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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彩虹 | 日月潭的春天

时光琐记

虞彩虹专栏

日月潭的春天

不要随便给季节定义,比如说春天是温暖的。要知道,倒春寒也是常常有的,倒春寒的方式可以是一场雪,也可以是一场冷雨,还可以是比冷雨更冷的冻雨。

走进被冻雨包裹住的日月潭,时间好像凝固不前了。这不仅仅因为日月潭与世隔绝般的静谧,还因为这里的草木都被冻雨裹上了。这个远看有些白茫茫的世界,走近了才看清是无数透亮组成的。看着枝条上一串串下垂的冰挂,冻雨是怎样将这些枝干、叶片、花朵包裹得如此紧紧实实的,实在难以想象。我知道雾凇是以薄冰的模样停留在草木的单面。可眼前,败酱草、鸡屎藤、黄连木已经枯萎的枝条跟开败的花朵,檫树、山鸡椒盛开的花朵跟将开未开的花苞,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黄绿的嫩芽,以及细长的松针、尖锐的杉树叶,都琥珀一般被裹藏在一个透亮的世界里。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儿,每一个枝条都是一个微型的水晶世界。

日月潭的春天好像也被包裹住了。那些枯萎已久的枝干跟花朵一定没有想到,在归为尘土之前,美在自己身上还能以如此别致的方式再次绽放。那些已开的、将开的花朵也一样没有想到,今年的开放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被按下暂停键。本来,它们在春天清冽得不算太冷的空气里,微微闭合,然后将花朵张得大一点,又微微闭合,再将花朵张得更大一点,如人的呼吸一般起伏自如。如果没有意外,它们就会一直这样循环往复,直至枯萎。那些嫩芽也是一样,在一起一伏间,好像将拳头缩回来再打出去一般,一回回用力往外冒。它们中大部分都深藏起自己好听的名字,在大地上平凡地生长,是冻雨让它们有了不平凡的经历。好事还是坏事,谁又说得清呢?

就像枝叶茂密的竹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茂密的枝叶可以让一棵竹子显得秀气而有生机,而且在春天我们也常常以这个为标准来衡量一棵竹子是否能长出足够多的竹笋来,可眼下,这些竹子就是因为枝叶太过茂密,身段又那么柔软,被冻雨压得最大程度地弯下了腰,其中不乏弯成一道道圆形拱门挡在道路中间的。也有一些,因实在无法承重而断裂、倒下。我们亲耳听到对面山上传来咔咔咔然后哗啦一下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世界里,尤其是当你知道这可能是又一棵树木或竹子倒下的时候,这咔咔声就尤为惊心动魄。巴西作曲家安东尼奥·卡洛斯·裘宾面对被砍伐的对亚马逊雨林曾说:“神让亚马逊的300万棵树如此轻易地砍倒,一定是在别的地方赋予了这些树以生命。那里一定有猴子,有花,有清澈的水流。等我死了,我要去那里。”我多么希望也能有一个“别的地方”赋予这些在春天里倒下的竹子或树木以生命。

时令已是雨水节气过半,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人觉得严冬似乎依然雄踞于大地未曾离开,日月潭被深裹在浓重的雨雾跟凛冽的寒潮之中。一场不期而至的冻雨,就这样拒绝或稀释着最先来到人间的春意。一只小鸟从路的这边飞到路的那边去了。等我反应过来想看清它的模样时,它已从我眼前消失,连一声鸣叫都没有留下。也是,与其花费力气鸣叫,还不如学会接受与应对,在沉默中蓄积力量。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小鸟,我相信,这些天地间每一季都认认真真活着的生命,即使被不期而遇的风暴雨雪捶打,被冻雨包裹的空寂禁锢,它们也每一秒都在用力。它们比我们更懂得与意外相处。

不过,我不是为了欣赏冻雨制造的水晶世界来到日月潭的。我只是来看看春天的日月潭。到日月潭去,到日月潭去,这样的执念已经跨越了一整个冬季。日月潭,是一座水库的名称。去年深秋,无意间被带到日月潭,心里就再难放下了。不是因为它赋予我动人的美景,而是因为它是那样干涸。我没想到作为水库,日月潭储存的水量竟然那么少,只剩大坝附近的库底有一滩黯淡、发脏、晦涩的死水。它的周边是灰黑、粗糙、干裂的淤泥,还有一些凌乱的断枝。说真的,那时候,每瞧一眼,都会换来绝望,以至于回程中我都不敢也不愿意再将目光投向它。上游跟日月潭相邻的西华坑水库,也遭遇了一样的命运。

好在,继冬天的那场大雪之后,又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雨。每下一场雨,我都会念起日月潭,并在心里窃喜一番。我知道,现在的日月潭一定有了新的模样。可是,愈接近谜底,愈是情怯。我小心翼翼跨下台阶,走上那座混凝土灌砌石双曲拱坝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汪动人的绿色。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那一汪绿意葱茏的水,静静地躺在日月潭蜿蜒的怀抱里。之前因干旱而裸露的灰黑泥土已被重新淹没于水中,水库边露出的是黄色的泥土。作为大地的肌肤,它们看起来跟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上的黄土一样,松软而柔和。这黄色的泥土,泥土之上冻雨笼罩的青山,还有这葱绿的水,它们充满了清新、充沛、诱惑而撩人的气息,这是生命本身的气息。面对这一汪绿水,我想起了那些以物命名的有关颜色的语词,杏红、姜黄、藕粉、茄紫,此刻,眼前这自然清新的水色,应该就是那种被称为“水绿”的标准色吧。没有风,也没有树木或竹子再倒下,日月潭那么娴静、萧然,我入定般站在坝上看了半天。

跟日月潭不一样的是,西华坑水库是混凝土拱坝。为了更好地看清它的模样,我一直往大坝中间走,不曾想脚下突然一滑,惊得叫出声来,并惹出路边那个人风铃般的笑声。这才发现,脚底就是一条清晰的分界线,除我走过的那段,前面的地面全都结了冰。我用力踩了踩,冰下有水在荡漾。坝上漆成银白色的栏杆也被冻雨裹住,并均匀地挂满冰凌。戴着手套的手扶着栏杆,明显感受到一股吸力。

回到路上,继续往前。有水声隐隐传来,继而越发清亮,如珮环叮当。在库尾,一股水流穿过我们脚下的沙石堆,流向西华坑水库。进山时,也曾看到一条小瀑布,有水流倾泻而下,只是在路边水流就隐没不见。跟那只知来处不知去处的水不同,眼前的水只知去处不知来处。我回头看了看那条不知名的溪流,猜想这水流是不是源于它。可是,除了一些乱石,它只呈现出曾经是溪流的模样,并无水流。在西华坑,在日月潭,这些来自暗处或明处的水,它们隔阂着,又紧密相连。

真好啊,比起刚刚过去那个干旱的秋天,眼前是一个充满了水的世界。地面湿漉漉的,且布满积了水的凹凼。空气湿漉漉的。草木裹满了冻雨。路边还有小块积雪。这就够了。一条没有流水的溪流还叫溪流吗?一座没有水的水库还叫水库吗?我不想再去探究这些问题,也不想通过此行来证明些什么。是的,日月潭也好,西华坑也罢,它们根本不需要我替它们证明些什么,它们的库容都清清楚楚地标注在路边的牌子上,连同建造时间以及库型。作为小二型水库,它们只需尽供水或防洪的责,就像一个人只要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至于日月潭的冬意是怎样日渐稀薄,春意又是怎样日渐浓郁起来的,它究竟是怎样完成这起死回生的奇妙过渡的,我不知道。面对眼前的世界,想起作家迟子建说的,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来的。

该停就停,该醒则醒,日月潭的春天很快就会焕然一新。

配图:虞彩虹  / 编辑:闺门多暇

虞彩虹,金华磐安人,浙江省作协会员。文学作品发表于《海燕》《浙江散文》等。出版散文集《山中访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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