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年 坟
“进腊月了。”娘站在日历牌前，翻动着纸页说。
“快到年了。”过了几天，娘又站在日历牌前说，“过年，要上年坟给祖先送点钱，好买年货哩。”
爹去世后，娘跟我住进城里，年纪大了好多事都糊涂，但每到过年前，她都要提醒我给祖先和我爹烧纸钱，好像娘不只是关心我的生活，还关心着那边亲人的生活。
我说：“你不要管了，改天我买些纸钱，金箔银箔摇钱树什么的去马路口烧了，让先人过个富裕的年。”
以前每到祭祀的时节我都是这样做的，今年，娘似乎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她说：“你光图省事可你爹昨晚给我说他想看看你，想你了。”
很多年没回过老家，爹走后，老家连着我的那根风筝线就断了。娘的话让我心里一动，我决定回老家给祖先上坟。
老家在一个大山深处，走进老家村子的大街上，村街空荡荡的，没有记忆中的扛着农具走路的村人，没有边走边拉屎的鸡鸭，没有边跑边喊叫的孩子，没有大门口端着大碗吃饭的人，只有墙头上垂下来的几株枯草在风中晃动。
我下意识地揉揉眼，一眨眼好像都在，一眨眼又都没了。像进入一部怀旧的黑白电影里，却没有人物没有故事情节。
人哪去了？我很疑惑。太阳在树枝上躲躲藏藏的。
我继续走，在一个胡同口看见一条黑狗在墙根晒太阳，我停下看它，它抬头看我一眼，嘴动了一下，声音还没吐出来就又低下头。
“有人吗？”我对着空旷的村子大喊一声，孤单的喊声从大街那头回复过来，屋顶上几只麻雀受到惊吓，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那条晒太阳的黑狗站起来往前走，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我，我马上跟上它。我们在村子后边的一处院子门口停下来，大黑狗喔喔叫了几声，我正纳闷它的叫声为什么不是汪汪，大门开了。
“是我大孙子回来了吗？”一个老头迎出来，鹤发童颜，一脸喜庆，“我是你三爷呀，听说你要回来，正要去村口接你呢。”
我的思维回到多年前，那些喷香的甜瓜新鲜的小河鱼，立马让三爷的形象在我记忆中活泛起来。
终于见到亲人了，我一下子从那部怀旧的电影里走出来，世界有了色彩。
三爷很热情，拉着我的衣袖走进家门，三爷的小院整洁有序，像刚清理过一样。三爷说：“我们就不进屋了，院里太阳暖和晒着舒服，咱爷俩好好拉拉呱。”三爷说着看着我，脸上横竖的皱纹里藏着的全是慈祥和喜悦。
我把带来的一些礼品放到院里的一个小桌上，三爷客气了一下。我给三爷点上一根香烟，三爷忙接过去，美美地吸了一口，眯着眼晃着头很享受的样子，“真香啊！”他说。
我问三爷：“村里人都哪儿去了？”
三爷叹口气说：“年轻人都去外边打工了，小孩子跟着去上学，走了就不想回来，没死的老人也跟着走了。”
三爷问了我好多外边的事，每一件事都让他新奇，听得津津有味；三爷还讲起我小时候的调皮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三爷却如数家珍。饭是在三爷家吃的，院子里的小桌上摆满了我带来的吃食，当然还有酒，我买的一瓶好酒，我们边吃边喝边拉呱，在冬天的午后，爷孙俩沐浴在幸福的阳光里。
饭后，三爷陪着我去上坟，走过一块地时，他说：“这块地种出的甜瓜最香。”又指着村边的小河说，“河里的小鱼你小时候最爱吃。都是好东西呀！没人要了。”
说着话，跟着三爷绕来绕去来到坟场，村里的先人都在这里。幸亏有三爷陪着我来上坟，在坟场我一时竟搞不清那个是我祖先的坟头。带来的纸钱金箔银箔在祖坟前慢慢地变为纸灰，我好像看到许多先人们的身影围在我的周围。坟场里，好多坟前空空的，没有纸钱灰，没有纸钱烧过的痕迹，好像只有坟口坐着的一个落寞影子，我拿出纸钱，在那些坟前都烧了几张，浓浓的年味在坟场上空飘荡。
给祖先上过坟后我就要回去了，三爷送到村口。
站在村口，三爷说：“孩子，我们不需要你们带来什么好礼物，只盼你们能回家看看，想你们哩。”三爷说着眼里就起了雾。
走了很远了，回头看，三爷还在向我挥手。再回头看时，村口已没有了三爷，只有一棵枯死的大树，树枝上架着一个黑色的空鸟窝，空鸟窝在山风中呜呜咽咽。
回到城里，我给娘说起三爷。
娘沉默很久才说：“你三爷在你爹之前就走了，他只有一个女儿，听说在南方打工就嫁在那里了。”
总编：红柳
编辑：青豆荚、张远、小丫、十千、周文海、钟金旺、青霉素
投稿：330894227@qq.com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