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4年六月，也就是唐朝中和四年，黄巢正在狼狈不堪的逃亡路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败得如此迅速，如此惨烈，如此不堪一击。十年之前，他起兵响应王仙芝，最开始只有兄侄八人，却应者如云。虽然中途有所挫折，他也想到过放弃，但最终在三年多之前，他率领六十万大军，连克洛阳、潼关，一举拿下已经被唐僖宗抛弃的长安。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意气风发骑着白马进入长安的那一刻。他曾经在这座帝都名落孙山，而当时他却成为了万千生灵的主宰。他更忘不了，自己轻声吟诵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歌：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此后，他顺理成章建立大齐政权，并且成为皇帝。作为一名落第的书生，作为一名造反的农民军领袖，他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所以，当三年之后，朱温、秦宗权叛变之后，李克用挥师南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败得如此干脆。
他此时浮想联翩，然而却不敢有一刻放松，后面的追兵依依不舍，黄巢感受到了如同唐僖宗一般的绝望。
此时，他看看身边疲惫不堪的士兵，区区一千多人而已，数都能数得清。当年他可是坐拥六十万大军啊，如今却落到了如此的田地。在风雨交加之际，武宁将李师悦与尚让又追上了他。黄巢已经无心恋战，趁着慌乱，带着最亲的家眷一路狂奔。
这一次，就真的是“其众殆尽”，一直跑到泰山狼虎谷的襄王村，身后似乎还有追兵的声音。黄巢知道，他的人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谁也不愿意轻易舍弃。这位枭雄，终于仰天长叹，知道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饱读诗书，一定听说过当年隋炀帝在江都说的那句话：大好头颅,谁当斫之？他和隋炀帝的头颅，到底谁更漂亮，无人能知晓，但一定比隋炀帝的更值钱。杀隋炀帝是弑君，而杀他则是平叛，封个万户侯绰绰有余。
想到此，他不由差点笑出声来。但他转眼看到自己的外甥林言，正在更为惊慌失措的张望。他突然下定决心，将林言喊到身边，告诉他杀了自己，可以去邀功请赏。
林言自然不敢，他几乎要下马磕头。然而，黄巢却不想继续逃难了。他虽然没有能建功立业，但也不屑于无休止的亡命天涯。他挥刀自刎，跌落在马下。
林言赶紧下马，看着自己的舅舅还没断气，而是在痛苦之中挣扎。黄巢渴求的眼光，死死盯着林言。这一刻，该结束了吧！林言忍痛也拔出刀来，替舅舅完成了没完成的最后一件事。
当林言小心地割下黄巢的首级，回过头来，却看到了舅舅的全家人。当时如同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女人在哭泣，男人也都在闭目不忍相看。
林言如同疯狂一般，将黄巢的兄弟妻子全部杀害。这些人都是百姓，没有任何战斗力，林言虽然筋疲力尽，但身披铠甲，手持大刀，还是轻松容易的。《新唐书》中记录了这一惨剧：
巢计蹙，谓林言曰：“若取吾首献天子，可得富贵，毋为他人利。”言，巢甥也，不忍。巢乃自刎，不殊，言因斩之，并杀其妻子，悉函首，将诣溥。
可当林言带着一大串头颅走出村落时，沙陀博野军刚刚赶到。林言刚要开口，这些士兵见到他和他手上的头颅，如同狼狗看到猎物一般，双眼放出贪婪的光芒。沙陀人一拥而上，没让林言说出一句话，就让他也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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