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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润生|就讨论靖本批语再说几句—纪念新红学一百周年

就讨论靖本批语再说几句

——纪念新红学一百周年

俞润生

宁浦书事(其一)        秦观

              挥汗读书不已,人皆怪我何求

我岂更求荣达,日长聊以消忧

2021712, 北京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高树伟先生来舍下谈靖本批语问题。南京正值伏天, 炎热异常。高先生对红学的热情, 远胜炎炎夏日, 高谊雅意可感, 我不得不再就靖本批语唠叨几句。
 

 一、 兹将毛国瑶先生所写靖本批语文章, 按发表顺序排列如下:

《对脂靖本<红楼梦>批语的几点看法》,原载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资料室编印《红楼梦版本论丛》
《再谈靖应鵾抄本<红楼梦>批语及其有关问题》,原载江苏省红学会1982年7月编印《江苏红学论文选》
《靖应鹍藏抄本<红楼梦>发现的经过——兼论靖本批语的特点和重要性》原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十二辑;
《假作真时真亦假——揭开所谓<靖本石头记佚失之谜>的真相》,原载《艺术馆“哈尔滨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专辑》,1986年6月浙江衢州市艺术馆印
《致<红楼梦>研究者的公开信》,原载贵州《红楼》1995年第1期
《谈“夕葵书屋”残页及其他》,原载贵州《红楼》1997年第3
以上六篇文章, 其篇幅虽不算长, 但影响之大, 却非同小可, 可谓是在红学界响彻一时, 遗音不绝于耳。
从以上六篇文章中, 可以看出毛国瑶先生始终以红学研究者定位的, 他与靖家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毛国瑶先生为什么要写这6篇红学文章?是因为从1974年起,他三次向社会公布了所谓靖应鹍藏《红楼梦》批语的信息:
第一次,197489,在南京师院《文教资料简报》上首次公开发表的毛国瑶《对靖藏本<红楼梦>批语的几点看法》及其150条批语。
19757月,文化部介绍《红楼梦》校订出版小组的李希凡、冯其庸等六位同志来江苏征求对重新校订、注释工作的意见,以及调查了解有关《红楼梦》的资料。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和省文化局指派唐茂松全程接待。910月间,经商得毛国瑶同意,他即热情地提供出脂靖本批语“过录件”,由南京图书馆古籍部将“过录件”逐页拍照后,仍将“过录件”奉还毛国瑶。照片洗出来以后,由唐茂松挂号邮寄给校订出版小组。
第二次,19765, 南京师院中文系资料室编辑出版《红楼梦版本论丛》,其中以《脂靖本<红楼楼>批语》为题,重新发表批语全文,并在“编者按”中说“将批语及毛国瑶先生《几点看法》一文收入本书,并承毛国瑶先生对批语类别作了订正。”
第三次,19827月,省红学会编印《江苏红学论文选》,再次将靖本批语作为附录发表,并在“编者按”中郑重申明:“现由毛国瑶同志对个别字句作了校正”。
198410, 省社科联唐茂松先生据他1975910月间所得的照片, 对已发表的靖本批语进行比对, 发现每次发表都有不同这就不得不使毛国瑶先生作复,这就是这六篇文章的来龙去脉
按常理,要回答读者问题,首先要向读者说明何时、何地、何人、何因、何果,借阅图书的经过,可惜,毛先生的文章不是这个顺序,而是俨然以“红学研究者”自居:
一、 他始终以“发现者”自居;
二、 他提供的靖家史料, 没有证据,全部都是听靖应鵾所言;
三、他始终没讲借书抄录情况:“由于有正本的天头较窄, 字多了便写不下, 他先抄在纸上, 然后再过录到一本六十四开有横蓝线练习本上”。 
四、靖本既失,台湾高阳先生撰文,与毛国瑶先生毫无关系,但毛先生却按捺不住自己的激情,写下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揭开所谓<靖本石头记佚失之谜>的真相》一文,这又是为什么?
事实上,毛国瑶先生始终没自我介绍过自己的情况。参考毛健全口述《洗马塘:毛家一百年的故事》(林家品撰写), 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36月出版,其中第三部第六节“庐山之恋  生死悲剧”、第七节“靖本《红楼梦》;迟来的哭泣”, 介绍了毛国瑶。
毛国瑶, 安徽安庆人,1930年生,,2006年病逝。高中毕业后来到南京,“南京解放不久, 叔叔(即毛国瑶, 行文称二叔)参加了国家税务干部培训并分配在南京浦镇从事税务工作。他自己有了份工作, 便立即搬到江北居住, 离开了匡庐路的家。离开家, 对他是一种解脱。”1957年初, 他考入安徽合肥师大中文系。(请注意校名, 其时, 只有合肥师专, 后来称合肥师院,现在又升格为师大了。)他被错划为“右派”。该书接着说:“他被学校'肄业'到浦口东门居委会接受改造他这大学肄业生接受改造是连生活费都没有的,居委会老太太看他可怜,给他安排了一个在长江边上看守芦苇的工作”“看守芦苇的工作虽然低贱工资更低,但于他来说,却是有了相对平静的空间,使他不但与《红楼梦》结下了一段缘分,而且因为他所发现的《靖本红楼梦》,轰动了当时的红学界他一下成了众多红学家、红学爱好者争论不休的人物在红学界岀了大名(见《洗马塘》第270页)
这就是毛国瑶先生精心研读靖藏本的文化和政治背景
还必须补充的是毛国瑶先生家有一部有正本人们知道所谓“有正本”,即1911年和1912年有正书局印行面世的《国初钞本原本红楼梦》这是脂本中最早的影印本,它的底本是“张开模旧藏戚蓼生序本”,所以又称“戚正本”毛国瑶先生在《对脂靖本〈红楼梦〉批语的几点看法》第一段写道:“我当时仅与有正书局石印戚蓼生序本对勘,并摘录为'有正本'所无的批语一百五十条”(见《靖本资料》第73页)从毛先生叙述中,我们可以得到如下信息:
他借阅靖本,不是为了阅读小说,而是为了研究人们知道,阅读小说往往注重情节和人物性格,而研究的角度却是多方面的;阅读的速度较快,而研究,特别是对勘批语,速度相对的要慢得多
毛先生确定的原则是抄录“有正本所无”的批语他是补,不是全抄
第三、他先把批语抄录在纸上,然后再誊写到64开小本子上,再据小本子上的文字,抄录四份,分别寄送给俞平伯、周汝昌、吴世昌、吴恩裕四位先生每份约一万字,以300字稿纸计,大约34张连续誊抄四份,都要做到如出一辙,毫无差错,真是不容易!
毛国瑶先生在《再谈靖应鹍藏抄本〈红楼梦〉批语及有关问题》中说:“1964年,我在《文学评论》上看到俞平伯先生《红楼梦》中关于十二钗的描写一文,想起当年抄录的一百多条批语,因写信与俞平伯先生谈及,俞先生颇重视,索阅全部批语,经他指出,始知此类批语大都作于曹雪芹生前,部分于曹雪芹身后,并悉有正本也属于脂本系统……”(见《靖本资料》第124页)
如果说,毛先生抄录的批语与俞平伯先生有关系的话,这是遵照毛先生自己的说法而确定的,那么,把批语抄寄给周汝昌吴恩裕吴世昌,又该如何解释呢?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毛先生很了解红学界的情况,知道这三位是红学界的权威
毛先生1959年抄录的批语,1964年抄寄给俞平伯周汝昌吴恩裕吴世昌,就是没有江苏的红学家,没有南京的高等学校
还值得注意的是:毛先生在他的文章中有些不实之词,实在令人不敢遽信:
他说词学大师唐圭璋先生1974年从南京师院到浦口毛国瑶家去看靖本批语,这是不可能的事,不敢遽信
他在<红楼梦>研究者的公开信》中说:《文教资料简报》“1974年总第21至22期合刊上刊岀,但事先并未征得我同意,……为使读者得知全貌,故未反对”这段话该如何理解,值得认真琢磨
毛先生从1974年写《对脂靖本<红楼梦>批语的几点看法》开始,就表明他是一位腹有诗书、谙通红学的学者,他列举靖本批语五大特点:一、“双行小注的时间最早”;二、“有可以校正他本,或可与他本互校的情况”;三、“有不见于他本的作批记年”;四、“还偶然提示了曹雪芹八十回后已佚残稿的若干情节”;五、“可以知道作批的人不止一手,即今传甲戌、庚辰、有正等本子也是如此(见《靖本资料》第73至80页)至此,读者焉能相信没研读过甲戌、庚辰、有正诸本的人,敢信心满满的说这番话
总之,毛国瑶先生本着“你说是伪造的也好,孤证也好,反正已无从稽考”(见《靖本资料》第605页)的态度,要了解靖本批语情况,必读毛国瑶先生文章,而读毛先生文章会疑窦重重,一头污水
 二、今年是新红学100周年

1921年胡适先生应汪原放之约,在亚东图书馆岀版了《红楼梦考证》一书,他在书中提出的六条考证结论:
1、《红楼梦》的著者是曹雪芹。
2、曹雪芹是汉军正白旗人,曹寅的孙子, 曹頫的儿子,生于极富贵之家,身经极繁华绮丽的生活,又带有文学与美术的遗传与环境;他会作诗,也能画,与一班八旗名士往来。但他的生活非常贫苦,他因为不得志,故流为一种纵酒放浪的生活。
3、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曹雪芹大概即生于此时,或稍后。
4、曹家极盛时,曾办过四次以上的接驾的阔差;但后来家渐衰败;大概因亏空得罪被抄没。
5、《红楼梦》一书是曹雪芹破产倾家之后,在贫困之中作的。作书的年代大概当乾隆初年到乾隆三十年左右,书未完而曹雪芹死了。
6、《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叙;里面的真假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真假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故假府在“长安”都中,而真府始终在江南。)
胡适研究有他自己的方法,他研究的结论,有发表的自由,却无迫使读者强行接受的权利,事实也是如此,有人热捧鼓吹,有人冷醒观察,有人议论反驳,不一而足
鲁迅先生是部分接受者,他在《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中特地提到胡适的红学研究成果:
《红楼梦》的作者,大家都知道是曹雪芹,因为这是书上写着的,至于曹雪芹是何等样人,却少有人提起过;现经胡适之先生的考证,我们可以知道大概了
鲁迅先生没有落入胡适设计的版本的窠臼,而是勇敢地认为各种版本各有千秋,他没有把“程本”列入“伪作”
如果我们把讨论的命题引申为:各种版本的批语与《红楼梦》生成过程,从大众传播学角度探索《红楼梦》阅读场的形成
从这个简单梳理中,我们可以不可以这样说:关于“靖本批语”的讨论,是纪念新红学一百周年的一次有意义的学术活动

我认为,各种抄本(请注意:不是作者的稿本,是抄本,是抄本的过录本),只是传观,不是读者的阅读从编辑学的角度说,批语的写作者,充其量只是起到“编辑审稿”的作用他们的批语大体上不外说(1)我了解作者;(2)不应该这样写,太暴露家丑了,删去删去虽涉及一些艺术欣赏,但不是系统研究这些批语,有些虽写在作者曹雪芹活着的时候,但是,要考虑两种情况:
一、批语的写作者不是作者曹雪芹,用《庄子·秋水》中的话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二、作者对批语可倾听阅读,但不一定接受这如同编辑审稿提岀了若干意见,当编辑和作者坦诚交换意见后,作者可能会这样表态:甲乙丙丁予以接受,立即修改;一二三四容我考虑;ABcD不能考虑曹雪芹对所谓脂本批语会不会持这种态度呢?似乎不宜排除何必唯批语是尊,一定以批语为定夺呢?再说,文艺作品当以成型的定稿或岀版物为准,何必一定要追溯原稿呢?这里列举两个闻人的例子:
例一:陈毅元帅有五言律诗《西行》,其第三联“海酿千钟酒,山裁万仞松”毛泽东主席作了如是修改但《陈毅诗词选集1977年版却仍作“海酿千钟酒,山栽万仞松”可见今人未以极峰之言,定于一尊
例二:《毛泽东诗词集》有《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七律一首,其尾联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而网络所发毛主席手迹,“天若有情”作“天未有情”

当代闻人都不以手迹为准,我们又惶以三百年前,连批语的作者是谁都没闹清楚,竟要以批语定乾坤不是感到可笑吗?
    再从大众传播学考虑,我在《红学研究中的“鲁壁古文”现象》中说:“要肯定《红楼梦》从抄本到雕版到岀版,是一个必然的过程,而在传播的过程中程本的影响很大〭这是现实,是合理的现实〭人们的文学欣赏习惯是要求完整的而不是残缺的〭所以,续书求其完整也是必然的、合理的〭”  “其次,作为程本的删改之功过,也应该从现实的合理性来加以考虑〭就是说,程本之功不可磨灭〭程本艺术上有可取之处,是成功的,是别本不可替代的〭”
    通过所谓靖本批语的讨论,结合新红学百年的经验教训,加以总结,从而开创红学研究的新阶段是时候了〭
 
    在总结新红学百年经验教训的时候,俞平伯先生(1900-1990)晚年悔悟之言尤其值得重视〭 
我们知道俞平伯从21岁时,研究并岀版《红楼梦辨》, 成为新红学开创者之一,享有和胡适同样的学术地位〭《红楼梦辨》全书分三卷,“上卷专论高鹗续书一事,……中卷专就八十回立论,并述我个人对于八十回以后的揣测,……下卷最主要的,是考证两种高本以外的续书〭”该书与胡适的《红楼梦研究》相互相补,对深入研究《红楼梦》提供了崭新的思考空间,俞平伯不同于胡适之处在于,他注意考证与艺术分析的有效联系,“及时发现自传说的疏误,并不断进行调整和修正”。俞平伯的学术声誉鹊起于是书,俞平伯的学术罟忧也起于是书〭1954年10月,毛泽东发岀“向所谓红楼梦研究权威作家的错误观点的第一次认真的开火”的号召,他在一封关于《红楼梦》批判的信中说:“驳俞平伯的两篇文章附上,请一阅。这是三十多年以来向所谓红楼梦研究权威作家的错误观点的第一次认真的开火。……看样子,这个反对在古典文学领域毒害青年三十余年的胡适派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斗争,也许可以开展起来了。事情是两个'小人物'做起来的,而'大人物'往往不注意,并往往加以阻拦,他们同资产阶级作家在唯心论方面讲统一战线,甘心作资产阶级的俘虏,这同影片《清宫秘史》和《武训传》放映时候的情形几乎是相同的。……”
对俞平伯先生,毛泽东也予以定性:“俞平伯这一类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当然是应当对他们采取团结态度的,但应当批判他们的毒害青年的错误思想,不应当对他们投降。”毛泽东御赐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压在俞平伯头上,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在“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政治气围下,难怪“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绝口不谈《红楼》,显然这是有意回避〭……这种状况,直到1986年才略有改变〭”“1966年到1986年中,他从不公开谈论《红楼梦》〭”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俞平伯先生晚年的反思,他说“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大是大非!”“千秋功罪,难予言达!”
    从俞平伯先生的一贯治学风格看,他的这种善于修正自我的勇敢精神是前无古人的,是披荆斩棘,永耀千秋的〭值得重视的核心,俞平伯先生始终把《红楼梦》当作小说,当成文学艺术品,他有一系列论述:
“大观园者,小说中花园,不必实有其地〭即或构思结想,多少凭依,亦属前尘影事,起作者于九泉,恐亦不能遽对〭全然摹实,不逾尺寸,又何贵于小说耶〭”
    “《红楼梦》说到天边,还不是一部小说?它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不从小说的角度去理解它,是说不到点子上的〭”
   “把《红楼梦》当作灯虎儿猜,固不对,但把它当作历史看,又何尝对呢〭书中云云自不免借个人的经历、实事做根据,非完全架空之谈;不过若用这'胶刻'的方法来求它,便是另一种附会,跟索隐派在伯仲之间了〭”
   “人人皆知红学出于《红楼梦》,然红学是反《红楼梦》的,红学愈昌,红楼愈隐
一位终生从事研究的人,最后发出振聋发瞆的肺腑之言,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准此,我们把《红楼梦》视为艺术品,就可能对小说中的三幅图画印象极其深刻:
一幅是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为省亲,老百姓说是回娘家,专门筑造了大观园,“却说贾妃在轿内看了此园内外光景,因点头叹道:'太奢华过费了!'忽又见太监跪着请登舟贾妃下舆登舟,只见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万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又有各种盆景,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说了……”极写鼎盛之景,但元春却说:“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反差之大,令人惊异!
第二幅画是第一二回《宁国夜骨肉猜灾祲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贾赦还扎挣前走,跟的人都探头缩脑的〭内中有个年轻的家人,心內已经害怕,只听'唿'的一声,回过头来,只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眺过去了,唬的'嗳哟'一声,腿子发软,就躺倒了贾赦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黄脸红胡子绿衣袞一个妖精!走到树林子后头山崫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有些胆怯……”这是大观园败落景象;真是阴森怕人!
第三幅画见第一二:“一日,行到毘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船上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早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千人飘然登岸而去”这真是应了《红楼梦》第五回所书“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循着俞平伯先生所言“红学愈昌,红楼愈隐”的路线,回顾一下红学近影,也许不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有不同看法,本着“知无不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精神,似供一览可也

第一、肢解红楼,似乎已成为见怪不怪的现象
第二、猜迷红楼,似乎继续在发酵
第三、红学学案,似乎走经典化的象牙之塔
第四、红学娱乐化,似乎有新的发展
在纪念新红学诞生一百周年时刻,说了一阵扫兴之话,没有奉上一捧鲜花,真有一点不识像了,应立即打住
 
再回到关于靖本批语讨论中来
我对靖本批语的疑问是从几次发表不同而引起的,几次发表都不同,就引起我的怀疑〭1985年8月,写就靖本<石头记>及其批语的若干疑问初稿后送打印,准备参加省红学会扬州年会,同时寄往北京周汝昌先生征求意见周先生的邮址,是通过严中先生才得知的周先生在《靖本<石头记>佚失之迷》最后一段说:

 我也要在此说一下:就在南京,已有研究人士根据毛先生历年数次发表他传抄的“靖本朱批”的“文本”的自相歧异而作了详细分析,因而发现并指出了不少疑点,表示对毛先生所传岀的批语文字是否全然可信颇有疑问〭(见《靖本资料》第338页)

    这是指拙文《靖本<石头记>及其批语的若干疑问》初稿〭当时我还没收到苏位东和江苏科技出版社罗时金先生的信件和文章〭1985年12月19日,周汝昌先生给我复信说:

俞润生同志:承惠示大稿论靖批传本之疑点,极精辟,深佩具眼〭此文可付之高校学报、社科学志等处发表;若能略加恢弘,自然更好,不能,照现状亦能说明问题了拜读后因岁末奇忙,今日始得草此数行,请其简率为幸〭专此并颂
研祺
                             周汝昌  1985.12.19

我收到苏位东和罗时金先生的函件以后,又査阅了《清史稿》等有关史料,补写了第四节“我所作的几项工作的大致情况”,然后誊清,邮寄贵州,贵州《红楼》遂于1992年第3期发表〭”
1995年第1期贵州《红楼》发表毛国瑶先生《致<红楼梦>研究者的公开信》,该文第三节“有关俞润生先生的疑问”,现抄录如次:
俞先生第一次提出是印在一个打印本上,时间是江苏红学会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地点在扬州,我当时因故未参加,以公开信的形式作了说明,解释了何以在各批后面加上说明的原因,申明所加的文字不是原批时固有的,并特别声明:“这些加进去的文字,原是帮助读者了解批语所属正文,现既已引起误会,已成蛇足,自应取消〭”再者南京师范学院《文教资料简报》1974年首次发表靖本批语,内容完全是根据俞平伯先生校阅的底本,而周汝昌先生的几条“周校”,是《文教资料简报》自己加上去的,与我毫无关系,简言之,只有据唐茂松先生统计的1982年江苏省红学会第三次发表“靖本”批语,增加的六十四条注文是我当年酌情加进去的,这些事底本上所没有的〭所以因多次发表所产生的讹误,有的是我个人造成的,读者并不知道原因,致引起俞润生先生的误会,在此谨向俞润生先生和读者们致歉〭(《靖本资料》第608-609页)
我感到十分荣幸,在众多的质疑靖本文字中,对拙文特别垂青但是,毛先生只回答我部分问题,对其他问题被朿之高搁了
我对所谓“靖本”批语没有深入研究,只觉得不合逻辑不合语法的文字,读起来十二分吃力,往往搁置在一边,从未想过其他,更没想到过在混乱中暗藏着什么玄机
例如“靖本”批语第七十八回第137-143条,显然是抄袭庚辰本的庚辰本有43条批语,靖本”只抄录7条,占其16.27%,这符合毛国瑶先生事先设定的“补”的要求
靖本”抄录7条几乎全抄自庚辰本,且错乱不堪,例如第139条,“靖本”批语云:“共处不五载一日一夭别可伤可叹(眉)”(《靖本资料》第33页)
而庚辰本的批语是“相处不足六载,一旦夭别,岂不可伤?”
我们现在讨论后一句,“一日一夭别”,在竖写的文字中,视“一旦”为“一日一”,其语文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说,原批书者不是伪造,那么,毛国瑶先生呢?据魏绍昌先生分析:“我认为毛国瑶虽有大学文化水平,毕竟是个水利技术人员,他绝不至于精通《红楼梦》到能夠伪造脂批的地步,而且居然骗得过众多专家的眼力;再说他也没有作作伪的必要(他为名利吗?他别有阴谋企图吗?)而且书是靖家的,他如行骗岂能单干?何以数十年来,毛、靖双方的态度始终如一呢?……”(《靖本资料》第386页)假如,这两种情况都是真实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出现第三种情况呢?那就是抄录时严重失误“一旦”看成是“一日一”,这可能算是典型,其典型差误为150:1其他的又如何呢?是不是除了“一日一”以外,都100%正确呢?
这或许是毛国瑶先生不肯(不敢)把他抄写的纸条和64开练习本公之于世的奥秘所在
他的64开练习本上的据纸条抄写而后誊写的批语,是1975年910月间经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和省文化局指派唐茂松先生,商得毛国瑶先生同意,借得64开练习本,由南京图书馆古籍部摄影,而取得的
我征得唐茂松先生同意后,复印了一套2021年7月初,为了在网上开展关于“靖本”批语的讨论,我发给了卷单行先生〭
对于所谓“靖本”批语,我还是那句话:“通过周密慎审的研究,'靖本'及其批语的疑团会解决的〭在烟消云散的时侯,我们就可以看到'庐山真面目'了〭”(《靖本资料》第528页)
胡适先生的名言是“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我们讨论所谓“靖本”批语,正是以实际行动纪念新红学一百周年
 为纪念新红学一百周年,我建议认真聆听俞平伯先生的意见,这对于继承和发扬新红学精神开创红学新局面是有极大的益处的俞平老说:
《红楼梦》说到天边,还不是一部小说?它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不从小说的角度去理解它,是说不到点子上的〭
 这可是一位学者的遗训,是他一生治红的终结啊!
                     2021年8月4日草就于南京浦口旭日上城


[0]  《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第134-135页

[1] 转引自苗怀明《风起红楼》,凤凰出版社2021年版,第376页〭本文此节参考了该书,特此声明并致谢〭

[2] 转引自苗怀明《风起红楼》,凤凰出版社2021年版,第385页

[3] 同上书,第390页

[4]  同上书,第338页

[5] 同上书,第390页

[6] 见欧阳健《还原脂砚斋》,黑龙江教育岀版社12003年版,第802页

[7] 转引自苗怀明《风起红楼》,凤凰出版社2021年版第3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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