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母爱
文/江义高
题记：谨以此文祭奠已去天国12周年的母亲。
母亲退休后住在六弟家。她病重后，六弟与我商定，晚上由我俩轮流看护，四天一换。可那天还不到轮换日，六弟就打电话给我，说母亲想我得很，要我晚上务必赶去。我感到情况不妙。
我忐忑不安地赶到六弟家时，已是晚上9点多钟了。见到母亲，发现她虽然更加衰弱了，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问六弟：“好好的，怎么就打电话呢？”
六弟歉意地答道：“是母亲再三说想你，我才给你打电话的。”
我说：“那好吧，今晚你放心去休息，由我来看护。”六弟点了点头，交待了些琐事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母亲晚年照
母亲的身体一向很好，在我的记忆中，她几乎没生过什么病，据说小时候连“麻子”都没有出过；偶有伤风感冒也从不去医院就诊，“拖”几天就好了。父亲病逝前，她从不吃药，父亲“走”后，她似乎才知道人是会死的，在头痛脑热时，劝她吃药打针，她也能勉强接受了。
前不久，她感到浑身无力，不想吃东西，勉强吃一点，过一会儿就“哇啦哇啦”地吐了出来。我们要送她去住院治疗，她不去，说：“住院的费用那么高，我这么大岁数了，去药店买点药来吃，能好就好，好不了就算了。”
我们就去药店买了相应的药给她吃，可不见效，几天后病情更严重了。我们叫来救护车，要强行送她去医院，可她坚决不去，双手死死抓住床头的木方不让人搬动。没办法，她是一个八头牛都拉不过来的“犟拐拐”，只得依她。
此后，我们请医生来家给她打过一次吊针，效果不明显。再请医生上门打针时，她就扯输液管、摔药瓶，以示拒绝。她的病情日渐严重，至今已连续七天水米不进了。我们心里着急，却也无奈。
六弟走后，母亲用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了指她床边的躺椅。我会意，顺从地躺了上去。她吃力地偏过头来，面对着我。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想起“男饿三，女饿七”的俗话来。她不吃不喝已经到了极限，我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那皱得如风干的柚子皮似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深陷在眼眶里的浑浊双眼充满了慈祥，嘴里发出了衰弱低沉、含混得只有我才辩析得出的声音：“老五……你，来了？”
我忙起身，附在她耳边说：“妈，我来了。您别说话，好好休息。”
她艰难地喘着气，良久，又说：“我……想你……你，瘦了……”
我再次附在她的耳边说：“妈，您放心，我好着哩！”
她几乎没动地点了点头。
我坐下来，把手伸过去让她拉着——这是我看护她以来的默契动作，她只要拉着我的手就能平静下来，似乎就有了踏实、安全的感觉。
我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
时值冬季，可空调器把室温控制在30摄氏度左右，我习惯性地脱掉外衣，专心致志地审阅着。审着审着，不知怎么就趴在小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迷糊中的我觉得身上有些异样，睁开眼，见母亲正颤颤巍巍地在给我披外衣。我急忙站起身，嗔怪道：“妈，你躺着就躺着嘛，起来干啥呀！”
她佝偻着腰，满脸怒容，嘴里发出低沉衰弱的“唔唔”声。我明白，她是在责骂我“不听话”，半夜三更还不休息。我看看手表，凌晨2点52分了。
我伸手去扶她上床，可刚碰到她的双臂，她就无力地瘫了下去。我急忙改扶为抱，把她抱上了床。安置好了母亲，我熄了灯，在躺椅上躺下，习惯性地把手伸过去，让母亲继续拉着。
躺在椅上，我为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奇怪：已经衰弱得说话不能、站立不稳的母亲，是怎么起的床，又是怎么来到两三米外给我披衣服的呢？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干这些的呢？倏然间，我顿悟了：是母爱！这人世间最纯洁、最高尚、最伟大的爱，有着超越常理的神奇力量，能够创造世间奇迹！
年已花甲的我依然享受着母亲的爱，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不一会儿，就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地惊醒，惊愕地感到母亲拉着我的手已经冰凉。我惊慌地打开灯，只见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我绝望地叫了一声：“妈！”失声痛哭起来。
2009年12月13日凌晨，母亲平静地走完了她89岁的人生旅程，在临终时刻，她把最后的爱给予了我……
作者近照及简介：
江义高，生于1949年，重庆一中高68级学生。1969年2月到1971年3月在开县民主公社共和大队3队当知青；1971年3月到1991年5月在重庆制药机械厂工作; 1991年5月到1998年7月在重庆市医药管理局工作; 1998年7月到2010年3月在中国药业杂志社工作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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