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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老陈

文/图

江伟

久了,便和老陈成了朋友。

我后来才知道,我们住同一条街,还不远。

几年前,刚在楼下等路过的扁担儿搬东西,一个军人挎枪样挎着扁担的人就飞跑了过来。“老师,要搬吗?”“老师,搬哪儿?”“老师,搬完看着给就是!”望着这个并不比他垂悬着的扁担长到哪儿去的人,还在迟疑打量,他已放下扁担,衣服拦腰一系,乾坤大挪移般归整起地上物件来。他以近乎标准的三段论表述,就完成了一个哲学式样的命题。

这人有意思,我觉得。担心着他肩上宛如满弓的扁担,他也像看穿了我心思一般:“上好的黄杨木,喏,你看。”他说,还故意一巅一巅地走,好像人们说的铁肩担道义,也不过就是这副样子。



一趟到位,气息平稳。走的时候,他把我散给他的烟,往左耳上一别,才慢慢解起系在腰上的衣服来,一件深蓝中山装,又慢慢理顺着上面的褶皱,慢慢地穿上,慢慢地系上扣。衣服真不合身,但整洁。这人爱干净,我又觉得。

在我把钱付他后,他用两指弹了个脆响,凭我以往经验,瞬时做出了砍价准备。“新刮刮的票儿,老板儿没得说,没亏我们下力的。”“其实前些时间,我还帮你家搬过东西,我就说这楼道好熟。你女儿人也蛮好,还把了矿泉水我们喝。”女儿还在重庆上大三,我怔了怔,连忙转过身去,好一阵,才把抑制出来的淡定回转给他。“哦,对了,老师贵姓,存个电话嘛,二回有事,喊起更方便。”存完,扁担一上肩,他像个又要开拔新战场的军人样,在中山装的晃荡中,步伐稳健地离去。这人有意思,我更觉得了。

网络图片

后来再搬东西,就习惯了叫他。当然,遇上物件重、多、大时,他也会喊上帮手。其中,一个他喊秧哥的中年人,搭伴最多。秧哥高大,单薄,谢顶。经老陈解释,我才知道不是秧歌,而是秧哥,人看起也和秧歌确实无关。我们这里说人状态不好,便说这人秧,很秧,或者这人秧落落的。老陈来得快,“江老板莫担心,他看起秧是秧,做活路还是得行,再说他又还是我老挑。”老陈一边自如地切换着对我的称呼,一边梗要地诉说起老挑屋头的境况:两个学生读书啰、女人身体不好啰、上头还有八十岁老母啰,抑扬顿挫,像极电影里那段遇急应急的台词。

“他从小这副秧落落的样子,按说,不会是跑那边找人玩弄成这个样子的。”说着,老陈用手往他说的那边那个方向指了指,接着,又把找人玩的那个动作用身子扭了扭。待旁侧秧哥一急,老陈话锋又一转,“不过,姨姐子托付过我,所以我还是把他带了个眼睛的。”老陈一扯老挑的衣袖,还加了力道,似乎自信这一扯,就扯得出老挑的精气神来。“更何况,他的钱那才是巴在肋巴骨上的哩。你看嘛,你看嘛。”老陈刷地在他老挑肋骨方位,做出用力撕钱下来的动作。不知他老挑生性腼腆,还是人在情急之下,他老挑竟啊呀啊呀啊呀出痛不欲生状。


说笑归说笑,却不忍拂老陈面。只是这回移树的活真不轻松,加上初冬的刀子风,不知他俩会不会如那两棵盘根错节的树,到时忙乱得一样不可开交。树冠幅大不说,花台那儿也不好操作,老陈个子小,蹲那里,勉强还能左右右左地开挖,而放不开手脚也定让人急烦。他老挑不急不忙地转着土,他无需急忙,怎么转总也比挖的快。这样就有了或蹲或站或转的间隙,过会儿他给他老挑点只烟喂过去,过会儿又给他老挑递杯热茶过去,遇老陈烦时他又说点什么让老陈乐一下。中间歇息时,两人还不时一同地发出坏坏的笑,待我被声音一引过去,他们又会一同地戛然而止,留给我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神情。

带土起树,其实特别沉重,也不好抬。一点点挪移,以便用口袋包缠好根土。又一点点挪移,费力着出离开花台。最难的,就是抬下楼了。树一大,楼道更窄。尤其,树带土,脚重头轻,抬重头当然吃亏。老陈抬上了大头,他老挑望望他看看我,左右为难。“抬啰,抬啰,你几时吃过亏的啰。”老陈催促着他,肩找着树身合适的点,他老挑似乎被什么激了下,两人齐吼一嗓子,树上了肩。其间,他们将树身在肩上做了些调整,找着最好的平衡点。虽然老陈个子小,又抬的后面,但仍用力着把树朝天样往上抖,努力让自己贴靠向土球的地方。往下抬的途中,老陈双手都紧抱着树,双手一如长在树上的枝,难以分开。

擦黑时,活终于干完。老陈整个手都在抖着,手指已接不住钱。他于是摊开整个手掌。“秧哥,你各人拿下你那一半,各人包好。下了楼了,我就不负责了哦。”手缓过来些后,老陈问我要了个塑料袋,把搭在椅上的羽绒衣,慢慢地折好装好裹好,慢慢再系在了扁担一端的绳上。“儿子去年过年给我买的,舍不得搞脏了。这个羽绒的,洗多了,就不热和了。”说罢,他把扁担往肩上一扛,塑料袋在空中轻晃,老陈轻踢一下老挑屁股,“你该气力还足嘛,那晚上你来炒两个菜,陪我好生喝一杯。”


后来多了,就习惯了他俩。老陈来,老陈他们来,都一个样。直到去年夏天安装了电梯,请老陈的日子开始少了起来。

安装电梯后不久,请老陈搬过几次东西。其中有一次,他全程都扬着笑,我笑他中大奖了,他说:“不是,不是,再大的奖都没这个大。”我又笑,终于他忍不住了,“给你说嘛,我儿子在重庆考起单位了,再跟你们一样拿工资了,再不得像我靠卖力气吃饭了。”难怪他乐成这样。“江老师,我太高兴了,所以说,今天这回,我免费。”“呃呃,老陈,电梯,坐电梯。”待我想喊住他,他已转身从楼梯间跑了下去。

前几天,一个傍晚,我在锻炼的地方一眼看见老陈,他和几个妇女围坐石桌打牌,老陈讲着什么,她们笑着什么。走近打招呼,老陈新理了短发,穿一件白蓝相间的细格体恤,很精神。

抬头看见我,老陈一跳,胡乱抓扯脸上贴的纸条:“是江总嘛,好久不见了。黑些没事,斗几盘地主玩。几个死婆娘,真像斗我样,一脸都遭糊满了。不过,对面这个女人除外,还是各人亲媳妇儿好些。”他眼一逡巡,顺带纠正了下自己的说法。

“给你们说,江老师和我,我们都老伙计了。”

主编/ 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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