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的热炕像恋人的怀抱,温暖舒适。
二十年来,花了半生积蓄卖的住宿楼和单位新修的办公楼吸尽了我在故乡天地间生成的阳气。我竟比大我十岁的三婶更怕冷。
一夜无梦,在鸟鸣鸡叫声中醒来,只觉身轻气爽,头脑清醒。
在二爷家吃完苦荞面酸棒棒,提了马扎,陪爸爸去四龙堡山看庙会。
路过读了六年书的永新学校,昔日土木建筑的宿舍变成崭新的砖房,门前的花园整修成砖地,满园的梨树不知所终。
当年,爸爸的宿舍就在由西向东第四间,正中间的会议室里有一架脚踏风琴,我学着弹过《世上只有妈妈好》的简单音符。
教学楼修起来了,学生却所剩无几,听说只有一百多学生,二年级没了生源,断了。
每年三月十二日庙会开始,上午上课,下午看戏。记得我们班有个捣蛋鬼,他把神庙里的神带偷来当裤带,把一面后面有个古典美女的镜子偷来放在他座位的窗台上。上课时让美女对着他,下课时,转过镜子照班上的漂亮女生。班主任抓了他,他涕泪横流,班主任一走,他一奔三尺高。
在这里,我暗恋过一个男生,也被男生暗恋过。这一切,都成青葱岁月里的美好回忆,珍藏在岁月的匣子里。
唱的是秦腔《金沙滩》,老杨业由请来的省秦剧团演员扮演。
小时候一听《金海滩》就会兴趣索然。没一个旦角,尽是些舞枪弄棒的男人,打打杀杀,多没意思。
这天来到台前,看老杨业手搭凉棚,遥望儿郎,眉宇间,神态里,满满的,是一位老父亲对儿女的牵挂。刹那间,泪如泉涌。
父亲站在台下,显然被吸引住了。
“爸,坐下来看吧。”我给爸爸递马扎。
“哎!这么好的戏,得站着看。”年过花甲,两鬓花白的爸爸虔诚地说,眼没有离开老杨业。爸爸一生爱戏,他演的韓琪在我们十里八乡很有名气。
我和三婶挤到台下,把马扎放在泥漉漉的泥土上。搭建的戏台下面,新生的冰草冒出地面一寸有余。
老杨业要出战了,马童端水洗战马,梳马鬃,套辔披鞍,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庄严神圣。
“上阵父子兵!”八个儿郎着战袍,骑战马,威武英俊一字排开,准备为国抛头颅洒热血。
飘起细雨,我披着三婶的棉衣,浑身冷得发抖。观众在细雨中凝视望着戏台。老杨业手执大刀,摸爬滚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马童牵着缰绳,接连空翻,胸膛剧烈起伏。主仆俩互相对望,一会飞驰,一会缓行,带领众儿郎奔赴战场。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