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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莘如:我与殷墟的不解之缘

      我与殷墟的不解之缘

                      文/张莘如

殷墟,位于河南安阳,是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从1928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对该地的第一次大规模科学发掘开始,殷墟逐渐成了中国考古研究中心。 

我最早参观殷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是部队调防到河南安阳之后。

初识殷墟

1970年,我抽调到162师政治部报道组。因为机动时间多了,常到安阳附近走走。当地人给我介绍了安阳的许多景点,如文峰塔公园、珍珠泉、殷墟等等一一游过后,我感兴趣的还是殷墟。

当时我对殷墟的了解,只限于中学历史书的“盘庚迁殷”一说。殷墟是三千年前商朝的都城,这里发现了中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正是由于甲骨文的现,结束了中国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国社会进入了文明时代。

我第一次看到殷墟很有些失望。一望无边的麦地,什么文物也看不见,只找到一块水泥牌,用两根水泥柱支在地上。牌的中间印有“殷墟”两个大字,上下有几排小字,记不太清了,意思是“国务院公布全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河南省人民政府立”。再往前走,看到几块水泥牌,跟刚看到的一样。

一个老乡过来,我忙问:“请问殷墟在哪里?”

老乡说:“这里就是殷墟呀”他指了指眼前的麦地。他还告诉我,这下面都是文物,国家规定,农民翻地不许超过1米深,因为标志牌附近的地下,都有商代文物,即使最不起眼的文物,如碎砖破瓦,也有价值。

好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老乡告诉我,西边一里路远是考古研究所,那里面有些东西。

我告辞后,来到农民说的“考古研究所”。其实这只是中科院考古所的一间工作室,是整理出土文物的地方。工作室在一个小院内,院门前挂着醒目的木牌:“闲人免进”。

我硬着头皮闯了进去。里面的人见我穿着军装,没阻拦我。我旁若无人地东看看西看看,不时在工作台边停下,拿起台上的文物,细细观看。

台上的文物杂乱地堆在一起,但都挂着标牌,写有编号。最多的文物是青铜、玉石和象牙做的装饰品,如马铃、玉佩、簪子等。“这些玩艺儿个个都有三千多年了”我暗暗咂舌。

“有甲骨文吗?”我问。

“早送北京了”工作人员回答我,头也没抬。

后来我又来过几次次数多了,人就熟了。工作人员看我一个当兵的,对考古有兴趣,借给我一本介绍殷墟的书。

正是这本书向我打开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书中介绍,如今的河南安阳小屯村一带,曾是殷商王朝中心区域。随着商王朝的灭亡,这片土地逐渐荒芜,变成了一片废墟,史称殷墟。

光绪二十五年(1899)秋,时任国子监祭酒的王懿荣得了疟疾,派家人到宣武门外菜市口一家中药店按方购“龙骨”。药买回之后,王懿荣打开查看,忽然发现“龙骨”上有一种类似篆文的刻痕凭着自己渊博的学识和金石方面深邃的造诣,他当即意识到这颇像篆文的刻痕,可能是一种年代久远的古文字,且刻写的时间要早于自己以往研究的古代青铜器皿上的文字。

这一意外发现,使王氏又惊又喜,于是又派伙计迅速赶到药店把带有文字的“龙骨”全部买回来,同时在京城各药铺及“龙骨”出现的场所大肆收购。由于王懿荣在天下儒林中所具有的特殊地位,其收购、研究甲骨文的举动在圈内逐渐传开。在不长的时间里,王氏收购了有字甲骨约1500片,并做了相关研究。

继王懿荣之后,1912年2月,著名古器物与古文字学家罗振玉,委托其弟到河南安阳访求甲骨,搜求甲骨多达12,000片。罗振玉对这批甲骨进行研究后得出结论:出土甲骨文的安阳就是历史记载中商朝的“武乙之都”。 

以后我还到工作室借过几次书,都是关于殷墟方面的,还同那里的工作人员交了朋友我也从一个对殷墟一无所知的人,变成了“殷墟迷”。

1974年,我妻子第一次来队探亲,我推荐她看殷墟,并一起在殷墟的标志牌下留影。

作者与妻子在殷墟标志牌留影

愧对殷墟

1974年,批林批孔运动如火如荼,我们师报道组实际成了大批判组。有一段时间,所有的报刊集中批判孔丘的“克己复礼”,我们虽不懂什么是“克己复礼”,但要保证上稿率,不得不挖空心思寻找题材。

我们驻地不远是武官村,有著名的奴隶杀殉坑。批林批孔开始后,这个地方变得有名了,不断有报刊报道杀殉坑的消息,因为大家都认为这就是林彪、孔老二所要恢复的“礼”。时任武官村党支部书记的吴日林也是在这时出名的。

我分析了新闻报道的风向,认为殷墟奴隶遗骨是批林批孔的现实教材,我们安阳驻军对此作报道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文章写成后,我突然想到,如果用武官村党支部书记的名义会更有说服力,便修改了角度,改变了人称,用“吴日林”的名字署名。

当时稿件没有稿费,可以一稿多投,我习惯投《解放军报》、军区《战斗报》和地方党报。发稿时,我突然想,殷墟不是考古基地吗,我为什么不给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投去呢?他们有一份很权威的学术刊物,叫《考古》,这是中国考古界公认的最高学术刊物。虽然我写的文章是完全政治性的,与学术风马牛不相及,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把稿子寄到了《考古》杂志编辑部。

两周后,我竟然收到了《考古》编辑部的用稿通知,随后还收到了他们寄来的载有我的稿件的期刊。这是1974年第2期《考古》杂志,我代笔的文章《殷墟奴隶遗骨戳穿了孔老二“复礼”的实质》放在语录页之后、所有文章之前。

《考古》1974年第2期

1974年《考古》第2期目录

这篇为武官村党支部书记吴日林“代笔”的文章第一段是这样的:

俺村位于著名的“殷墟”地区,这一带是殷商奴隶制时代埋葬奴隶主头子的地方。几十年来,俺村贫下中农曾多次参加殷墟的考古发掘,从出土的遗迹里亲眼看到三千多年以前奴隶主残酷压迫奴隶的史实。面对这些血淋淋的历史见证,使我们进一步看穿林彪和孔老二这两个反动家伙鼓吹“复礼”的险恶用心。

稿子被“中央级报刊”采用了,当然令人兴奋,但我心里并不踏实。我,一个中学文化、对考古一窍不通的人,有资格进入中国考古界的最高殿堂吗?这里自然有我的无知冒犯,但更是当时政治霸凌学术、学术成了政治的婢女的无奈。

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殷墟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这是殷墟之恥,也是中华文明之恥。

向《考古》杂志投稿,成了我的心中之痛。

重返殷墟

1978年秋,我从部队转业,离开了安阳。虽然再看不到殷墟,我无时不关心殷墟,只要是殷墟的消息,无论是新的考古发现,还是新的展馆的兴建,都让我兴奋和激动。

给我印象最深、最终让我决定重返殷墟的,是岳南的史诗巨著《南渡北归》。该书第一部第三章《通往历史的深处》,用生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民国的考古大师为殷墟的考古发掘付出的艰辛劳动。

1928年8月12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还在筹备期间,富有学术远见的史语所负责人傅斯年指派时任中山大学副教授、史语所通信员的董作宾,悄悄赶往安阳殷墟,对甲骨出土地进行调查并收集甲骨。

董作宾到达安阳后,从当地农民盗掘甲骨留下的坑痕做出判断,殷墟规模庞大,地下遗物十分丰富,遗址破坏严重,有组织地进行科学发掘已到了刻不容缓的紧要关头。

傅斯年得知安阳殷墟的消息,惊喜交加,马上筹措经费,购置设备,调配人员,在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大力支持下,组成了以董作宾为首的殷墟发掘团,开往安阳小屯进行田野考古发掘。自1928年10月7日开始,至31日结束,前后共进行了24天,发掘土坑40个,揭露面积280平方米,掘获石、蚌、龟、玉、铜、陶等器物近3000余件,获甲骨854片,其中有字甲骨784片,另有人、猪、羊等骨架出土。

1929年2月,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考古组主任、海归人士李济,率领考古队来到安阳小屯,于1929年春季和秋季分别进行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发掘,陆续发现了大批陶器、铜器,3000余片甲骨,两大兽头刻辞与闻名于世的“大龟四版”(一个完整的刻满文字的乌龟壳)

1931年,梁启超的二公子、被李济称为“真正专门研究考古学的人”梁思永,带着勃勃生机,神采飞扬地到来了。

梁思永于1930年夏季在哈佛大学获硕士学位后归国,是当时中国学术界唯一一位真正受过考古学训练的独特“海”。梁思永采用了西方最先进的科学考古方法,依照后岗遗址不同文化堆积的不同土质、土色、包含物来划分文化层,成功地区别出不同时代的古文化堆积。 

1932年春,在李济主持的殷墟发掘中,发现了殷墟宫殿基址。

从1932年秋到1934年春,由董作宾、郭宝钧、李光宇、刘燿、石璋如为主力队员的考古学者,在殷墟后岗和洹河北岸的侯家庄南地、南台等处,发现了梦寐以求的王陵区。

1934年秋至1935年秋,由梁思永主持的殷墟发掘,对已发现的王陵迹象紧追不舍,继续扩大战果。此时,史语所考古组主力几乎全部调到这一推进历史知识最前线的发掘行列中来,专业发掘人员达到了整个殷墟发掘的鼎盛时期一时间,在几十平方公里的殷墟发掘工地上,大师云集,将星闪耀,气势如虹。胸有成竹的梁思永充分表现出一个战略家的宏大气魄,规划周密,指挥若定,每天用工达到550人以上。

大规模的殷墟发掘,使湮没地下数千年的古老遗址得以大面积呈现,考古人员共发掘10座王陵,以及王陵周围1,200多座小墓和鸟坑、兽坑、车马坑等祭祀坑。所发掘的商代大墓规模浩大,雄伟壮观,虽经盗掘,成千上万件精美的铜器、玉器、骨器、石雕等出土文物令人瞠目,举世震惊。

1937年 6月,华北地区已是战云密布,局势一日紧似一日。面对一触即发的中日大战,为防不测,殷墟发掘不得不于19日匆匆结束——这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前最后一次发掘,也是国民党统治时期中央研究院考古人员与殷墟考古工作的最后诀别。

至此,由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主持,从1928年开始的殷墟发掘,共进行了9年15次,出土有字甲骨24,918片,另有大量头骨、陶器、玉器、青铜器等器物出土。发掘规模之大,牵涉人员之多,收获之丰,前所未有,在世界考古史上亦属罕见。

读着《南渡北归》,我像进入了当年的发掘现场,与考古界的大师们一起,满身尘土与汗水,为寻找和整理祖国优秀的文化遗产忙碌。

这本书,也让我最后下定决心,重返安阳,回到殷墟,再圆旧梦。

2018年7月5日,我们和朋友一家,一车四人,开始了华中、华北、东北大环线自驾之旅。在到达目的地黑龙江省漠河市后,调头向南,经吉、辽、津、冀,进入河南,于8月5日到达安阳。8月6日,游览殷墟。

阔别四十年,殷墟已不再是那个只有几块水泥牌和一间工作室的地方。

这是全国5A级景区,世界文化遗产地。今天的殷墟,横跨洹水南北两岸及其附近的20多个自然村落,面积约30平方公里。为方便游客参观,安阳市投入巨资,分别在宫殿宗庙遗址和王陵遗址修建了气势恢宏的展览区。

我们重点参观了王陵遗址和宫殿宗庙遗址。

 

殷墟王陵遗址位于洹河北岸侯家庄西北冈、武官村北地的高地上,与殷墟宫殿宗庙遗址隔河相望。王陵区包括东、西两区。自1934年起,这里共发掘13座王陵大墓、2,000余座陪葬墓和祭祀坑。

殷墟宫殿区驰名中外,为世界文明古国中最著名的“古典城邦”之一。50余座建筑遗址分“宫殿、宗庙、祭坛”三组,宏伟壮观。宫殿区出土大量的甲骨文、青铜器、玉器、宝石器等珍贵文物,有的是华夏之最,有的是世界之冠,无不蕴藏着殷代先民们的创造、智慧和卓越的技能。

展区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展品林林总总,令人目不暇接。我仿佛穿越三千年,到了殷商时代,走大街,过小巷,登堂入室,与先民擦肩而过。这令我想起三个月前的埃及游,卡尔柰克神庙林立参天的石柱曾让我惊叹不已。眼前的中华文明,不一样令人神往吗

离开殷墟前,我在“甲骨文发现地”石碑前驻足良久。这里出土的15万片甲骨上发现了目前中国最早的文字,至今仍为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口使用。

从这里,我看到了中华民族强大的凝聚力,看到了我们民族的希望。

于2022年4月24日

作者近照及简介

张莘如,祖籍浙江宁波,重庆一中老三届高66级学子,四川大学哲学系哲学专业毕业,高级经济师,高级政工师。1994年,论文《促进集体经济与市场经济体制对接》入选中共中央召开、中宣部等六部委主办的全国理论研讨会,同年获四川省和重庆市两级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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