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南北方国家对待自由贸易的态度发生逆转？
作者：Lindsay R. Dolan，美国康涅狄格州卫斯理大学政府学系；Helen V. Milner，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政治系和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
来源：Dolan, Lindsay R., and Helen V. Milner. "Low-Skilled Liberalizers：Support for Free Trade in Africa."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77.4 (2023): 848-70. Print.
导读
尽管全球化在先进工业化经济体中受到批评，但发展中国家却在开放其边界。就在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修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并发起全球贸易战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特别是许多非洲国家签署了大部分区域自由贸易协定，如：在2021年，54个非洲国家签署创建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这是自1994年世界贸易组织成立后最大的新自由贸易区。北方和南方国家对待贸易政策的差异，促使本文研究发展中国家大众对于自由贸易的态度。
长期以来，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通常使用Heckscher–Ohlin 的要素禀赋模型（factor endowment models）来解释贸易支持率的差异。但该模型的使用因着重收集发达国家的数据、受到非经济因素影响干扰模型判断等因素受到许多质疑。基于此，该文增加发展中国家的研究样本，使用非洲晴雨表（Afrobarometer）的两轮数据和利用经典的要素禀赋模型分析了36个非洲国家大众的跨国自由贸易态度，并以加纳和乌干达这两个国家为例进行详细探讨。该文通过研究发现，调查结果与经典模型的假设一致，教育与支持贸易之间存在统计意义上的显著负相关关系，低技能个体比高技能个体更有可能支持自由贸易。此外，在技能最为匮乏的国家，这种负相关关系最为强烈，而且是由劳动力市场参与者驱动的。因而，要素禀赋模型在解释发展中国家关于自由贸易态度上，并未和先前作者设想般存在矛盾之处。
确立研究选题、提出研究假设
Heckscher–Ohlin 的要素禀赋模型是解释贸易态度的经典理论。该理论认为，国家出口那些使用其丰富禀赋要素的商品。因此，生产要素丰富的所有者从自由贸易中受益，而生产要素稀缺的所有者则受损。在资本相对充裕（发达）的国家，拥有高水平人力资本的高技能个体（high-skilled individuals）应该支持自由贸易，因为他们的国家专门生产需要熟练劳动力的产品。相反，在资本匮乏的（发展中）国家，低技能个体（low-skilled individuals）应该支持自由贸易，因为他们的国家专门生产需要非熟练劳动力的产品。第一个预测得到了来自美国和欧洲初步证据的有力支持，但第二个预测受到质疑，调查结果多种多样，难以定论。而跨国调查过度代表了发达国家，少有研究分析发展中国家就技能与自由贸易之间的关系。在对现有样本中为数不多的发展中国家进行分析后发现，几乎没有证据支持所预测的技能与支持自由贸易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相反，显示出空甚至正相关关系。
这些不同于既定理论预设的发现，引发了“教育之谜”（education puzzle）：为何即使在技能稀缺的经济体中，技术人才也倾向于支持商品的自由流动？同时，为了说明上述发现所呈现的混合证据，有学者引入其他条件或指标进行解释，但解释越来越强调非经济因素（non- economic factors）。在不质疑非经济因素重要性的情况下，作者认为该经济模型尚未接受公正的检验，因而引入新的数据来检验Heckscher–Ohlin 要素禀赋模型的预测，并提出三个假设。
假设1：在技能匮乏的国家，低技能个体更有可能支持自由贸易，而非高技能个体。
假设2：在技能相对丰富的国家，低技能和高技能个体之间的差距较小，甚至可能反转，高技能个体更支持贸易，而低技能个体更不支持。
上述假设的提出，是基于如果非经济因素确实导致所有国家的受教育个体持有更支持贸易的偏好，那么这些因素可能会主导经济因素，并限制我们发现支持假设1 的证据，因而假设2会让Heckscher–Ohlin模型更加可靠。
假设3：对于劳动力而言，技能与支持自由贸易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
若以上假设结果得以成立，则意味着跨国证据更符合Heckscher–Ohlin 的要素禀赋模型。
收集数据、设计实证研究
为了验证前述假设，本文选取了非洲晴雨表（Afrobarometer）的两轮数据，分别是：第6轮（2015-2016年）的数据，该轮调查了36个国家的个体对于货物和人员自由流动的态度；以及第8轮（2019-2021年）以更为精确的措辞询问了34个国家的贸易态度。
在第6轮的调查中，受访者被问到“以下哪种说法最接近您的观点？说法 1：生活在【西部/南部/东部/北部/中部】非洲的人们应能自由跨越国际边界，以便在其他国家进行贸易或工作。说法 2：由于外国移民抢走了工作机会，外国商人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出售商品，因此政府应保护本国公民，限制人员和商品的跨境流动。”1 表示对全球化持开放态度（说法 1），0 表示对全球化持反感态度（说法2）。受访者“不知道”、“都不同意”、“拒绝”和 “缺失”的回答被省略，尽管调查结果对这些回答的建模是稳健的。总体而言，61% 的第6轮受访者支持全球化。然而，这一问题的措辞混淆了对贸易的态度和对移民的态度，即受访者可能会专注于是否应允许来自邻国的贸易商进入本国（南南移民）。
第 8 轮（2019-2021 年）的调查问卷使用以下措辞更准确地询问了 34 个国家的贸易态度：“说法1：为了发展，我国必须依靠与世界其他国家的贸易，包括向外国进口开放边境。说法2：为了发展，我国必须依靠本地生产并保护本地生产者免受外国竞争。”作者将这一变量称为对自由贸易的支持率，在第8轮样本中，该支持率为 51%。
在研究技能对贸易态度是否有所影响时，作者选择教育作为技能的替代，使用定序变量来衡量教育，并采用虚拟变量来检验教育和支持自由贸易态度间的非线性关系。由于非洲晴雨表第6轮数据调查了对全球化的态度，而未细化至自由贸易，但因全球化与自由贸易之间关系高度紧密，所以作者在此使用全球化代替自由贸易。同时，本文为了测试因素禀赋模型的跨国影响，加入了一个可以衡量国家熟练劳动力相对充裕程度的指标：人均GDP的对数值，数据来源为2014 年和 2019 年（即每一轮数据收集的前一年）的《世界发展指标》（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受访者的就业状态也为非洲晴雨表所关注：就业（employed）, 求职（looking for work）和不求职（not looking for work）。另外，本研究使用二元Probit模型（binary probit models）来估计结果，将虚拟因变量（支持全球化或贸易）与受教育程度进行回归，同时控制年龄、性别、农村和国家的固定效应，并按地区对标准误差进行聚类，以考虑与边境地区和贸易路线相关的空间相关性。调查结果如下：
（表1）
（表2）
（表3）
（图1）
关于假设1，从表1（Table 1）和表2（Table 2）中可见受过更多教育的个体对全球化（第6轮）和自由贸易（第8轮）的支持程度明显较低，不过因为非洲晴雨表所调查的国家熟练劳动力有限，这符合Heckscher–Ohlin模型的预期，也验证了假设1的成立。
而表1（Table 1）和表2（Table 2）也支持了假设3的成立，第6轮的就业受访者与第8轮的求职受访者的调查数据表明：这些劳动力市场参与者的技能与是否支持自由贸易的态度间具有密切关系。
表3通过人均 GDP 与主要教育变量的交互作用检验了假设 2。本表根据Stolper–Samuelson定理，认为如果该交互项的系数为正，这表明在熟练劳动力较多的国家，所观察到的技能负效应会减弱 （或变为正效应）。在两轮研究中，该系数均为正数，且在统计上具有显著意义。尽管非洲晴雨表两轮数据中符合相对较为富裕条件的国家样本较少，但因为图1（Figure 1）的正斜率符合因素禀赋模型的预期，也意味假设2得以成立。
总体而言，非洲晴雨表数据中的跨国和汇总模式与经典的要素禀赋模型高度一致。
个案分析：以加纳和乌干达为例
结合前述分析，本文发现技能与全球化支持率之间存在强烈的负相关关系，以及跨国模式也符合要素禀赋模型。虽然本文所收集的样本对于跨国主张尤为有利，但在衡量技能方面受到了限制，因而作者选择加纳和乌干达作为研究对象，并收集其原始调查数据进行精确分析，两者从人均GDP、地理位置、主要出口贸易产品等方面都属于贫穷且技能稀缺的国家。
在调查过程中，除了在采用非洲晴雨表原有研究设计上，作者在此创建一个关于技能的有序变量，受访者会被询问其工作所需的职责，按照体力劳动、文秘或计算机职责、管理为变量进行计算。由于该变量与个人的工作有关，因此只适用于就业人员（完整调查结果可见论文附录）。图2（Figure 2）则为作者将两个国家原始数据的调查结果与非洲晴雨表的数据共同置于一处比较，呈现了原始样本中教育与对贸易态度之间的关系。
（图2）
由该图可知，原始数据的调查结果和非洲晴雨表的类似。在加纳和乌干达，技能对自由贸易的支持率预测均为负值，这表明技能对自由贸易态度的支持率影响，相比于教育更为强烈。尽管这一发现仅针对两个国家，但它意味着，非洲晴雨表的调查结果低估了技能与支持自由贸易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在关于是否支持自由贸易态度的调查上，作者发现尽管高技能（教育）和低技能（教育）群体对自由贸易将如何惠及他们的家庭、企业和经济持有相当一致的看法，但他们对自由贸易对就业影响的预期却存在分歧。高技能人群更倾向于认为自由贸易会导致裁员，而低技能人群则更倾向于认为自由贸易会创造就业机会，这些观点都符合要素禀赋模型的预测。
结论
该文深入探讨了非洲地区对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的公众态度，并采用了来自非洲晴雨表调查的大规模数据以及在加纳和乌干达进行的原始调查数据。与先前的观点相反，低技能个体更有可能支持全球化和自由贸易，这与要素禀赋模型相符。具言之，在技能稀缺的情境下，受访者的教育水平与其对全球化和贸易的态度呈负相关，这一关系在劳动力市场参与者中尤为显著，表明对工资问题的关切可能是影响其态度的重要因素。随着国家相对富裕程度的提高，技能与对贸易的态度之间的负相关逐渐减弱。而加纳和乌干达的个案分析更是进一步验证这一负相关关系，表明低技能个体更倾向于支持自由贸易。虽然非洲的公众舆论数据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经济模型的预测，但在全球范围内，这一趋势的解释可能涉及到更复杂的因素，包括精英引导的舆论框架和个体更加“理性”的评估经济政策的趋势。总体而言，该文为非洲地区在全球化和贸易问题上的公众态度提供了新的理解，强调了技能水平与经济利益之间的紧密联系。
词汇积累
要素禀赋模型
factor endowment models
自由贸易
free trade
高技能个体
high-skilled individuals
低技能个体
low-skilled individuals
译者：邢安婷，国政学人编译员，中国政法大学国际法学院硕士研究生。
校对 | 王昕怡 郑诗琪 阮镇炜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赵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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