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生泉
有人说，端午到了，有人问，端午在哪里？我想告诉他，端午在乡下，在记忆里。
是的，端午就在布谷的声声呼唤里。坡上的苞谷已经长成青纱帐，田里的秧苗开始铺成绿地毯，忙完割麦插禾的乡下人总算有了一点空闲，终于可以稍稍放慢生活节奏，稍稍放松一下心情，心安理得地过一个端午节。
节日，也许就是生活的驿站。端午，对乡下人来说，更相当于一座加油站。
是的，端午就在栀子花的芳香里。当有人从你面前走过，风中那一股熟悉而独特的浓香让你知道，那是初夏的味道。村姑不知端午与热爱香草美人的骚人有关，她们只知栀子花不仅洁白好看，而且具有驱逐汗气的功效，有人说它是“家花”，是的，在乡下，那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种的花。
栀子花因兼具美学与实用双重价值，使它如今依然在市场经济大潮中依然站稳了脚跟，依然成为个别乡下老人沿街兜售的资本。那一声声叫卖让你预感到，端午的脚步临近了。
是的，端午就在“桃慌李饱”的告诫里。如果你真的因忙得晕头转向而忘了时间，可以去街头转一转。如果你发现，满大街的水蜜桃红了嘴皮，向你挤眉弄眼，你就可以断定端午快到了。
是的，你应该晓得，端午的记忆总是与桃红李熟的时节叠加在一起。当年那个骑在树杈上贪吃桃果、把母亲关于“桃慌李饱”的教训当成耳边风的少年，几乎很少敢碰桃李之类水果了，因为他明白，年龄的“龄”字跟牙齿是有关系的，当年的许多美味，如今只能靠回忆解馋。
麦子是刚收的新麦，面粉是刚磨的全麦面粉，有着浓浓的麦香；香油是刚榨的菜籽油，香喷喷的。有了这些素材，过端午就可以大做文章了，于是，整个端午就浓缩在一张色香味俱全的餐桌上。
一般人家过个端午也就是小打小闹。那要是有儿女要预订婚约或“吃看家饭”的，为待承上门客，就得把端午整成重头戏。
在这草木茂盛的季节谈婚论嫁，是为收获爱情的金秋埋下伏笔吧？或许，乡下人根本不知有人在多年前的这一天投江殉国，但他们的初衷——为泱泱大国繁衍子孙，与那位爱国者的壮举相比，也算是异曲同工吧？
街上到处都在卖粽子，但固执的味蕾只记得老家的味道，只记得母亲的味道。
从前，端午到了，家家户户包粽子。婆媳们、妯娌们、邻里们、闺蜜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你帮我，我帮你，热热闹闹，吵吵嚷嚷，那也是温馨的一景。
青青的芦竹叶子，晶莹雪白的糯米，总给你留下清清白白的印象。芦竹叶是自己去采摘的，糯谷是自己种出来的。是啊，还有什么比自食其力更让人心安呢？还有什么比知足常乐更让人踏实呢？
香糯的粽子，粘住了一个古老节日的记忆，又粘住了多少游子的乡思？
端午节前采摘芦竹叶也是一景。本来，包粽子也可用市面上的芭壳叶，但永远赶不上芦竹叶包的那样色泽鲜绿，味道清香。那长在水边的芦竹，成了大姑娘小媳妇们追捧的对象。
她们总是起得很早，去到她们经常洗衣的小河边，芦竹叶上还挂着亮晶晶的露珠。只听得笑语盈盈间，剪刀与芦竹叶亲密接触时发出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如轻声细语，如燕语呢喃。当你剥开粽子上那一层芦竹叶，是否让你感受到山野的气息？是否让你闻到了家乡的味道？
只可惜，当年那些姐妹们早已不知所踪，她们青春的影子早已被流水带走，甚至，故乡的小河之所以枯竭甚至断流，可能就与它已经失去了流淌的意义有关。
如果说春节必须得挂春联，那么端午就得挂菖蒲和芹艾。在准备芦竹叶的同时，人们也往往不忘顺便来个一举多得。那芹艾之所以人见人爱，不仅因为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亲爱”，且因了它那扑鼻的清香。那一柄柄宝剑似的菖蒲，不管它能否祛灾避邪，但至少可像门神一样给你壮胆，或者安慰。
吃粽子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往往因吃得太甜腻会造成血糖飚升而有所顾忌。但，凡是过端午就得吃粽子，哪怕是象征性地吃一点点也行，在这特殊日子里，吃粽子已成为一种寄托，一种象征，其意义远远超过吃的本身。吃了粽子，才让人感到踏实，觉得够味儿。吃粽子之于端午，就像在完成一项任务，又像在寻找一种仪式感。
有时觉得，过端午吃粽子，跟写应景文章差不多，不写上几句，总觉得心欠欠的，不写上几句，这大过节的跟平常又有啥区别？
很久没有划过龙舟了，也很久没有见过划龙舟了。如今，我们大多只能在嘴边划一划，在碗里划一划。可以把竹筷想象成船桨，把芦竹叶想象成一叶小舟……在时光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在想象中，再次分享龙舟竞渡的热闹，再次感染力争上游的氛围。
今天端午节。如果还有人问端午在哪里？我会说，端午在乡下，也在记忆里，也在笔下，在纸上。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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