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煮

北京一到冬天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子煤烟子味儿，头顶上那天儿也是铁灰色的。冷，冻手冻脚冻耳朵。那时候的冬天都是生炉子，烟筒伸到门外，然后和外边的冷空气一碰上，就会滴出一滴滴的黄色液体，那是热煤烟与冷气凝结的产物，总在门外形成一个黄色的小冰包。

天冷就想吃点儿热乎的，小饭铺里叫一个砂锅丸子，炒饼，再来一把烤串儿。有一天路过卤煮店，隔着满是水汽的玻璃窗，看见冒着热气的大锅里咕嘟着猪下水，死面饼围着锅边半浸在卤汤里，立刻就勾起了馋虫，掀起了那油渍麻花、足有十来斤重的棉门帘，进得门去，向锅台边的师傅招呼一声：“来碗卤煮！”“几个火烧呀？”“一个”随即师傅从锅里捞出一个火烧放在案板上四刀切井字儿，再拣出炸豆腐、小肠、肺头剁成小块儿，正在锅里沸腾的老汤给您往碗里一浇，再来点蒜汁儿、辣椒油、酱豆腐、韭菜花，齐活儿！吃吧您呐！

电影《开国大典》，党中央进京，毛泽东独自逛夜市，坐在小摊上吃卤煮，吃完一抹嘴身上没带钱……多么生动活泼的领袖形象啊！国家主义宏大叙事中温情脉脉的一幕，卤煮火烧的高光时刻，共和国历史的闪光细节！电影，伟大而又神奇的创造啊！后来再仔细一看，毛主席吃的是羊肉泡馍！我说怎么跑堂的戴一顶小白帽呢，嗨！

冬夜缩在被窝里看书，恍惚中就回到了老北平，约了鲁迅和胡适之先生晚饭，就叫外卖吧！东兴楼的糟蒸鸭肝，泰丰楼的赛螃蟹，丰泽园的葱烧海参，厚德福的铁锅蛋，润明楼的鸡丝拉皮，再打两斤南路烧酒。鲁迅爱吃猪下水，特地跑一趟取灯胡同小肠陈端一碗卤煮火烧，俩菜底儿，再给绩溪老客胡适之预备个徽州一品锅。

卤煮也是一出戏，2009年北京人黄盈导演的话剧《卤煮》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上演。后来也曾在上海话剧中心演过，不知道上海的观众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看完戏之后去找碗卤煮吃。上海很有一批猪内脏爱好者，复兴路大肠面一直都是要排队的。

“小时候觉得麦当劳肯德基好吃，因为那是外来的新鲜事儿，但随着经历越来越多，嘴里的滋味越来越多，我会想要吃卤煮。一定要坐到这个老店里来，用上它这个碗，坐着它这个椅子。卤煮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文化的记忆标本，我去吃，就是把自己放回在一个场景之下去重建这种体验。”——陈磊，话剧《卤煮》主演

饺子、卤煮、炒肝儿、涮肉，是北京人的乡愁四韵。长居上海的我，如果想北京了，就约上几位同好，去金汇路上的“丰盛胡同北京菜”吃碗卤煮，照例小份，吃得过瘾，再来一个小份。嘿，那叫一地道！

吃卤煮火烧喝苏格兰威士忌 上海丰盛胡同北京菜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