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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夏卷·2022·总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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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夏卷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我刚考上四川师范学院全家人欣喜若狂,爸爸妈妈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说自己的儿子有出息,没有愧对祖宗。妻子高兴得流了泪,觉得自己的丈夫了不起。不懂事的儿子抱着我的大腿跳个不停。我也感到自豪,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差,也能考上师范学校。邻居们也伸出拇指叫好,说我是“ 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
说实在话,在那个年代,能考上师范学院的确了不起,那等于是脱了农民的那层皮,永远告别了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是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折。
妻子把家里仅剩的300多斤麦子给卖了,用来支付我请代理老师的费用。临走前的那天,妻子为我张罗了几桌酒席,邀请了亲朋好友为我送行。书画家洪章先生还特意陪我聊天叙旧,直到深夜离去
送走了客人,收拾完碗筷,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我身旁,许久没说话,眼里充满惆怅和忧伤,似乎在思索着昨天今天和明天。
我深知妻子叹气原因,不仅是没有钱供我读书,而且还要照顾多病的父 母,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儿子,她自己的身体原本就很差,胆结石和肾结石病经常复发,我一走,全家人的生活重担就落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她能支撑得了吗?她又能扛得了多久呢?
实话实说,家里面的确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张罗酒席的费用都是妻子向邻居们借的,还有几年前买化肥向信用社借贷的欠款尚未归还,根本就没有钱供我读书了。
“ 老婆,我,我明天干脆不去读书算了!”
“ 说啥 ,你不去读书了?” 话音刚落妻子便勃然大怒,“ 你这个没有中用的东西!你对得起谁呀?这些年来,为了你复习考学校,小春播种,大春栽秧,喂猪煮饭,洗衣浆裳,照顾爸妈,哪一样不是我一个人操持?为了给妈看病,我经常四处奔波,求医找药,只要听说哪里有好的单方,我都要想方设法去找,不管路途有多远,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我都要设法找到。好多时候,妈要到外地去看病,我都是用鸡公车推来推去。妈上床下床,我都抱上抱下,脱衣脱裤洗脸洗脚,端茶倒水,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从来没有叫过你做过一点儿,我累死累活都为了啥?都是为了你考学校,现在考上了,你却说不去读书了!你说你能对得起我吗?”
“ 可钱,那么多钱从哪里去拿哟?”
“这个你别管!我就是累死累活,做牛做马,也要找钱供你读书!”
“ 钱?”儿子一听跑了过来,“钱,我有好多好多钱啊!”
“钱?”妻子转怒为喜,“你哪来的钱?”
“不骗你们,我真的有很多的钱啊!”说着儿子从屋里拿出一个攒钱罐,打开放在桌子上,真的还不少,全是一分的硬币。足足有几百枚。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妻子疑惑地说道。
“反正不是偷的,”儿子说,“是我每天放学后去捡垃圾卖的钱!是我给爸爸准备的学费。”
我一把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妻子挪着身子过来,把我和儿子抱在一起,泪水滴在儿子脸上,浸湿在我心里。父子情,母子恩,夫妻爱融为一体,此时无声胜有声。
“ 儿子,爸爸不能用你的钱!”
“ 不哇!要嘛,要嘛!”儿子把钱装进罐子后递到我手里,“这是儿子的心意呀!爸爸 !”
“儿子真心送你,你就收下吧!”
“可儿子开学后也要用钱呀!”
“你就放心去读书吧,儿子的学钱我会想办法!”妻子哽咽着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找钱供你读书!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复杂,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儿子懂事了,妻子是那么地深爱着我;惭愧的是我作为一个大男人,家里的顶梁柱,本应支撑大梁,带着家人发家致富,光耀祖宗,可现在我连学费都交不起!还要妻子和儿子的钱作学费!我算他妈的什么大男人?我有什么用啊!
我心在流血,泪在奔涌,我把钱罐放在儿子的手里说;“乖儿子,爸爸实在不能用你的钱。”
儿子又把钱罐子塞到我手里,我拿着钱罐去追儿子,儿子躲在妻子的背后,我顺手把钱罐子塞到妻子手里,要妻子转交给儿子,可儿子又把钱罐子递到我手里。这样递来递去,可钱罐子还是在我手里。
等我回过神来再去追儿子时,可儿子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儿子早已睡着了。我轻轻地给儿子搭上被子,乘机把钱罐子放进儿子的被窝里。然后和妻子到隔壁房间睡觉了。
激动,惭愧以及伤感缠绕着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父母的背影,妻子的病容,儿子的钱罐子在我眼前轮番闪现,像电影镜头推远,拉近,盘旋翻飞……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九点钟了。妻子从邻居家借来一辆自行车送我去上学。临走前,爸爸妈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你要争气哟,我们黄家就靠你了!”
我含着泪水,哽咽着点点头,硬着心肠和妻子一起离开了父母上学去了。
到了学校,办理好入学手续,妻子为我挂帐铺床,我自己整理牙膏牙刷。当我打开我的挎包时,我突然愣住了!钱罐子!儿子的钱罐子!上面贴着纸条:“爸爸收下吧,这是儿子的心意,是全家人的希望啊!”
我双手捧着那小小的钱罐子,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之重!
凝视着手里的钱罐子,眼眶湿润了,视线模糊了,妻子哭了。好长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时近中午,妻子要回家,我留妻子在校吃饭,可妻子执意不肯,我知道妻子是在为我节约啊。我只好顺着妻子,送她离开了学校。可我们俩却相互凝视很久很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转眼数月有余,时值农忙,我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准备帮助妻子收割。
回到家里,我惊呆了!房门紧锁,四处无人。我八方打听,才知道妻子生病住院了。
我马不停蹄赶往医院,推开房门,父母和儿子都守护在妻子床前。
妻子脸色煞白,头上缠着纱布,嘴唇干裂,一动不动。
父亲看见我来到,老泪纵横,哽咽着说:“儿啊,你来了......”声音低沉,细若纹虫。
母亲伸出颤抖的手抓住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说不出话来。
我含着泪水抓住妻子的手:“琼,你怎么啦?”
儿子告诉我说:“妈妈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医生说妈妈患上了严重的胆结石和肾结石,而且还是严重的贫血病。”
“怎么会这样呢?”我哽咽着说道。
儿子泣不成声地说:“您走后十多天,奶奶就病倒住进了医院。妈妈请隔壁的邹婆婆帮我们看屋,我们就来医院里来看守奶奶了。每天端水喂饭,倒屎倒尿,还给奶奶洗身子。看,这是奶奶的病情诊断证明书。”
我急忙接过诊断证明书一看,呆了!“幽门梗堵"几个醒目的大字闪现在眼前,顿时像五雷轰顶,头昏脑胀,眼前一片漆黑,几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呀?”
母亲拉住我说:“儿啊,妈不要紧,医生给我说是胃溃疡 ,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的。”
为了宽母亲的心,我强忍着悲痛,苦笑着对母亲说:“妈,我晓得,等我师范毕业后挣了钱,给您老人家买好多好吃的东西哈,还要带您和爸爸到北京、上海、香港、巴黎去旅游哈……”
“儿啊,你就别宽我的心了,我的病情我知道,妈老了,就是死了也没啥,可你老婆还年轻,她可是个好媳妇儿啊,你可要好好地照顾她哟!”
“妈,我晓得,您老就放心吧。”
“她好啊,打起灯笼火把都找不到哟!你晓得的,这几年,她为了让你抓紧时间复习考学校,吃了好多苦哟,农闲农忙栽秧打谷,喂猪煮饭,洗衣浆裳,还经常推我到外地去求医找药,把我抱上抱下,端茶倒水,倒屎倒尿,照顾得周道经心。为找钱供你和儿子读书,一有空便出去打工,钱实在不够时,她还……”
母亲伤心地说不出话来。
“她,她还怎么样呀?”
许久,母亲才痛心地说:“她还,还卖,卖血……”
“啊?卖血!”
我一把把妻子的手抓住放在我胸口上:“你怎么那么傻呀?”
“三天前,她和孙儿在田里打麦子,快要打完的时候,突然昏倒了,脑壳碰在打谷机上,流了好多血啊!这不,三天三夜都还没有醒来。”
内疚,自责,病苦,悲伤利剑般地向我刺来,我心里喷血,泪如泉涌,嘀嗒嘀嗒的泪水滴在妻子的脸上,流进妻子的嘴里,妻子干裂的嘴唇微微地抽动了几下,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睛。
“琼,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妻子定了定神,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不好好读书,跑到医院来干啥子”?
“放假了。”
妻子用力支撑起来:“这才几周哟,就放假啦?不要管我,我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好好地读好你的书,不要耽误学习,我们全,全家人都指,指望你啰。”
“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我哪还有心思去读书啊!”
妻子抓住我的手:“不要管,管我,我不会有,有事的,读书要,要紧……”
话还没说完,妻子又昏过去了。
“琼,你醒醒!你醒醒……”
妻子有气无力地说:“你,你走,走吧,再不走,我就……就死……死在你面前!”
“别,别,千万别……我,我走,我走!”
父亲缓缓地说道:“儿啊,你就安心地去读书吧,这儿老爸我还扛得住。”
“这,这怎么能行呢?两个重病人在这里,您一个人怎么能扛呀?”
“去吧,去吧,我能扛得住。”说着,父亲用手把我轻轻地推出门外。
我哽咽了,我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痛……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回望,那医院笼罩在茫茫的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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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忠和,四川成都人,中国当代诗人,作家,网名(灵犀一指)现任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星星》诗刊杂志社特约记者,四川作家协会会员,大型诗刊《中国风》杂志社副总编,《国际文学社》副总编,《国际诗语》副总编,大型诗集《新时代诗歌大观》常务主编,先后在国内外各大网络媒体和纸质刊物发表诗歌,散文,散文诗,小说等200多万字且多篇作品获奖,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日韩三国文字在国内外各大网络媒体广泛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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