一个山坡上,向着梅江河。悲伤的气息弥漫在雨后的院子里,不止他的父亲,我们的爷爷亲也被埋葬在某个无名的田地里边,紧邻公路,眺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遥远的故乡,至死都在念叨着故乡里的娘。而堂伯,却要在异乡孤单地等候着更多与他血脉相通的后代们渐渐老着。堂伯说,死了好,死了就见着了。或者他们兄弟,还有更多的客死他乡的兄弟姐妹们,想来都是见着了,在另一个地方,他们快乐无忧地团聚,而不必顾及黄金的事和因黄金而生出的烦恼。
堂伯现在在惠州,做着蔬菜生意,而他的孩子们延续着他年轻时的梦想,狂热地追逐着发财梦,他们远离温暖的家,远离父母和妻儿,与更多狂热的人,去往沿海城市。但他们的结局并未有想象中好,沿海城市发财的人越来越少,涌向沿海城市的人越来越多。堂伯的言语中并无怨怼或者遗憾,对于钱来说,人们对它有多热爱,它就多神秘,多稀有,多贵重。堂伯说,他年轻时跟着前辈出过海,见过的金钱千万,受过大苦,差点送命,但那种寻访的艰难过程和淘到钱的狂喜,真是爽快啊。
他后来回到惠州去了。对于远离故土的人来说,故乡于他,就是一条河,一座山,所有的亲人和后代,都分散在河流和山峰之间,走得再远,再无法回头,也有河流和山峰的连转和接应。我们不断地收到堂伯一家的讯息,在一个和梅州一样讲客家话的城市,娶媳妇,嫁闺女,偶尔也有发财的事,得了,失了。梅州老家的人,他们用饲养鸡鸭、种植柚子来维持生活,在梅江河边的车站迎送异乡客或家乡客,远走或归来。而远在异乡的亲戚,更远处的与我们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们,他们悄无声息地生活在世界的某处,依旧渺茫无踪。
在城市的某一角,我在熟悉的街道上,常遇见那些拿着工具的泥瓦匠、木匠和手艺人,他们坐在阳光里等侯顾主的样子颇让人担忧,有时,他们中的一些人说着普通话招揽生意,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怜惜感令我热泪盈眶。好在到了下午,他们蹲守的地方,他们的牌子和工具,就不见了,想来他们当日的生活是有着落了。
我居住的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来自更小县城和偏远村庄的人们,拖儿带女,也会来这里谋生。而更多的年轻人,正通过考试或者其他渠道毅然决然从乡村走向城市,这种蜂拥的激情跟堂伯去沿海城市的目的惊人的一致。金钱,它们可能吸附在任何一样物体之上,也可能消弥在茫茫的空阔里,是世上所有人渴慕得到的宝贝。
所有人都知道,被时光掩藏住的亲人们,是地图上最醒目最亲切的标识,那个用点或者圈替代的标识,被我们涂上最醒目的颜色,像金钱般让人牵念又让人心碎。而我们在异乡的土地上,耕织,播种,收获,写诗,歌唱爱情,用夸张的声音、矫情的方式放大快要遗忘掉的故乡种种,之后尽享异乡繁华。
当我们老来,坐在异乡蓊郁的树木下回头,夕阳映红了身后所有的背景,来路上,到处闪烁着金钱的光泽,而我们摒弃的故土之上,布满累累故事。
编辑:李瑜;校对:梁德新;
策划:周华景;责编:夏鸥;
作者简介
陈敏思,广东梅县人,从小到大,我都是个顺其自然的人,我喜欢平淡闲适的生活着,慢慢的感受时间从指缝间流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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