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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明史 孙交传 林俊传 王廷相传 王守仁传 张璁传 桂萼传

孙交传

孙交,字志同,湖北安陆人。成化十七年(1481)进士。初任南京兵部主事,受到尚书王恕的赏识。弘治初年,王恕进了吏部,推荐他当了稽勋员外郎,又做过文选郎中。他前后在吏部干了十四年,推荐、引进过不少好人。然后升任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馆事务。大同发生战事,孝宗命令他前往经略黄花镇等边塞。他增修城墙、战壕,到处栽种树木,牵制敌人骑兵的冲击。永乐年间,每年派隆庆卫所的军队伐木烧炭,后来废除了这种指令,让他们每年支出两万两白银做抵押,这些部队经济上发生严重困难。孙交向朝廷申请得以豁免。

正德初年,孙交被提升为光禄卿。三年,升为户部右侍郎,提督粮仓草场事务,后来改任吏部右侍郎。当时吏部尚书张练追随刘瑾,孙交几次规劝他,张练恼了,就把他调往南京去了。刘瑾倒台后,武宗召他回朝当了户部尚书。当时朝廷正在讨论平定流寇,当时钱粮的征调繁琐而且紧急,灾荒也还在继续,正赋收入不足,孙交还是恰当地作了谋划和处理。各地报上灾情,他都奏请减免当地的赋税,派官前往赈灾,因此百姓不至于太困窘,但是那些当权的小人们却因此感到对他们不利。武宗想把太平仓交由宠臣裴德掌管,云南镇守的宦官张伦奏请开采银矿,南京织造的宦官吴经奏称经费缺乏,孙交都据理力争,不肯同意。八年(1513)六月,从宫廷中直接传下来一道圣旨,要孙交和礼部尚书傅王圭一道离休。很多谏官上书请留用他们,武宗却没有作答复。

世宗未即位时在兴王府就听说过孙交,所以刚一即位,就召他回朝恢复了原任。孙交刚上任就上书请世宗每天读一读《祖训》,说话、办事都拿它作为准则,经筵前每天的讲习无论寒暑都不要停止。世宗对此表示赞许。当时有人主张把显陵迁到天寿山去,孙交上书说:“王陵事关重大,过去太祖想把仁祖的陵墓迁到钟山,担心迁移过程中泄漏了灵气,就停止了,这事都在《皇陵碑》中记着呢。”迁移显陵的事就此停下了。继武宗奢侈浮华之后,国库几乎空虚到头了,孙交裁减吃闲饭的官吏,确定了经济制度,扫除了过去的弊病。但是事情牵涉到宦官时,世宗也没能全听从他。一次孙交召集廷臣讨论取内府的库藏来发放军粮、官俸,世宗已答复同意,却被宦官梁谏等人给搅了。孙交上书说“:宫廷和朝廷不一致同调,命令已下达又收回去,这不是推行新政时应有的事。”世宗没吸取他的意见。

宦官被派出去监督粮仓、草场的,最初只有几个人,正德年间增加到五十五个人。因为孙交的提议裁撤了一大半,后来又逐渐地多起来。世宗当时已裁减了三十七人,孙交想全部裁掉,并且连临清、徐州、淮州等粮仓都请求莫派宦官。世宗只是传令以后不要再增派而已。监护珠池的宦官,朝廷已诏令他们不得干预当地政事,但是安川依然结交官府。孙交弹劾了他,世宗传令安川遵守诏令。正德年间,上林苑的宦官多达九十九个人,所侵占的公、私地皮多得没法计算。世宗即位后,命令像弘治年间一样只留下十八个人,过后又传令增加到六十二个人,孙交请按当初的诏令裁下来,并且把他们侵占的土地都予以没收。世宗指示说可以。孙交又建议御马监的太监应按照祖宗定下的制度,不要让他们管收草料,并且要让户部知道马匹的数目,以便杜绝他们贪污、浪费。世宗没有采纳这个意见。

锦衣百户张瑾率领校尉从通州仓库中领取禄米,横七竖八只管强要,主事罗洪载想按察此事,张瑾就骗他,自请挨了一顿打,然后奏称洪载擅自打了禁卫官。世宗恼了,把洪载关进锦衣卫的监狱,然后贬到地方上去。孙交与林俊、乔宇先后上书解救洪载,世宗也不肯听。御马监阎洪申请豹房外的土地,孙交上书说:“以前武宗因为豹房的缘故,造成了无穷的祸害。阎洪等想修复它,给陛下开个游猎的头,这不是我们所愿意听到的好消息。”世宗诏令给豹房十顷地,其他的地面让锦衣百户赵恺等照旧佃种。一次孙交奉令递呈各宫庄田的数目,世宗看到和原先的簿册上的记载不一样,问起原因来。孙交说“:原先簿册上记载的有很多是臣民们奏请捐献的,数目有很多虚报。现在簿册上的庄田少,是因为户部曾奉令核实,虚报的庄田被减了下来。”世宗的疑惑略有消除,诏令他查考成化、弘治年间的档案报上来。

孙交当时已七十多岁,一次次上书请求卸任。世宗总是挽留,派太医为他治病。后来他更坚决请求退休,世宗才批准了。手诏加他为太子太保,让他乘驿站车马还乡,让他的儿子编修孙元为他护行,要求有关部门经常加以问候,发给他粮食、车马和仆人,又赏了他路上的花销钱。孙交死的那年八十岁,朝廷谥他为“荣僖”。

孙交说话和蔼,不因为有权势瞧不起人,清静自守,忠实严谨,自始至终,操行一致。当初在南京做官时,僚友们因为事少多闲暇,大家常在一起谈笑、饮酒、下棋,孙交一个人独处一室,不停地读书。有人劝说他玩一玩,他说:“面对圣贤的话语,不是比陪着宾客、妻妾更好吗?”兴献王一向看重孙交,曾经割了阳春台东边一块地为他扩大住宅。后来有宦官说孙尚书侵占土地,世宗说:“这是父皇赏赐他的,我怎么敢要回来呢?”

林俊传

林俊,字待用,福建莆田人。成化十四年(1478)进士。初任刑部主事,升任员外郎。他为人耿直,不随俗浮沉,凡是牵涉到权贵人物,尚书林聪就交给林俊办理。一次他上书请把妖僧继晓斩首,并把权宦梁芳问罪,宪宗大为恼火,把他打入诏狱中拷讯。后府经历张黹攵搭救他,也被关了进去。太监怀恩极力营救他们,林俊才被贬为姚州判官了事,张黹攵贬为师宗知州。当时朝廷中言路久已隔绝,他们两个这下可说是名震京城,人们为他们编了一句话,说是“御史在刑曹,黄门出后府”。不久因为正月初一发生星变,宪宗省悟过来,就恢复了林俊的官职,改派他到南京去了。

弘治元年(1488),林俊因人推荐升任云南副使。鹤庆玄化寺据说是有活佛,逢年过节这里聚集了上万名男女,争着用钱往佛面上涂贴。林俊下令烧了这尊佛像,所得的捐款用来帮助穷苦百姓偿还拖欠的款项。后来他又拆毁了三百六十处滥建的祠堂庙宇,木料都撤下来修筑学宫。千崖地方的土著人刀怕愈想夺走侄儿的宣抚官,把他的大印劫去几年不还。林俊传令过去警告他,刀怕愈这才归还了侄儿的大印。后来,林俊又升任按察使,五年调到湖广去了。在这期间他因为雨雪灾异上书评议时政的得失、利弊,又说德安、安陆修建王府以及增修吉王府都工程浩大,耗费亿万钱财,百姓受不了这样的征派。所以他奏请按照宁王、襄王、德王府的旧例来办,一切都务必减省,不必使用琉璃砖瓦和白玉雕栏,并请将此订为律例。孝宗没有听从。

九年,他上书称病引退,没等批复就径自回去了。很久之后,因人推荐朝廷起用他为广东右布政使,他不接受任命;又起用他为南京佥都御史,总管操江事宜。十四年(1478)正月初一,陕西、山西地震水涌,林俊借此上书讲述自古以来宫闱、外戚、太监、权臣的祸患,并且请求孝宗停止设坛求福,减少织造供应,清理役满官员,停止工程建设,削减内府供应,节制各种赏赐,戒除游佚享乐,疏远邪佞小人,亲近贤良之人。又请求预先教育太子,进而荐举侍郎谢铎,少卿储馞、杨廉,已退休的副使曹时中,处士刘闵,说他们可以做太子的辅导官。孝宗回答说知道了。过后,林俊又屡次上书请求退休,推荐时中来接替自己,孝宗不答应。江西新昌的一个百姓王武率领一帮人做了贼盗,巡抚韩邦问不能扫除他,朝廷传令林俊前往巡视。林俊亲自走入王武的巢穴之中,王武便请为他效命,林俊把所有的贼党都给擒拿了。孝宗发布诏书就让林俊取代邦问,林俊援引朱熹代唐仲友、包拯代宋祁的往事竭力推辞。孝宗不答应他的推辞。于是林俊改定政纲,使各种政务从此焕然一新。王府征收岁禄,大都向百姓多增收一倍,因为林俊说了话才大大削减了数额。宁王宸濠贪婪、横暴,林俊却屡次抑制他。宁王请把王府改为琉璃瓦,约费银两万两。林俊说应该保持原样,不要犯上像叔段请求京边肥地、吴王所得几杖的赏赐那样的不吉利。宁王恼了,一心想找他的茬子,却没抓到他什么把柄。后来碰到皇上生日,林俊却巡查自己的部属,就上书弹劾他,林俊因此被扣发了三个月的俸禄。不久他母亲去世,他就归乡守丧去了。

武宗继位后,言官纷纷荐举林俊,江西人在朝中做官的也联名上书请让林俊恢复原职。于是武宗提升他为右副都御史,再次让他去巡抚江西,但碰上他父亲去世,他在家守丧,没能上任。正德四年(1509),武宗起用他巡抚四川。眉州人刘烈发起叛乱,失败后逃走了,一帮不得志的人们假托他的名字四出剽掠。林俊张榜绘像缉捕,没能抓到。恰好这时保宁的反贼蓝廷瑞、鄢本恕、廖惠等跟着闹起来,气势更加猖狂,从保宁转攻巴州。林俊在华垄突然撞上了他们,就乘坐一顶轿子独自到他们营前,给他们讲解利害关系,反贼听后就围着他下拜,愿意约定时间投降。后因为大雨连绵误了约定日期,他们就又叛走,打下了通江。林俊在龙滩河打败了他们,又派遣知府张敏等人追击,在门镇子打败他们,捉住了廖惠。蓝廷瑞逃奔到陕西西乡,越过汉中三十六盘,到达大巴山。官军追上去,又把他打得大败。然后林俊移兵攻击泸州反贼曹甫,同时派人前往招安。曹甫佯装着听他们的命令,却让他的弟弟曹..一如既往地抢劫。指挥李荫斩下了曹..的人头,反贼就转移到江津,分兵七营,打算攻打重庆。林俊征调酉阳、播州的士兵增援李荫,在五年元旦那天发起围攻,打下了敌人四个兵营,活着的贼人逃入百姓家里,官军把他们全给烧死了。然后官军乘胜攻打反贼的老营,指挥汪洋等中埋伏死掉了。李荫继续进兵,在离贼营十五里的地方,曹甫带着几十个骑兵出来,碰上李荫的部队,就败逃回去。官军乘胜进兵围困敌营,俘虏及烧死的盗贼有两千多人。后来,本恕、廷瑞被永顺的土著百姓彭世麟捉住。林俊论功升任右都御史。曹甫的余党方四逃到思南后又攻占南川、綦江,窥视泸州。林俊又多调了一些士兵,派副使何珊、李钺等把他们打得败逃而去。捷报传给朝廷后,武宗用加盖玉玺的诏书奖励了林俊。

林俊在部队里,与总督洪钟议事往往意见不一。一些太监的子弟要跟着冒认军功,林俊总是不许这样。御史俞缁临阵脱逃躲避敌人,致使佥事吴景阵亡。俞缁感到惭愧不安,想嫁罪于林俊,就弹劾林俊一次次报上斩敌之功,反贼到底还没消灭掉,加上他开凿水井,拆毁寺庙,赶出僧人,迫使他们都做了贼。于是林俊前后几次受到严厉批评。等到方四败灭以后,江西反贼差不多消灭干净了,林俊上书辞谢给自己的晋级和奖赏,请求让自己以原来的职务告老还乡。诏书传下来,不允许他辞谢晋级,但准予退休,言官纷纷上书请对林俊加以留用,武宗没做任何批示。林俊起程回家的时候,江西的士绅、百姓号哭追送,恋恋不舍。当时是正德六年(1511)十一月。

世宗即位以后,起用他做工部尚书,又改为刑部尚书。他在赴京的路上就几番称病求罢,世宗不同意。他在奏章中还进而请求世宗亲近儒臣,平心静气地发号施令,以朴实、厚重的美德做天下人的榜样;即位诏书中所要革除的弊端,实行过程中不要迁就,以免使公众的舆论落空。抵达京师后,正碰上暑天,经筵停止进行日讲,林俊就拿祖宗勤学的故事来劝谏世宗。他那时已经有七十岁了,却只在朝房中居住,以示没有长期住下来的意思。他几次给世宗讲要亲近大臣,勤于研究儒学,明辨佛、道是异端,治国要节约财用等道理。朝廷中间每有大事,他一定侃侃陈论,当时朝堂内外的人们都想一睹他的风采呢。

宦官葛景等人非法谋利的事暴露后,被言官举报上去,世宗传令让司礼太监审讯,林俊说内臣犯法,法司不能审问,这样宫廷和朝廷不就一分为二了吗?请交给法司公审,以显示政治的公平、光明。都督刘晖关入监狱后,林俊认为应按结成朋党的律令来断,说刘晖与许泰罪恶相等,请将他斩首以告慰天下人。廖鹏、廖铠、齐佐、王王献被判死刑后,世宗屡次诏令缓期执行,林俊上书请立即执行。后来他又弹劾谷大用侵占民田一万多顷。世宗都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宦官崔文的仆人李阳凤向匠师宋钰索取贿赂不成,怂恿崔文把宋钰差点一棒打死了,崔文被关在刑部狱中尚未定案,已从宫廷内直接传来圣旨要刑部把他移交镇抚司。林俊押下不肯移交,极力向世宗谏诤,世宗不听。第二天林俊再次上书,世宗恼火地责成他作出书面解释。林俊说“:祖宗把量刑交给法司办理,把缉捕奸盗交镇抚司办理,镇抚司审讯以后,犯人还必须交给法司来判刑。从来没有从法司夺走尚未量刑的犯人,倒回头交给审讯者定罪的。崔文是武宗朝留下的坏蛋,他的罪恶已经不容不杀,现在又暗地里求取内宫发出诏书,我不忍心看到朝廷一百五十年来传下的法度给这些人破坏了。”世宗敬畏他说话爽直,就不再追究他了。

林俊因为年长而有德行,被世宗从乡下起用上来,他坚持正道,不避嫌疑,在屡次受到阻挠后,就上书请求退休。世宗传令加封他为太子太保,按规定配给他驿道车马、仆人和粮食。

林俊也曾屡次和世宗争议“大礼”,意见和杨廷和一致。他曾上书说皇上推尊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不容罢休的心情,也有不可改变的礼制,于是抄辑了尧、舜以来到宋理宗为止共十条往事,递了上去。等“大礼”议定后,被世宗治罪的人有的竟被杖打至死。嘉靖四年(1525)秋天,林俊在病中上书说:“古时候鞭打的刑罚,也只是羞辱罪人而已,不是非要打伤罪人的肌肤,让他去死不可,也不是用来对待士大夫的。成化时,我见到过廷杖三个大臣,都允许他们穿着厚棉衣,裹着几层毯子,就这样也要打得大半死,很长时间才能痊愈。正德年间,邪恶的刘瑾窃取权柄后,廷杖才让人脱下衣服,致使后来受廷杖的人大多被打死。我又见到成化、弘治年间,只有叛逆、妖言、强盗关进诏狱后,才传令拷问,其他类型的犯人只是说送审而已。现在对不管什么犯人都一概拷问,也不是过去有过的事。从去年至今,原先的大臣差不多给赶尽了,朝堂为之一空。我请求圣明的陛下留心,把已经离开的大臣以礼召回,对没有离去的加以安慰和留用。有着很高的德行、名望的人如罗钦顺、王守仁、吕木冉、鲁铎等人,应该安排在陛下的身边。我衰老有病,只在等死,没有别的希望,所以敢仿效古人临死上表的意思,恭敬地表达我犬马一样的忠心。”世宗收到后只是交给有关部门收存而已。过了一年,林俊病危,又上书请世宗勤于学问,光大孝行,任用贤人,虚心纳谏,善保玉体,并且预先辞谢身后的丧葬善后仪式。然后就死掉了,终年七十六岁。

第二年,《明伦大典》成书,朝廷追论林俊附和杨廷和的罪过,削了他生前的官,他的儿子就用士丧礼埋葬了他。林俊先后经历四朝,抗言敢谏,以礼入仕,也以礼退休,一生中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节操。隆庆初年,朝廷恢复了他的官,又追赠他为少保,谥贞肃。

王廷相传

王廷相,字子衡,河南仪封人。从小就有文名。考上弘治十五年(1502)榜进士后,选为庶吉士,授官兵科给事中。因回家守丧去职。正德初年,丧礼完结除丧服去到北京。刘瑾诬他有罪,贬为亳州判官,经考察转任高淳知县。

后来征召回京为御史,给皇帝上书说“:造反的百姓四处都是,领兵的将帅不能镇压。原因在于将领直接握有的权力轻微,不能很好地防御敌人;军队的部署疏散,不能有效地扼守险要地带。造反的队伍所到之处,地方百姓用牛肉、酒食犒劳,甚至帮叛军做事。盗贼有杀人的权力,可是朝廷的将帅却没有,所以士兵不肯听从调令。陛下应授权给将帅,允许他们见机行事,士卒临阵后退者杀头。河南土地平整广阔,叛军容易奔逃,山西地理艰险阻塞,也还是让叛军打进去了,这是将帅的失职。假令在黄河的渡口布下军队,使叛兵不能向西去,再分兵把守井陉、天井,使叛兵不能向东跑,然后主将集中兵力向敌军推进,那么叛军进退无路,就可以不战而拿获了。”武宗为此严厉批评了总管军务的大臣们,全部听从了他的意见。过后,他外放按察陕西,惩办了镇守陕西的宦官廖堂,又被人诬陷。当时他已经改任,正督办京畿学校事务,被逮捕关在朝廷的监狱中,出狱后贬为赣榆丞。后几次转官,先后为四川签事、山东副使,都是管理学校的官员。

嘉靖二年(1523)被推荐为政绩品行优等,又升为山东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吏的名义巡视四川,征服平定了芒部的造反将领沙保。不久召入京城办理都察院的事务。经兵部左、右侍郎,升到南京兵部尚书,参加筹议朝廷的机密大事。最初朝廷有诏书,减少运送贡品的快船。守备太监赖义又要求增加,廷相请考虑贡品的重量来确定需用的船数,并且大大减弃宣德以后不合祖宗旧制的诏令。龙江、大胜、新江、浦子、九江的守臣借口春秋视察向人索取贿赂,廷相都请皇帝把他们革了职。草场、芦课的银钱大多被宦官杨奇、卜春和魏国公徐鹏举占为私有。朝廷听从廷相的请求,逮捕、审问杨奇、卜春,扣发了徐鹏举的俸禄。三月入北京为左都御史,上疏说南京守备的兵权太大,也不应该让魏国公世袭为官。给事中曾忭也说起这事,朝廷就此削夺了徐鹏举的兵权。

过了两年,加官晋级做了兵部尚书,兼任左都御史。负责提督团营,仍然办理都察院事。经过两个考察期后,加升太子少保。京城郊区的百姓偷了天寿山皇陵的树,巡抚按察使杨绍芳援引盗取大祀神御物的条款判处斩首。廷相进言道“:大祀神御物,是指神御在内使用的祭器帷帐之类的物品而言。按照刑律条文规定,盗窃陵墓树木者,最多判他一百大棒,三年徒刑。现在不按律令判处,不能说是公正的刑罚。”这话违背了世宗的旨意,他被扣除一个月的官俸。世宗将去承天巡视,廷相和其他大臣们一起规劝,世宗不听。他担任侍从,回来后因为任职满九年,加太子太保。雷电震坏了奉先殿,廷相上书说:“人间事务办好了,自然会天道和顺,大臣守法,然后下级官僚就会洁廉。现在官员们品行不端,贿赂的风气盛行,先帝一朝贿赂还是黄昏夜晚偷偷摸摸地进行,而今天就如白天掠夺一样。大臣贪污那么下面的小官就会全来仿效。京城的官僚贪婪那么地方的官吏就无所畏惧了。我的职务是负责维持纪纲的,而我不能消除这些弊端,请先罢免、斥逐我吧。”意在用这些话影射尚书严嵩、张瓒等人。世宗只是指示挽留他罢了。

原先,廷相请用六条办法考察奉使还朝的御史。世宗命令他上书陈说他没说完的意见,把它们编成法令。于是他采纳张孚敬、汪钅宏所上奏的意见和他重新制定的法令共十五条进呈,世宗完全批准予以执行。等到祖庙发生灾祸,世宗颁下诏书自我反省,又下诏书对廷相说“:御史出巡外方职责很重要。你掌管法令很有些年岁了,可是自从制定六条法令以来,不曾考核、罢免过一个人,现在应该痛加反省了。”廷相惶然畏惧,赶紧赔罪。

廷相掌管内台时间最长,很有威望。督办团营,与郭勋一起共事,犹豫不决,不能有所整顿。给事中李凤来等批评权贵侵夺百姓利益,奏章下达都察院,廷相传命五城御史加以核实,因此迟办了四十多天。给事中章允贤于是就上书指责廷相徇私情欺骗皇上。世宗正要怪罪,廷相用御史们核对的结果递上了报告,其中只有郭勋侵占最多。世宗命令郭勋自己写报告上来,于是弹劾郭勋的人群起而攻之。郭勋又因为接到世宗的诏令拖延时间惹得世宗恼怒,被打入监牢。廷相被指责为无原则地结朋树党,罢官为民。过三年死去了。

廷相博学,爱好议论,以通经术闻名。对于星历、地图、乐律、河图、洛书及周敦颐、邵雍、程颢、程颐的著作,都有所议论和批驳,但是他的学说很怪僻,不合道理。隆庆初恢复官位,追赠太子少保,谥肃敏。

王守仁传

王守仁,字伯安,余姚人。他的父亲王华,字德辉,成化十七年(1481)考中进士第一名。授编修。弘治中,逐渐做到学士、少詹事。王华很有度量和才能,在讲幄时间最长,孝宗很眷恋他。李广受世宗宠爱时,王华讲解《大学衍义》,说到唐代李辅国与张皇后内外勾结所作所为,陈述得很切直。孝宗让宦官送食品慰劳他。正德初,升礼部左侍郎。因为冲撞刘瑾,外放为南京吏部尚书,因为别的事未成此行。不久因为《会典》有小的错误,降职为右侍郎。刘瑾败亡,才官复原职,没有多久就死掉了。王华为人孝顺,他的母亲岑氏活过一百岁才死。王华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守丧期间还睡在草垫上,吃素食,因此士人们每每称赞他。

守仁在母胎中怀了十四个月才出生。他的奶奶梦见神仙从云彩中间送婴儿下来,所以给孙子取名叫云。他五岁还不会说话,一个有道术的人抚摸了他,改名守仁,才会说话。十五岁时,曾到居庸关、山海关附近访问客人。经常混在人群中走出边塞,放眼观览山川地形。年才加冠,乡试中举,学业大有长进。但他越来越喜欢谈论军事,并且很会射箭。弘治十二年(1499)考中进士。朝廷命他为威宁伯王越办理丧葬事,回来后朝廷正在议论并为西北的边务着急呢,守仁便条陈八事献给孝宗。不久授官刑部主事。在江北审讯犯人,称病返乡。复职后补任兵部主事。

正德元年(1506)冬天,刘瑾逮捕南京中御史戴铣等二十多人。守仁不顾一切递上奏章企图解救,刘瑾发怒了,把他杖打四十六棍,贬为贵州龙场驿丞。龙场一带群山连绵,苗族、僚族人杂居。守仁根据他们的风俗加以教化、领导,这些少数民族人民很高兴,大家一起砍伐树木建造房子给守仁居住。刘瑾伏诛以后,经考察改任庐陵知事。入京进见武宗后,升任南京刑部主事,吏部尚书杨一清却让他改做验封官。后来几次提升,为考功郎中,南京太仆少卿、鸿胪卿。

兵部尚书王琼一向以为守仁是个奇才。十一年(1516)八月因为他的推荐,守仁升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当时,南中地带盗贼蜂拥而起。谢志山占领横水、左溪、桶冈,池仲容占领氵利头,都自封为王,与大庾的陈曰能、乐昌的高快马、郴州的龚福全等互相呼应,进占、剽掠各处府县。而福建大帽山的叛军詹师富等又起兵。前任巡抚文森托病去职。谢志山联合乐昌的叛军夺取大庾,进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吴王比在战斗中死去。守仁到任后,知道身边有不少人是叛军的耳目,于是传呼年老而狡黠的仆役加以审问,仆役浑身哆嗦不敢隐瞒,如实坦白,守仁就此赦免了他们的罪过,让他们侦探叛军的情报,于是对于叛军的动静他无所不知。于是他传令福建、广东会兵一处,首先讨伐大帽山的叛军。

二年(1507)正月,督副使杨璋等在长富村打败叛军,进一步追到象湖山,指挥覃桓、县丞纪镛战死。守仁亲自率领精锐部队驻扎在上杭,又佯装撤兵,出其不意直捣敌人营寨,俘虏、杀伤七千多敌人。指挥王铠等活捉了詹师富。守仁接着给武宗上书,说自己权力太小,没办法指挥将士,请给他旗牌,让他管辖军务,享有见机行事的权力。兵部尚书王琼奏请听从了他的请求。于是守仁改革部队编制:二十五个人为一伍,伍有小甲;两伍为一队,队有总甲;四队为一哨,哨有哨长,协哨两人助理;两哨为一营,营有营官,参谋两人助理;三营为一阵,阵有偏将;两阵为一军,军有副将。都是临有行动时委命,而不是由朝廷任命;自副将以下,可以层层加以惩罚、治罪。

那年七月向大庾进军。谢志山乘机向南安发动猛攻,知府季学支打败了他。副使杨璋等也活捉了陈曰能,凯旋归来,于是开始计议讨伐横水、左溪的叛军。十月,由都指挥许清、赣州知府刑王旬、宁都知县王天与各率一军会师横水,季学支及守备郏文、汀州知府唐淳,县丞舒富各率一军会师左溪,吉安知府伍文定,程乡知县张戬扼守险要防范叛军逃跑。守仁自己驻军南康,离横水三十里,先派兵四百人埋伏在敌军营地左右,然后进军攻打。叛军正在迎战,两边山上的伏兵举起了官兵的旗帜,叛军一见大为吃惊,以为官军已经攻占了自己的营地,因此溃不成军。官兵乘胜攻克横水,谢志山及其党羽萧贵模等都逃到桶冈去了,左溪也被官兵占领。守仁因为桶冈地势险固,易守难攻,所以把兵营安置在接近平地的地方,用或战或降或祸或福的道理晓谕敌人。叛军的首领蓝廷凤等正在惶恐不安之中,见到守仁的信使很高兴,约定十一月初一投降,可是刑王旬、伍文定的官兵已经冒着大雨,夺险而入。叛军碍于水阵,无以施展,刑王旬一直向前,英勇奋战,伍文定和张戬又从右边出击,叛军措手不及,战败而逃,路上撞着唐淳的官兵,又被打败。各路官兵攻占了桶冈,谢志山、萧贵模、蓝廷凤等叛军首领把自己捆绑了来到守仁帐下请求投降。总计此次战役,攻占叛军营地八十四个,俘虏、斩首六千余人。当时,湖广巡抚秦金也打败了龚福全,龚军部属约一千人逃窜到此,诸将立即擒拿了他们,并予以斩首。于是在横水设立崇义县,控制瑶民各部。还师赣州,计划攻打氵利头地方的乱军。

当初,守仁平定詹师富的乱军时,龙川的盗贼首领卢珂、郑志高、陈英都自请投降。到征讨横水时,氵利头的盗贼将领黄金巢也领五百人投降,只有池仲容还没有拿下。横水败后,池仲容才派他的弟弟池仲安来表示归顺,而又郑重其事地做着战斗或防御的准备,诈称卢珂、郑志高是他的仇敌,将会袭击我部,所以才做些防备。守仁假装把卢珂等杖打了一顿,背地里命令卢珂的弟弟集合部队等待战斗,然后下令疏散部队。新春时节张灯结彩,举行娱乐,池仲容半信半疑。守仁派人赏他节日物品,引诱他来称谢。池仲容果然带九十三个人下山,驻兵教场上,用几个做陪从进入王守仁军帐中求见。守仁指责他说“:你们都是我的百姓,却屯兵于外面,难道是怀疑我不成?”接着就把他们全部带进祥符宫中,用丰美的饮食招待。叛军于是大喜过望,越发感到安全。守仁把池仲容挽留下来观灯行乐。正月初三举办盛大宴席,在门里头埋伏了刀斧手,乱军将领进来后,挨个儿一一加以擒拿、杀戮。接着亲率大军攻打叛军巢穴,接连打入上、中、下三氵利,杀敌二千有余。余下的叛兵逃奔九连山,山势绵延数百里,地形陡峭,无法攻打。守仁于是简选七百名壮士,穿着叛军的服装,跑到山崖下边呼叫,叛军就招呼他们上去了。官兵又从外边攻打,内外呼应、夹击,叛军被擒拿、斩杀,无所遗留了。于是在下氵利设立和平县,安置部队防守,班师回朝。从此国境之内,大为安定了。

当初,朝廷认为盗贼势力强大,所以发动广东、湖广的兵力联合进剿。守仁递奏章上去制止这样做,但奏章没能到京,平定桶冈后,湖广的部队才到位;到平定氵利头时为止,广东部队还没有接到命令。守仁所带领的都是些文职官吏和偏裨军校,但他平定了几十年形成的强大叛军,所以远近人士大为惊奇,奉他为神明。朝廷升他的官为右副都御史,给他世袭锦衣卫百户的封赏,后又增至副千户。

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受命前往福建平定军队的反叛,走到丰城,宁王朱宸濠造反,知县顾亻必把这事报告给王守仁。守仁立即进兵吉安,和伍文定一道征召兵马、调运粮草,准备战争使用的器械和船只,并发布檄文揭露宸濠的罪行,要州县官吏各自率领下属和士绅起兵勤王。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罗钦德,郎中曾直,御史张鳌山、周鲁,评事罗侨,同知郭祥鹏,进士郭持平,贬官驿丞王思、李中,都参加了王守仁的部队。御史谢源、伍希儒从广东还朝路过,守仁留下他们负责记功。于是召集众人开会,说:“宸濠假如出兵沿长江顺流东下,那么南京就无法防守。我想用计阻挠他东下,哪怕他迟误十天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于是他派出很多间谍,传命府县说:“都督许泰、谷阝永率领边疆的部队,都督刘晖、桂勇率领北京的守军各四万人,水陆并进。南赣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领自己的部队,计十六万人,直接攻打南昌,所到地方官吏没有守职的,以军法论罪。”又写了一封蜡封的密信给伪政府的丞相李士实、刘养正,内中说到他们归国的诚心,让他们诱劝宸濠早些发兵东下。然后让间谍人员泄漏信的内容。宸濠果然心中怀疑。和士实、养正商议战事,他们都劝宸濠急速攻战南京,就皇帝位,宸濠这下越发狐疑不定。十多天后刺探得知中外部队并没来到,才明白是守仁欺骗了他。七月初一日留宜春王朱拱木条据守本营,劫持他的部下六万人,袭击、占领九江、南康,然后兵出长江,逼向安庆。

守仁听说南昌兵少就高兴起来,马上进军樟树镇。知府临江戴德孺、袁州徐琏、赣州刑繤,都指挥余恩,通判瑞州胡尧元、童琦,抚州邹琥、安吉谈储,推官王日韦、徐文英,知县新淦李美、泰和李楫、万安王冕、宁都王天兴,各自带兵前来会合,共八万人,号称三十万。有人请出兵援助安庆,守仁说:“不能这样。现在九江、南康已被敌军占有,我们越过南昌和敌人在江面上争持,九江、南康两郡兵力断我后路,这样将会腹背两面受敌。不如我们直接攻打南昌。敌人的精锐部队全出动了,防御力量虚弱。我军刚刚会合,气势正锐,攻打南昌一定能胜。宸濠知道南昌被打下,一定会回师解围,我们迎上去在鄱阳湖中打击他,没有不能取胜的道理。”大家一齐说“好”。七月十八日驻兵丰城,以文定为先锋,先遣奉新知县刘守绪袭击了敌人的伏兵。十九日夜半时分,文定的部队进抵广润门,守兵吓得一哄而散。二十日黎明,各路官兵用云梯、绳索登上城墙,打下南昌,俘缚了拱木条等,宫人大多已被烧死。官兵在南昌有不少杀人、抢劫行为,守仁斩了十多个违犯军令的官兵,赦免了从犯人员,并安定南昌士绅和百姓,慰问、劝告宗室遗留,南昌人民才又高兴起来。

过了两天,派文定、刑繤、徐琏、德孺各领精兵分路前进,让尧元等将设下埋伏。宸濠果然从安庆撤兵而回,二十四日两军相遇于黄家渡。文定的部队抵挡敌人的前锋,宸濠的部队以为好欺迅速进攻。刑繤部从敌人后面绕出打击其中部队伍,文定、余恩追逐敌人,徐琏、德孺分两翼进攻,分散敌人的力量,尧元等率领的伏兵又发起攻势,敌人大败,退而防守八字脑。宸濠害怕了,发动了南康、九江的全部兵力。守仁于是派知府抚州陈槐、饶州林城攻取九江,建昌曾王与、广信周朝佐攻取南康。二十五日又一次战斗,官军退却,守仁把先后退的给杀了,于是各路人马拼死战斗,敌人又一次大败,退保樵舍,把战船连在一起组成方阵,又拿出全部金银财宝犒赏将士。第二天清晨,宸濠正在会见群臣,官军覆压而来,用小船载着柴草,乘着风势放火,烧坏了宸濠坐用的副舰,宸濠的妃子自娄氏以下都投水而死。宸濠的坐船搁浅,仓卒之中换了一条船逃跑,王冕部下的士兵追上去逮住了他。士实、养正及投降敌人的按察使杨璋等人都被活捉。南康、九江也打下来了。前后仅三十五天宸濠叛乱就被平定了。当初,京城里得知叛乱事发,朝廷里的大臣们感到震惊、恐惧。王琼扬言说:“王伯安驻兵南昌上游,一定会活捉宸濠的。”到此时,果然得到报上的胜利消息。

武宗皇帝当时已经亲自出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率领京郊勇悍的驻军数万人南下作战。任命安边伯许泰为副将军,和提督军务的太监张忠、平贼将军左都督刘晖率领京兵数千人溯江而上,抵达南昌。这些得到武宗宠爱的小人们原本是和宸濠声气相通的,守仁最初报告宸濠造反的上书中有这样的话“:图谋篡位的不只是一个宁王,请罢黜那些奸人和从谀之臣以挽回天下英雄豪杰不能安分的心思。”所以这些小人都心中怀恨。宸濠叛乱平定以后,就一齐起来嫉妒守仁的功劳。又因为怕守仁见到皇帝时揭发他们的罪证,所以争着制造流言蜚语,说守仁原先曾和宸濠往来谋划,后来考虑到叛乱不能成功,才起兵镇压叛乱。又想要守仁把宸濠假释于鄱阳湖中,好让武宗自己擒拿他。

守仁在张忠、许泰兵马来到之前就已经俘虏了宸濠,打下南昌。张忠、许泰用威武大将军的名义传令要守仁到广信去。守仁不予理睬,而从小路进驻玉山,上书请亲献俘虏,并制止武宗带兵南下。武宗不听他的请求。守仁行到钱塘,遇见太监张永。张永提督赞划机密军务,在张忠、许泰官阶之上。过去曾和杨一清友好,翦除刘瑾,天下人都称赞他。守仁夜间拜会张永,称颂他的贤德,借此极力说起江西的贫困破败,不能再承受皇帝官兵的烦扰了。张永赞同他的意见,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调理、照顾皇上的身体,不是为了邀功。你的大功,我知道,但是事情不能办得太直率了。”守仁于是把宸濠交给了张永,自己到京口,想要觐见皇帝。接到巡抚江西的任命,才回到南昌。此时张忠、许泰已经先来到南昌,恨自己没能拿到宸濠,所以怂恿京军向守仁挑衅,甚或直呼其名,大肆谩骂。守仁不为所动,相反对他们的慰劳愈见亲厚。病的给他药吃,死的给他棺材埋葬,路上碰见出丧,肯定停下车来,慰问他们很长时间才会离去。京军说王都堂这般爱护我们,所以没有再来侵扰的了。张忠、许泰问:“宁王府的富有天下称首,其积蓄现在哪里去了?”守仁答道“:宸濠当时都用来贿赂京城要人,约定内应了,现有凭单可以查看。”张忠、许泰过去曾经收受过宸濠的贿赂,所以气色收敛,不敢再说了。过后,他们轻看守仁是个读书人,逼着他到校场里射箭去。守仁从容地拉开弓弦,三射三中。京军都在大声欢呼,张忠、许泰越发沮丧。到了冬至时节,守仁传命城里居民在街头巷尾大行祭祀,然后,到坟地去哀哭。当时刚刚经历宸濠叛乱,死伤人多,所以悲号痛哭之声响彻四野。京军离家久了,听到这样的丧祭之声无不泪流纵横,各思还乡。张忠、许泰迫不得已,班师还朝去了。等见到武宗,和纪功给事中祝续、御史章纶一起,对守仁百端污蔑、中伤,只有张永从中斡旋,常常替守仁开脱罪名。张忠在武宗面前扬言道“:王守仁日后必反,试着召他来觐见,一定不会来的。”张忠、许泰几次用假圣旨召唤守仁,守仁得到张永的秘密信件,都不赴会。至此知道是武宗的真意,立即骑马而来。张忠、许泰计谋破败,就不叫他见到武宗。守仁于是上到九华山上,每日里宴游或独坐在和尚的寺庙里。武宗派人窥探得知这些,说:“王守仁是个学道的人,听见召唤就来了,怎么说他要造反呢?”于是放他回去镇守南昌,要他有机会再上捷报。守仁于是修改了以前的奏章,说是按照威武大将军的方略讨平叛乱,并且把那帮小人的名字都放入有功之列,江彬等至此才无话可说了。

当时谗言四起,奸邪勾结,祸乱、变化之机深不可测,没有守仁,东南一带的国事几于败乱。世宗深深懂得这一点,所以才即位就催召守仁入朝受封。可是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相互忌妒。守仁前前后后平定多处叛乱,大率归功于王琼,廷和心中不愉快,其他大臣也很忌恨他的功勋。正好朝中有人说先皇帝逝世,国哀没有结束,不适于举办宴会、论功封赏,因而只任命守仁做南京兵部尚书。守仁没有去上任,上书请允许他回乡省亲。过后,评价功绩晋升为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允许世袭,每年俸禄一千石。但是没有颁发铁券,每年的岁禄也没有兑现。和他同事立了功的,只有吉安太守伍文定做了大官,受到上等的奖赏。其他人名义上都升了,而背地里都遭抑制,废弃罢免得无一幸存。守仁心中愤恨至极。当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他多次上书辞免爵位不接受,请登录其他人的功劳,都没有结果。守丧完毕,也不再召他入官。很久以后,友人席书及门弟子方献夫、黄绾因为议论礼制得到皇帝宠爱,他们对张璁、桂萼说起此事,打算召守仁入官,而费宏一向忌恨守仁,又破坏了这事。总之,屡次提出让守仁充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提督团营,都没能实现。

嘉靖六年(1527),思恩、田州的民族首领卢苏、王受造反。总督姚镆不能镇压,朝廷才发布诏书让守仁以原先的官职兼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并兼为巡抚。黄绾借此机会上书争辩守仁的功绩,请赐给他铁券和岁禄,并评定以前讨伐宸濠的大臣们的功劳,世宗都说可以。守仁在行军途中,上书陈说用兵的错误,并且讲道“:思恩还没有设立汉人充任的流官时,民族首领每年派出三千士兵听从官府征用。设流官以后,朝廷反而年年派兵数千人在这里防守。这样说来设立流官没有用处是显然可知的了。况且田州与交趾接壤,深山绝谷,都被瑶人、僮人盘踞着,肯定还是设立土著人充任的土官,才好凭借他们的兵力作为中国的屏障,如果改土官为流官,那么边境的兵患,只有朝廷自己担当了,以后一定会有悔恨的。”他的奏章被下发到兵部讨论,尚书王时中列举了其中不恰当的地方共五条,世宗命令守仁再做商议。十二月,守仁抵达浔州,正好巡按御史石金已经定计准备招抚,就遣散了各路兵马,留下永顺、保靖的土著士兵数千人,解除战备,原地休息。卢苏、王受本来就想得到招安而不能,听说守仁的部队来更加害怕了,只到这时才十分高兴起来。守仁到南宁,他们二人派遣使节请求投降,守仁命令他们来帐前听候命令。二人私下里议论说:“这位王公一向多诡诈,可别给他哄骗了啊。”所以布置了兵阵方才进去相见。守仁列举了他们的罪过,各打了一顿大棍,然后放了他们。又亲自进入他们的军营,安抚他们的七万兵卒。接着,写奏章上报给朝廷,陈说了用兵的十种害处,与招安的十大好处。就此请仍旧设立流官,酌情裁割田州的地盘,另立一新州,以岑猛的第二个儿子岑邦相为代理长官,暂时管理州事,等以后立了功正式提升为知州。在田州,设置了十九个巡检司,以卢苏、王受等人统领其事,一并接受流官知府的管辖。世宗都听从了他的意见。

断藤峡一带瑶族的乱民,往上接连着八寨,往下和仙台、花相等洞居的蛮人相通,势力绵延达三百多里,郡邑受其害已有几十年。守仁想讨伐他们,所以留在南宁。解退湖广一带的部队,以显示不再用兵。伺敌人不加戒备的机会,挺师而进,打下牛肠、六寺等十多个营寨,断藤峡的乱民全被平定了。于是沿着横石江向下,打败了仙台、花相、白竹、古陶、罗凤等地的乱民。命令布政使林富率领卢苏、王受的部队一直挺进八寨,攻克石门,副将沈希仪请出兵斩杀败逃的乱民,就这样荡平了八寨。

开始,世宗因为卢苏、王受的招安,派遣使臣持加盖玉玺的诏书前往奖谕。及守仁报上断藤峡的捷报,世宗却用手诏问阁臣杨一清等人,以为守仁自我吹嘘,并且问到守仁生平的学术思想。一清等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守仁这次得到起用,是由于张璁、桂萼的推荐,桂萼原本不喜欢守仁,他的推荐是张璁强迫才做出的。后来桂萼领职吏部,张璁入主内阁,双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桂萼平步青云,喜好功名,曾劝守仁占领交趾。守仁辞谢不听。一清很了解守仁,可是黄绾曾上书世宗想让守仁入为辅臣,诋毁一清,一清因此也不能没有迁恨之心。桂萼于是公开批评守仁征战、招安一并失误,因此,对守仁例行的封赏被取消了。方献夫和霍韬感到不公正,上书世宗争论说“:各路瑶民多年以来是国家的祸患,起初朝廷曾用兵几十万,仅仅占领一个思州,不久又被乱民占有。守仁片言只语传送过去,思恩、田州的乱民低头纳降。至于八寨、断藤峡的乱民,为深岩绝壁所阻隔,开国以来,没人敢轻易说到剿除他,现在一举铲平,好似摧枯拉朽。可是议论的人却说守仁接到的命令是出征思恩、田州,不曾命令他讨伐八寨。封疆大吏外出征战,有可以安定国家,造福社稷的机会,专断应是可以的。况且守仁曾经领到诏旨,允许灵活机动,见机行事,怎么就不可以这么办呢?守仁平定宁王叛乱,忌恨他的人诬蔑他当初曾和宁王同谋,又谎称他以车辆载运钱帛。当时大臣杨廷和、乔宇装饰成真,至今还不曾为守仁平反昭雪。作为大臣忠诚得像守仁那样,有大功勋像守仁那样,一受委屈于江西,再受委屈于两广。我们真怕做事的大臣灰了心,部队里将士离散,以后我明朝边疆有战事时,谁还肯再为陛下分挑担子呢?”世宗对此也只是说知道而已。

守仁这时已经病得很厉害,上书请求告老回乡,推荐勋阳巡抚林富代替自己,不等朝廷的批复就回去了。走到南安就病死了,终年五十七岁。灵柩经过江西,军民无不身着白衣,哭泣相送。

守仁天生不同常人。十七岁时拜访上饶人娄谅,和他讲论朱子格物之学的大意。回家以后,每日里正身而坐,研读《五经》,不轻易和人说笑。从九华山游历归来,在阳明洞中建造住室,泛览道、释两家的学说,几年下来没有什么收获。贬官于龙场时,荒僻之地,无书可读,只好天天思索旧日已得的知识。一天,忽然悟到格物致知,应当自求于己心,而不能去向事物求索,慨然感叹说:“道就在这里呀。”从此深信不疑。他因道设教,专门以发明良知为主旨。认为宋代周敦颐、二程兄弟以后,只有象山陆九渊的学说简易直捷,能够上接孟轲的学统。而朱熹的《集注》、《或问》等,是中年时还不成熟的学说。当世学者翕然而听从,所以社会上有“阳明学”的称法。

守仁死后,桂萼弹劾他擅离职守。世宗大为恼火,下令朝廷大臣议论。桂萼等人说:“守仁做事不取法先贤,讲学不称道前儒。想要标新立异抬高自己,才批评朱熹格物致知的学说;知道群众的公论不得赞成他,所以掇弄一本关于朱熹晚年定论的书。召引门徒,相互唱和。有才能的人喜欢他的随意,没出息的人借用他的虚名。师传弟习,转生错讹,越来越荒谬。但是守仁讨伐..地的叛乱,活捉造反的宁王,功劳还是值得纪念的,应该免予追夺伯爵,以显示皇朝的信誉,禁止传播邪说,以端正人民的思想。”世宗于是发布诏书,停止了世袭伯爵的特权,后事处理的典礼也不予举行。隆庆初年,朝廷大臣很赞扬他的功绩,穆宗于是下诏追赠他为新建侯,谥文成。二年准予世袭伯爵。以后又有请把守仁与薛蠧、陈献章一齐放在文庙中从祀的,穆宗允准大臣讨论,结果以薛蠧从祀。到万历十二年(1584),御史詹事讲又重申以前的请求。大学士申时行等人说:“守仁所讲致知出自《大学》,良知出自《孟子》。陈献章主静,继承宋朝大儒周敦颐、程颢。况且孝友之德,进退出处像献章,气节、文章、功业像守仁,不能说是禅客。实在应予尊崇、祭祀。”并且说胡居仁思想纯正,行为笃实,为社会舆论所肯定,也该一道祭祀。神宗皇帝听从了他。一直到明代灭亡,孔庙中从祀的也只守仁等四个人而已。守仁的学生遍布天下,那些专门列传的不再记载。只有冀元亨曾经和守仁共过患难。

冀元亨,字惟乾,武陵人,深信守仁的学说。考中正德十一年(1516)乡试。跟从守仁在赣时,守仁嘱托他教育自己的儿子。宸濠心怀不轨,但外表却追求高名,曾写信给守仁向他请教学问,守仁派元亨前往讲学。宸濠说一些挑逗性的话,元亨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和他谈学问,宸濠以为他痴迷。后来为宸濠讲解《西铭》,反复多次,把君臣之间的大义讲得很明白。宸濠也佩服了,给他很多礼物,送他回去,元亨把这些礼物入了公。后来,宸濠叛乱失败,张忠、许泰诬蔑守仁曾和他勾结。审问宸濠,宸濠说没有。张忠等人不停地审问,宸濠说:“只是他曾经派冀元亨来和我讲论过学问。”张忠等这下十分高兴,就对元亨施以棒打,加以炮烙,元亨最后还是不承认,被戴上枷锁,投入京城的大牢之中。

世宗皇帝即位后,议论者一次次说明他的冤屈,被释放才五天也就死了。元亨在监狱中,对待其他囚犯如同兄弟,犯人们都感动得落泪。他被逮捕时,官吏同时收捕了他的妻子李氏,李氏面无惧色,说道:“我的丈夫尊敬师儒,热爱善德,哪里还有别的意图呢?”在监狱中,还和两个女儿一齐不停地编理麻粆。事情将澄清的时候,看守想放她们出去,她说“:不能看到我丈夫,出狱后我们到哪去?”按察司的官太太们听说了她的贤慧,召她上门,她婉词谢绝。她们亲自到监狱探望,李氏还是穿着囚服相见,手里还没有放下麻粆编理的活儿。问到她丈夫的学问,她说:“我丈夫的学问就是妇女不要走出闺门与衽席之间。”这些官太太们一听这话,顿时肃然起敬。

评论:王守仁最初因为正直有节操而著名,等到负责疆场的战事的时候,率领一支无战斗力的军队,背后几个文弱书生,却也能扫除多年不法的乱民,平定藩王的武装叛乱。整个明朝一代,文官用兵而克敌制胜,没有像守仁这样出色的。当着险难重重,并为皇帝疑心的时候,他能够做到精神专一、策划周到。这虽然因为他天资高明,不也是得益于他那精神世界吗?可是他夸耀自己的学术创见,标新立异,不同于先代的大儒,最后受到了学者的批评。守仁生前曾说胡世宁没有讲学,世宁说:“我倒是恨先生你多了讲学一事!”桂萼对他的指责虽然源出嫉恨的私心,但守仁学说的流弊是那样的,这不能因为他功绩很多就为他忌讳不说。

张璁传

张璁,字秉用,永嘉人。早年被乡里举送参加考试,七次都不得第。将到吏部去等候选派,御史萧鸣凤善于占星术,告诉他说“:从此以后三年你就可以中进士,再有三年该会飞黄腾达的。”张璁于是还乡。正德十六年(1521)登黄榜,已经四十七岁了。

世宗刚刚登基时,讨论追崇亲生父亲兴献王。廷臣不同意,决议三次上报,三次被否决。张璁当时在礼部见习政事,于这年七月初一上书说:“孝子的极致,没有比尊崇双亲更重要的。尊崇双亲的极致,没有比用整个天下供奉更为上策的了。陛下继位做了皇帝,就商量着尊崇已故的生身父而且确立他的名号,迎接亲生母亲加以赡养,实在是很孝顺的。大臣的决议引用汉朝定陶王、宋朝濮王的故事,说在入继大统以后就是人家的儿子,不能够再顾及亲生父母。难道天下有没有父母的皇帝?《记》说:'礼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地下冒出来的,是根据人的真实感情制定的。’汉哀帝、宋英宗原本是定陶王、濮王的儿子,然而汉成帝、宋仁宗都在生前领养他们做后裔,把他们养在皇宫中,他们作为别人家后裔的道理很明白,所以师丹、司马光的主张在他们的那个时代实行是可以的。现在我们武宗没有后代,大臣们按照祖宗的教导,在武宗身后,因为陛下的辈份和排行应当立为皇帝所以才做了皇帝。武宗的遗诏直接讲'兴献王的大儿子’,并没有表示让您过继的意思。那么陛下登基实际上是为了继承祖宗的王统,与被立为他人后裔养在深宫中的定陶王、濮王的儿子比较是很不一样的。议论的大臣说孝庙的恩惠体现在人间,不可让他绝后。但是假使陛下亲生父还在世,现在继位做皇帝,恐怕没有弟弟变作哥哥的后裔的道理。况且迎接亲生母亲来赡养,正因为是亲生母亲,称为皇叔母,就应当按君臣的礼节见面,恐怕没有儿子让母亲称臣的道理吧。《礼》说':长子不能给别人做后裔。’兴献王只您这么一个儿子,为了有利于天下而做别人的后裔,恐怕您自己也不该自绝于父母吧。所以对于陛下,说是继承祖宗的王业,因而也不能废弃尊崇亲生父母,这种提法是可以的;说是做了别人的后裔而且要和自己父母割断亲情,那是不行的。王统与后裔不同,不一定非父死子立不可。如果必须割断这边父子间的亲情,确立那边父子的名称,然后才说是继承王统,那么古代有过称先皇帝为高伯祖、皇伯考的皇帝,他们都不能称为正统吗?我认为今天的礼数,应该是在北京另立陛下生父的庙宇,使陛下能够光大尊崇双亲的孝道,并且使生母因为儿子显贵,尊号和生父一致,那么谢世的生父不失为父亲,生身母亲也还是陛下的母亲。”

世宗正为大臣们的决议所阻挠,得到张璁的奏章大为高兴,说:“这种观点摆出来,我们父子之名可得以保全了。”立即下发给大臣们讨论。大臣们对此大为诧异,相互起来攻击他,礼官毛澄等仍坚持原来的意见。恰好献王的妃子来到通州,听说献王的封号还没定下来,就止步不肯进京。世宗听说,流下了眼泪,想退位回藩王府去。张璁于是写《大礼或问》进呈,世宗于是连续批驳礼官的上书。大臣们迫不得已,共同决定尊称孝宗为皇考,兴献王为“本生父兴献帝”,张璁也被任命为南京刑部主事,离开北京,追封兴献王的大争论暂且停顿了。

到嘉靖三年(1524)正月,世宗收到桂萼的上书又动了心,又把奏章下发给大臣讨论。王浚当时代毛澄做了礼部首长,坚持原来的决议,张璁于是又上书说“:陛下遵照兄长去世弟弟即位的道理,按照辈份和排行该当上皇帝,礼官不思量陛下实为入继王统的皇帝,而强行视作给别人过继为后裔的例子,割断献帝生育陛下的大恩,错误理解武宗传下来的王统,使得陛下一家人父子、伯侄、兄弟之间名实都乱了套。宁可对不住皇上,不敢违背权臣的意志,这安得哪门心思?我看到诏书里说':兴献王只生了我一个人,既不能生前即位做皇帝,身后又得不到皇帝的名号,我怎么报答父王对我无上的恩德呢?’执政大臣揣测陛下的心思,有见于追崇生父的重要性,所以今天争一个帝字,明天争一个皇字,而陛下的心也因为生父不得为帝不得为皇感到惭愧。既而兴献王加封号为帝,礼官以为陛下的心已有所欣慰了,所以留下一个皇字以试探陛下将来还不满足的心愿,于是才敢称呼孝宗为皇考,称呼兴献帝为本生父。父子的名称都给改了,尊崇兴献帝的道理体现在什么地方?当时礼官趁陛下还没觉察,马上就用诏书布告天下,陷陛下于不孝之中。《礼》说:'有德行的人不争夺别人的亲情,也不能被别人剥夺亲情。’陛下尊贵地做了皇帝,父子之间的亲情却给人剥夺了,您难道能容忍别人夺走它吗?所以现在要争的不是皇与不皇的问题,而只在于考与不考之间。如果只争一个皇字,那么执政大臣肯定会同意,用以阻止现在的论争,陛下也会姑且满足一下眼前的愿望,但是我恐怕天下真正懂礼数的人,将因此非议、笑话个没完没了。”这个奏章和桂萼的第二篇上书一起进呈,世宗大为高兴,立即召唤他们进京。命令还没传到,张璁、桂萼两人就又和黄宗明、黄绾一起又递上一篇奏章与礼官争论。

等献帝称号改为本生皇考,内阁大臣用称号已经议定的理由,请中止对他们的召见,世宗迫不得已,听从了。他们两个已经在路上了,接到停召的命令又派人骑马上书说:“礼官怕我们当面质问,所以先玩弄这种伎俩,用以得逞他们的心愿。如果不立即去掉本生的字样,天下人、后世人还是要把陛下看作孝宗的儿子,这样还是落在礼官的蒙骗中。”世宗越发动心,催他们进京。五月,二人到北京,又上书列举七条意见,大臣们气愤至极,想把他们俩逮住杀了。桂萼害怕了,不敢出门。张璁过了几天才上朝。给事御史张罛、郑本公等接连上书猛烈抨击他们,世宗越发不高兴了,就特别任命他们两个为翰林学士,他们两个人竭力辞让,并且要求当面驳斥大臣们的错误。给事御史李学曾、吉棠等说:“张璁、桂萼歪曲儒学迎合世俗,圣王之世必杀他们无疑。倒因为以经传奉迎做了学士,真是害皇上德行不浅。”御史段续、陈相又特地上书议论,并连及席书。世宗批评了学曾的书面汇报,把段续、陈相关进监狱。刑部尚书赵鉴,请把张璁、桂萼也交给大理寺,对别人说:“得到皇上诏书,就用棍子把他们打死。”世宗批评他勾结为奸,并要张璁、桂萼上书述说此事。张璁、桂萼于是又上书列举别人十三条欺骗皇帝的罪证,竭力要压服大臣。等大臣们到宫门前号哭争辩时,世宗便把他们一齐关进监狱,打了一顿大棒,死于棒下的有十多人,贬官放逐的一个接一个,由此张璁等人的势力大为扩大。那年九月最终用他们的意见确定了献王的尊号。世宗越发宠信张璁、桂萼,他们也越发恃宠仇视朝廷里的大臣,朝廷里的士大夫们对他们几个人都切齿痛恨。

四年(1525)冬天,《大礼集议》成书,张璁升官詹事兼翰林学士。后来商议祖宗庙宇的神道碑、庙乐、武舞及太后到庙里祭奠等事,世宗大多根据张璁的话来做出裁决。张璁根据经文牵强附会,曲解文意迎合世宗,世宗更器重他了。

张璁迫不及待想掌权,被大学士费宏压制,于是和桂萼一次次上书攻击费宏,世宗也知道两人的用心,仍旧留用费宏,不马上放他出去。五年(1526)七月,张璁因回家扫墓请还乡。已经离开朝廷,世宗又任命他为兵部右侍郎,仍兼旧职。给事中杜桐、杨言、赵廷瑞上书竭力诋毁他,并弹劾吏部尚书廖纪提拔坏人,世宗不高兴了,严厉批评了他们。两京给事御史解一贯、张录、方纪达、戴纪先等又不断上书议论他,他们的意见都没被听取。不久,升张璁为左侍郎。他又和桂萼一起攻击费宏。第二年二月,他们制造了王邦奇一案,陷害杨廷和等人,费宏和石王缶等一天内都被罢官。

吏部郎中彭泽因浮躁被斥逐,张璁对世宗说“:过去讨论'大礼’时,彭泽劝我进呈《大礼或问》,以至于招得众人的忌恨。现在那帮大臣驱逐他,是为了渐次排挤我们。”彭泽于是得以留用。过了三天,又说:“我与满朝大臣对抗了四五年,他们攻击我的奏章有百十篇。现在修撰《大礼全书》,那议礼的大坏蛋感到寒心,那帮奸人侧目畏惧。所以书的大纲正将递呈,对我的谗言就大肆煽动。假使《全书》宣告完成,恐怕会更加厉害地诬陷我呢。”因此称病求退,用以向皇帝求取好处,世宗温和地颁布诏书挽留他。吏部缺尚书,大家推选前任尚书乔宇、杨旦;礼部尚书也缺空,大家推举侍郎刘龙、温仁和。仁和为了俸禄也积极争取。张璁说乔宇、杨旦是杨廷和的党羽,而且仁和也不应该自我推荐。世宗命令说“:凡被罢官、退休的大臣,没有接到诏书,他人不得推举。”乔宇等就被废弃不用。

张璁积怨于人,大臣们天天在策划报复他。恰好山西巡抚按察使马禄办理造反的乱贼李福达一案,供词中牵连到武定侯郭勋,法司按马禄拟写的原样定了罪。张璁对世宗谄言说大臣们是因议定大礼一事所以陷害郭勋。世宗果然怀疑大臣们拉帮结派,于是任命张璁署理都察院、桂萼署理刑部、方献夫署理大理寺,重新议罪,全部把案翻了过来,并倾轧那些异己分子。大臣颜颐寿、聂贤以下都被加以刑讯,马禄等因罪贬往边远地带。世宗更认为他能干,在便殿奖励、慰劳他,赐他二品官服,祖宗三代都加封诰。京城的按察使和谏官互相检举,已罢黜了十三个御史,张璁掌管纪纲,又请考察并罢斥了十二人。后来经奏准推行七条纪纲,管束巡按御史。那年冬天,张璁便官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参赞机密大事。这时他做官总共才六年。

杨一清为首辅,翟銮也在内阁,世宗待他们不如张璁好。世宗曾经对张璁说“:我有密令给你请不要泄漏,我给你的信帖都是亲自书写的。”张璁借机说出仁宗曾赐予杨士奇等银章的事,世宗便赐予他两枚银章,一个上面刻着“忠良贞一”,另一个是“绳愆弼违”四字,并因此连带一清等人,都赐以银章。

张璁最初拜为学士时,其他翰林把他看作耻辱,不肯和他并排,张璁深为恼恨。等到侍读汪佃讲解《洪范》不能使世宗满意,被外放补地方官缺时,张璁借机请求把侍讲、侍读以下的翰林分别量才录用,到地方上任职,总计被改任和罢官的共二十二人,庶吉士们都被任用为部属小官和知县,由此翰林院为之一空。七年(1528)正月,世宗登堂视朝,看见张璁、桂萼班位在兵部尚书李承勋下边,对此感到不满意。一清因此请给他们在本官以外另加官号,于是以手令加封张璁、桂萼为太子太保。张璁推辞说太子宫殿没有建立,不应当设官,于是更加封为少保兼太子太保。《明伦大典》撰就,又晋升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

一清再次入为首辅,很得力于张璁、桂萼的帮忙,所以对他们尽力谦让。而张璁最终因为在一清位置之下,不能事事如意,因而两人渐渐不和。指挥聂能迁弹劾张璁,张璁想置他于死地。一清拟定圣旨对聂能迁处理稍轻了点,张璁更恨了,斥责一清是奸人、鄙夫。一清两次上书请求退位,并且直指张璁不可告人的心思。世宗手写诏书安慰并挽留他,借此严肃地指出张璁自我夸大,恃宠不让,实在令人叹息。张璁见皇上忽然公开指责他的短处,很是惭愧、沮丧。八年(1529)秋,给事中孙应奎弹劾一清、桂萼并连及张璁,他的同事王准又弹劾张璁偏私参将陈..,应予撤职。张璁两次请准他退休,文辞之间多暗中诋毁一清,世宗竟然夸奖了他。而给事中陆粲又弹劾张璁作威作福,打击报复。世宗大为觉醒,立刻罢了张璁的官。不久,张璁的党羽霍韬尽力攻击一清,不公开地为张璁辩护。张璁返乡走到天津时,世宗派行人送手令召他回来。一清就此罢去,由张璁出任首辅。

世宗自从力排众议敲定“大礼”以后,就以制礼作乐作为自己的责任。而夏言开始掌权就建议皇后应亲自养蚕,建议以勾龙、弃配社稷,建议分别祭祀天地,建议罢去太宗配祀,建议为朝日、夜月分建东、西二郊祭坛,建议祭祀媒神,建议文庙中设神主以外更从祀别的名儒,建议把德祖的神主迁入太祖庙,位于太祖的正南方,建议祈祷谷神,建议祭祖,建议帝社帝稷,等等,他的奏章都被发给张璁评议。不过世宗实行独裁,张璁的话也不能都被采纳。他谏阻罢太祖配天一事,往返三四回,最后还是不能加以制止。

十年(1531)二月,张璁因为名字犯世宗的名讳,请求改名,世宗就赐他名孚敬,字茂恭,御书四个大字给他。

夏言依仗着世宗的宠信,几次因事攻击孚敬。孚敬怀恨在心,却没找到借口发泄怒气。后来听从彭泽的话陷害行人司正薛侃,借着薛侃进而陷害夏言。朝廷审问时事情败露,世宗下诏指责他嫉妒忠良、欺骗君王。御史谭缵、端廷赦、唐愈贤递上奏章弹劾他,世宗告诉法司让他退休,孚敬于是特别惭愧地走开了。没多久,世宗又派行人送手令去召他回朝。第二年三月回到朝廷时,夏言已升为礼部尚书,更有实权了。李时、翟銮在内阁中,方献夫后来也进了内阁,孚敬不能像过去那样独断专行了。

八月,彗星出现在井宿,世宗心下怀疑大臣独断专行,孚敬因此请求罢官。都给事中魏良弼谤毁孚敬奸邪,孚敬说:“良弼因滥举京营官被罚俸,是我起草的诏书,他是挟私仇报复我。”给事中秦鳌弹劾他强行狡辩,文过饰非,谏官检举他,他就转弯抹角给人加罪,起草圣旨不秘密进行,以此炫耀,明示天下,好像天子的权力在他手中掌握一样。世宗肯定了秦鳌的意见,让孚敬自己陈述事实,同意他退休。李时请颁发俸禄、仆役给他,世宗亲自批示说不行。又请求,才允许他乘官方车马还乡。十二年(1533)正月,世宗又想起他来,派鸿胪寺官员送手令召他来。四月他回到朝廷。六月,彗星又出现在毕宿昴宿中间,他自请退休,这次世宗没批准。第二年又提升他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

最初,潞州陈卿作乱,孚敬主张用兵弹压,反贼最后败灭。大同又发生暴乱,又主张弹压,推荐刘源清为总督,出兵很长时间没有效果。以后,暴乱被平定,代王请大臣安抚。夏言于是极力诋毁用兵的错误,请按代王的意见办,话语中很把孚敬批评了一番。孚敬恼了,扣下代王的奏章不往上送。世宗告诫他与夏言言归于好,而派黄绾到大同,见机行事。孚敬因为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用,自称身体有病请求退休,三次递申请。不久儿子死了,更坚决请求。世宗回答说:“爱卿并无疾病,想迷惑我罢了。”孚敬又递上奏章,不认错不说,还一一诋毁过去共同议论“大礼”的桂萼、献夫、霍韬、黄绾等。世宗把他严厉批评了一通,他才出来办事。世宗在文华殿后面建造九五斋、恭默斋作为斋戒时的住所,命左右大臣赋诗。孚敬和李时各做了四首递上。过后,他几次被召见于便殿,世宗从容地和他议论政事。十四年(1535)春天他得了病,世宗派宦官赐他酒肉,可是跟李时谈话时,很说了他的执拗,而且不爱惜人才,积怨成山。后来又派宦官送他药物,手写便条说“:古时候有皇帝剪下胡须为大臣治疗疾病的,我现在则把我所吃的药送给你。”孚敬幸好得到这温和的谕旨,就一次次上书请求退休。世宗派行人、御医护送他还乡,官府按规定供给他俸禄、仆从。第二年五月,世宗又派遣锦衣官送他手诏并问候疾病,催他还朝。路上走到金华,病发作得厉害,于是又返回去了。十八年(1539)二月去世。世宗在承天,听说这个消息,伤心不已。

孚敬刚强、明智,为人果敢,不避嫌怨。得到世宗信任后,也时常能进直言。世宗曾想因为张延龄的造反之罪杀他全家。孚敬争辩说“:延龄这个人是个守财奴,能反得起来吗?”世宗几次询问,他还是那样回答。等秋后该问斩时,孚敬上书说“:昭圣皇太后年纪大了,突然听到延龄死的消息,万一不吃不喝,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告慰敬皇帝的在天之灵呢?”世宗有意用语气很重的话喝斥他,而孚敬的意见仍不停地提。所以昭圣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延龄得以长期关押而不死。其他如清理功臣亲戚的庄田,前前后后罢免天下镇守军队的宦官,几乎无有剩余,这些都是他出的力。他做官自持特别廉洁,痛恨贪赃枉法的官吏,一时间以财物行贿的事没有了。但他生性狠毒,刚愎自用,打击报复,不护善人。本想用力消除大臣中的小帮派,而自己先做了小集团的首领。“大礼”的建议,大案的制造,直到他死后仍招众人的怨恨。但是世宗始终宠用他,他受到的礼遇,朝廷大臣中最终无人可比,世宗常称他为少师罗山而不叫他的名字。他死后礼官请给他取谥号,世宗采用不顾危难、忘己事君的意思,特谥文忠,追赠他为太师。

桂萼传

桂萼,字子实,江西安仁人。正德六年(1511)进士。初任丹徒知县,性格刚强,好耍脾气,屡次触犯上司。朝廷调他到青田去,他不去上任。后来因为别人推荐出任武康知县,又触犯上司被逮入狱。

嘉靖初年,他由成安知县升任南京刑部主事。世宗想尊崇自己的亲生父母,朝中大臣强烈反对,已称兴献王为帝,妃为兴国太后,颁布诏书通告全国两年了,桂萼当时和张璁同事,就在二年十一月上书说“:据考订宋朝范纯仁曾对英宗皇帝说'陛下过去接受仁宗皇帝的诏书,亲自承认过您是他的儿子,至于给您的封爵,用的也全是皇子的惯例,与从他途入继皇位的天子不一样’,这样说来宋朝大臣当时的议论和今天的情形自然不同。现今陛下遵循祖宗的教导入继皇位,又不曾接受孝宗皇帝的诏书收您做儿子,这样说来陛下不是给人做后裔,而是入继皇位的天子,这是很明显的。以兴献帝为父考,以兴国太后为母亲,又有什么可迟疑的?古人常说非天子不谈论礼制,天下有道,礼乐制度应由天子制定出来。我很早就想这样奏请了,而今又看到席书、方献夫的两篇奏疏。我恳请陛下果断地裁决,把我和他们俩的奏疏一起发给礼官,让我们当面和他争论看!”世宗大为高兴,第二年正月就亲自批示予以讨论、实施。

三月,桂萼又上书说:“自古帝王相传承,王位为重,后裔为轻。所以我们高皇帝取法前代圣王,制定了兄终弟及的规章。陛下继承祖宗传下的天子之位,正是遵循了高皇帝定下的规章。执政大臣竟然毫无根据地固执己见,违背祖训,这样的大逆不道,还能怎么讲呢?我听到路上闲人们都在说,执政大臣是窥测到陛下对兴献王的极端孝心无法压制,才加了一个'皇’字在他身上。但是陛下孝敬自己的父亲,关键还不在于皇不皇,而只在于考不考。假使以献帝作为父考的愿望可以放弃,那么即使加千百个字的徽号,对孝德又有什么帮助呢?陛下也就只好终身做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了。那些人违背人伦、不懂道理到了这个程度,还可以让他们参加这场讨论吗?”他的奏疏和张璁的一起递交上去。世宗更加高兴了,就征召他们到京城去。当初,讨论“大礼”的大臣们还没有极力攻击执政大臣的,到了桂萼这时就把他们指斥为大逆不道,并且想不让他们参加讨论,他的话讲得肆无忌惮,大臣们尤其痛恨他。征召他们俩的命令传下来,大家大为吃惊,接着又群起排挤他们,世宗却不为此动摇。桂萼又和张璁不停地上书陈述,于是都被召为翰林学士,最后采用了他们的意见。桂萼从此便特别地受到世宗的信任。

四年春天,给事中柯维熊上书说:“陛下亲近君子,可是君子没能被容纳下来,如林俊、孙交、彭泽的离开就是例子。疏远小人可是小人还在朝廷里,如张璁、桂萼受到的任用就是例子。现在到宫门前哭谏的大臣很多人或死或贬了,御史王懋、郭楠又被贬出去了,我个人认为对他们的惩罚太重了。”桂萼、张璁因此就请求离职,世宗客气地颁诏安慰、挽留他们。不久桂萼被提升为詹事兼翰林学士。后来讨论世庙前墓道的修筑及太后拜访太庙的礼仪,他们又力排众议,迎合了世宗的心意,世宗更认为他们两个贤能,他们两人也更加盛气凌人。但是内阁大臣压抑他们,不让他俩和其他翰林平等共事。他们两个于是接连上书攻击费宏和石王缶,把他们排挤出去了。

给事中陈..被重刑处死,桂萼和尚书赵鉴捋起胳膊争执,被南京给事中弹劾,世宗也不加过问。桂萼曾经上书评论时政,请求预先免除六年田租,改革登基初年还存在的旧的弊端,放宽登闻鼓禁约,恢复边塞上领取中盐的制度,惩办破坏养济院的歹徒,听任穷苦百姓耕种城墙跟前的闲地,停止地方官来吏部进行满任考评,增加皇帝应养成的尊敬,加强皇帝应具备的孝行,共几件事,大多经讨论得到实行。

六年三月桂萼升任礼部右侍郎,同时仍兼原任。当时正赶上京官考评,南京的言官纠察政事涉及到桂萼。桂萼就上书说“:前任首辅杨廷和广植私党,把陛下蒙蔽了六年之久,现在虽然这些人逐渐被驱逐,还是有遗留下的死党在谏院里。宪宗初年曾经命令科道官在考察政事过失后互相检举揭发,谏院里的奸人方被肃清。请按旧制举行!”他的奏章下到吏部后,侍郎孟春等上书说:“宪宗没有这个诏书。桂萼被人检举想进行报复,无法令人心服。”桂萼说:“诏书出自宪宗的文集。孟春想讨好言官,应该一起被问罪。”奏章再下发吏部讨论后,孟春等人说成化年间科道官有破格升任巡抚而不称职的,宪宗让他们互相揭发,然后免除了七个人,这和常规的考察纠正过失不能相比。世宗最后还是认为桂萼说得对,催促吏部迅速进行,给事中御史劝阻的都被罚了俸禄。孟春等于是就把储良才等四个人报了上去,世宗只罢了良才的官,同时又特别颁发诏书免了给事中郑自壁、孟奇。并且传令吏部、按察院继续清查,又罢了给事中余经等四个人和南京给事中顾氵秦等几个人,这才算完。

当年九月桂萼改任吏部左侍郎,同一个月里又做了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按惯例,尚书没有兼翰林学士的,这还是从桂萼始开的头。刚过一个月,又升任吏部尚书。世宗赐给他两枚银章,上面分别刻了“忠诚静慎”、“绳愆匡违”四个字,让他和辅臣一样密封上书评论政事。七年正月,世宗传下手令给桂萼加官为太子太保。《明伦大典》成书后,他又加官做了少傅兼太子太傅。

桂萼得志以后,一天到晚以报复怨家为事。陈九畴、李福达、陈..三案,先后株连到彭泽、马录、叶应骢等很多人,有的直至被坑害到发配充军。朝廷中的大臣无不畏惧他的凶残毒辣。只是他也曾上书推荐过因论事被办罪的邓继曾、季本等人,还有因事被贬官的黄国用、刘秉鉴等,这些人都酌情得到就近安置,当时人们也因此稍稍认为他有点好处。但是王守仁得到起用,实际上是他推荐的,过后他恨守仁不依附自己,就极力排挤守仁。守仁死后,他极力加以丑化、诋毁,剥夺了守仁的世袭封爵,各种抚恤恩典都没有给。

八年二月世宗让桂萼以原职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机要事宜。当初,桂萼、张璁应召赴京,朝中大臣想仿效前朝马顺的故事在左顺门捶死他们,他们跑到武定侯郭勋家里才躲过来。郭勋于是和他们结交很深,也受到世宗喜欢,让他掌管禁军。时间长了,郭勋干的坏事明显暴露出来,张璁、霍韬仍极力庇护郭勋,桂萼知道世宗已讨厌他了,就独自上书揭发他几件贪污、违法的事情,郭勋于是被办了罪。杨一清作为首辅办事沉稳、慎重,桂萼、张璁喜欢改这改那,并且讨厌一清压抑自己,所以双方不能相容。给事中孙应奎请世宗鉴别他们三个人谁贤谁不贤,对桂萼攻击得厉害。世宗本来就怀疑桂萼,这下就传令要他改正过去的错误,以成全君臣之间有始有终的道理。桂萼这才大为害怕,赶忙上书辩解,并且称病求退。世宗回答说:“你办事一定要尽可能地听取公众的意见,以期不违背自己当初的忠心。”桂萼更加惧怕了。给事中王准于是弹劾桂萼举荐自己的亲信李梦鹤当了御医。世宗传令让吏部核实,吏部说梦鹤是经过考选的,没有舞弊营私。世宗还是疑心,就让太医院再次对梦鹤进行考试。言官知道世宗对桂萼已经改变看法,给事中陆粲就上书极力讲桂萼的罪证,并且讲到梦鹤与桂萼的家人吴从周、序班官桂林三个人从中行贿的事情。奏章递上后,世宗一下子省悟过来,立即罢了桂萼的官,让他以尚书的名义退休。张璁也被免了职。世宗又发布诏书向大臣们宣布了他们两人的罪行,大概是说:“他们自以为是,肆无忌惮,对不住君上也对不起国家。他们所制造的事端大家都明白看到了,桂萼尤其恶劣。依法本当判处重刑,现在特别宽恕他们一回。”然后把梦鹤等交给法司审讯,都一一认了罪。

没过多久,霍韬两次上书诉说桂萼受了冤屈,说是一清和法司勾结故意捏造了桂萼的赃罪。一清于是离任而去,刑部尚书周伦被调往南京,郎中、员外全被罢了官,然后世宗让法司会同锦衣、镇抚官再审理此案。结论说是梦鹤等人假托桂萼的名义舞弊营私,事实上与桂萼没有牵扯。世宗传令削了梦鹤、桂林的官籍,重新判罪,桂萼恢复散官职。当时张璁又被召回朝中,史馆一个儒生叫蔡圻的猜测世宗一定会让桂萼复职的,就上书称赞桂萼的功劳,请召他还朝。世宗于是传令让桂萼家乡的抚按官催促桂萼上路回朝。桂萼人还没到,国子监的学生钱潮等人又上书请催促桂萼还朝。世宗恼怒地说:“大臣的任免,你们这些人也敢说话?”就把他们连同蔡圻一起打入监牢。第二年四月桂萼回到朝中,恢复了被免除的全部官职,仍旧参与机要事宜。桂萼当初锐意功名,敢于办事,不顾忌周围的舆论,现在突然间受到打击以后,胆量因此惊吓了,不敢再放肆了。在位仅仅几个月,就一再称病求退,世宗总是用和缓的口气表示慰问、挽留。十年(1531)正月,桂萼得到批准,告老还乡,然后死在家中了。朝廷追赠他为太傅,谥文襄。

桂萼所著并进呈的《帝王心学论》、《皇极论》、《易·复卦》、《礼·月令》及《禹贡图》、《奥地图说》,对君主的德行、当时的政治都有裨益。但他疑心重,又狠毒,喜欢排挤异己,所以当时不能被社会舆论所认同。当初他和张璁在一起好得不得了,后来等两个人都进入内阁,就不那么和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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