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

从广场西就出了地铁，沿着大剧院继续向东是不能走了，必须绕行南边。路上从西站一路坐车过来的人们难以抑制兴奋，孩子们已经举着国旗在兴高采烈地喊叫了。鲜红的国旗在如洗的蓝天白云之下，显得异常明亮。

秋风在坝上一样的白云下，在这首都的核心区域里持续地吹拂，多少抚平了人们一些被迫去绕行的不悦。遵守制定好了的路径只能是大家唯一的选择，何况天气不错，顺便看看周围，看看掩映在树行后面的大玻璃罩下的大剧院，何乐而不为乎。

在经过钱币博物馆以后，终于到了允许进入广场的地方。所有绕行的人都没有进到那博物馆里去，大家无暇他顾，急急地奔着第一目标而来，不及其余。

安检的队伍分成两列，松散庞大，如洪水一样滚滚而来，迟滞而去，源源不断，奔流不息。物品安检和身体安检逐一进行，每个人都必须拿好身份证件，绝对一丝不苟。

过了安检进广场的时候，是在马路两边一边一个协管员的哨子声和恨不能挥动全身一般的巨大手势里或行或止的。等终于踏上广场以后所有的人都松弛了下来，大家终于可以将注意力从走路上挪到广场上来了。

这样辗转来辗转去而依旧矢志不渝地要来广场的，一般是两种人，外地人和外国人。南腔北调大包小包，却又人人都兴致勃勃，普遍有一种向往与就要实现向往的兴奋。

大家都是没有来过的人，至少是很长时间没有来过的人。所有的人到了这里的第一个动作都是照相，举着手机照周围，然后互相照，在远远近近的距离上与门楼合影；这将在以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都成为其家庭相册中自己走南闯北的伟大经验里的重要一章。

那些集体来的，自然要搞大合影，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等都在这里合影，摆出胜利的手势，脸上绽开久已酝酿的笑意。从旁走过，她们也就成了风景的一部分。很自然地举着手机拍她们，她们发现了，回报以更加充分的笑意。

在空间巨大的广场上，人们愿意放松，愿意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愿意微笑，愿意在一种其乐融融的大同世界的虽然虚假但是不无惬意的对任何人都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气氛里，度过这十分难得的一段时间。所以拥挤不是问题，互相拍照也不是问题，前面的人挡住了去路更不是问题。一种人人都有好心情的特定的场地感难得地洋溢起来，这种类似于狂欢性质的普遍轻松状态，可能轻浮寡淡不深刻，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踏足在满满的历史之上，但是却也珍贵珍稀而让人愿意自然而然地愿意投身其间。

只是这样的表情和这样的气氛，衬托得周围那些列队行走的与固定不动的、着装的与便装的警惕的眼睛们，更其不苟言笑，更其紧张了。

在纪念碑后面的纪念堂前，几纵几列的参观队伍缓缓移动着，像是某种巨大的多足动物，颜色很深，动作很慢。过去直接穿过马路就可以上去的国家博物馆西门也完全封闭了起来，必须走地下通道才能去那里参观了。

而进入广场和走出广场都不是很容易的事，在分流向城门楼和故宫方向的地下道出口，拥塞的人群让后来者举步维艰，一直到过了北京饭店才终于路静人稀下来。

转过弯走王府井步行街，往日那些大名鼎鼎的店铺都是门可罗雀的状态，小吃街、百货商店、新华书店等等印象里一向熙熙攘攘的所在，如今都清晰无遮挡地直呈眼前，游人显然是比着各种制服的安全人员还少了。虽然这是周四的上午，但是暑假还没有结束。

商业中心是可以被替代的，不管过去曾经多么辉煌；而泛文化意义上的中心却是永恒的，不管怎么样人们也还是要到达。而一个大家普遍认同的欢聚场所，其人气之去可凭外力，其人气之来则要听自然，散之易聚之难；虽为人事，亦如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