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炳哲 | 超越主体

超越主体

韩炳哲

尼采认为，对绝对突发(das Plötzliche)和颠覆(das Durchkreuzende)的戒备属于被人内化的本性(Vernatürlichung)。^[1]那种颠覆现行秩序的事件(Ereignis)，如同自然现象(Naturereignis)一样不可预估、意外降临。事件完全不可预估和预判，并且会开创崭新的局面。事件将外界因素引入，让主体破除遮蔽，摆脱屈从。事件呈现出的爆发性(Brüche)和断裂性，都具备开辟新的自由空间的潜力。

与尼采一脉相承，福柯也坚持那种凸显事件切创性、唯一性的历史观。福柯用事件指代力量对比关系的颠倒、权力的倾覆、话语的转换以及对话语权人(Sprecher)的反抗。^[2]在事件中，另外一种话语秩序会从天而降。事件通过变换存在(Sein)的布局，打破对现有存在的笃定。事件是一种清除，在清除的过程中完成了对统治的推翻和颠覆。事件使之前状态中完全不存在的事物开始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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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体验(Erlebnis)不同的是，经验(Erfahrung)是建立在断裂性基础上的。经验意味着蜕变。福柯在一次谈话中发现，尼采、布朗肖(Blanchot)和巴塔耶(Bataille)所称的经验能帮助“主体摆脱自身的束缚，这样，主体就不再是原本的主体，抑或推动主体趋于毁灭或分崩”^[3]。“主体—存在”就意味着“服从—存在”。经验让主体摆脱自己的屈从性。它是强调体验和情绪的新自由主义精神政治的对立面，因为这种政治只会让主体在屈从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透过福柯，我们可以把生存艺术理解为对自由的实践，这种实践让生存方式变得截然不同。生存艺术就是“去除心理化的艺术，意味着消灭心理学，意味着从自我中超脱，把本性、特质、性质等有名无名的个性统统示人。如果做不到这些，生命就毫无价值”^[4]。生存艺术与心理恐怖是势不两立的，心理恐怖是用来实现主体化的工具。

新自由主义精神政治学是一种统治技术，它通过设定心理上的程序，开展心理上的操控，来维持统治系统的稳定运行。因此，作为对自由进行实践的生存艺术，就必须采用去心理化的模式。它让作为统治工具的精神政治无计可施。主体被去心理化，就意味着被倒空，只有这样主体才会在任何生存模式下都获得自由。

——原文选自《精神政治学 》

中信出版社  2019.3 

注释

[1]Friedrich Nietzsche,Nachgelassene Fragmente Frühjahr 1881-Sommer 1882,Kritische Gesamtausgabe Bd.V2,Berlin u.a.1973,S.427.

[2]Michel Foucault,Von der Subversion des Wissens,Frankfurt a.M.1987,S.80.

[3]Michel Foucault,Der Mensch ist ein erfahrungstier.Gespräch mit Ducio Trombadori,Frankfurt a.M.1996,S.27.

[4]Michel Foucault,Ästhetik der existenz.Schriften zur Lebenskunst,Frankfurt a.M.2007,S.110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