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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谷:长篇纪实文学《岁月不是歌》之15

二十九 刊大的文凭不作数

刊大在10月、11月分两次给我寄来了第一学年的教材。我记得,邮递员弯着腰,背着沉重的绿色邮包,在我家门前喊了我的名字后,她把邮包放在地上,弯腰递给我沉沉的大纸包。我撕开包装,第一本书的封面印着《现代汉语》我激动极了,顾不上邮递员叫我签字,迫不及待翻开了书页,第一感觉就是:我读大学了,我是大学生了。刊大给我们第一届学员开的课有,文学概论、写作、现代汉语、古代汉语、中国古代文学、中国文学史,中国现代文学、中国当代文学、外国文学、实用文体大全、中国通史、中共党史,语言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逻辑学和美学等十多门课。这个专业每学年学费3元,书籍资料费12元。学校四年共发教材50余本。还有校报校刊及相关证件。
 

《刊授大学》在每期的山西青年杂志上登载教学进度计划和学习提纲。上班不太忙时,师傅叫我躲到车间的角落去学习。我严格按照教学计划和辅导资料做作业。期末考试时,按照学校规定,我要求工会派人监督我做考卷,工会给我盖上公章寄回学校。
第一学年,我的考试成绩很好,都是90多分。学校委托山西大学把我们的卷子按地区分给中文系的学生们批改。学生们把卷子带回宿舍,对每个刊大学员的卷子反复的讨论,取得一致意见后才给分。由于刊大学员卷子书写工整,内容完整,感动了在校的学生,激励了他们更加珍惜在校的学习机会。
 

      现在想来,自1966年文革已来,全国有1.6亿青少年失学,文革后,他们都希望弥补文革失去的学习机会,而当时国家的教育资源极度贫乏。在自学的人群中,很多人想通过大学深造,提高自己的文化、科学知识,更好为四化建设服务,可是这种机会微乎其微。

刊大这种带有函授性质的学习,国家承认学历吗?单位劳工科告诉我,单位承认学历,但不能享受大学毕业生的待遇。
 

我一生的拼搏,就是为了生存,获得国家认可的文凭,享受大学毕业生的待遇,就能更好的生存。有人劝我把这汉语言文学学好,将来去当作家写作,所学日语可为写作服务。我不想当作家,我知道那是很危险的事,我知道不少作家坐牢杀头的故事。
可是,我怎么才能读上一个国家承认文凭的学校呢?受年龄的限制,我只有一条路,去考中央广播电视大学(简称中央电大),这个大学是教育部直属的,运用广播、电视、文字教材,音像、计算机课件和网络(后来增加的)等多种媒体,面向全国开展远程开放教育的新型学校。
中央电大于1978年2月开始筹建,1979年2月6日正式开学。我区工会开办有电大数学,英语,物理单科学习班。可是,单科结业不能享受大学生待遇。
1980年区工会开办“电子专业”,我厂一名高中学历的青工有幸考取了,2年后,因考试不及格被淘汰。
职工联校的老师告诉我,“电子专业”班毕业后,空出的教室(主要是彩电,要有指标才能购买)还会继续开班,开什么专业,要等中央电大通知。
我们机电厂有四十多人在职工夜校读各类不同的班,都很努力,由于基础知识差,有志报考电大的职工没有几个。
当时的政策,报考这类学校必须单位同意,由单位缴纳学费。我单位领导,对于国家正规大学来的通知、办学都积极响应,对于“电大”不怎么信任。而且当时的企业,正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调节的痛苦过程中,企业领导带领职工闯市场,绞尽脑汁地寻求业务,保证职工的饭碗,对于培养企业后备人才还顾不上考虑。
我所在车间定岗定员,我们木模组只需2人,为我有个宽松的学习环境,唐师傅主动去了外加工车间,把木模组的两个名额留给了师傅和我。上班时间,我师傅总是默默地做着我倆份内的工作。好在,做好一件模型,要管相当长的时间,平时只是维护而已。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车间角落的大机件背后,看书,做作业。雷师傅在包装产品的废纸屑中为我寻找稍微宽一点的纸条,装订成册,给我做作业本。
星期天,我到上新街的小公园,在供游人休息的石头桌凳上,认真地学习,中午,我就在小食店吃碗小面。
1982年的下半年,中央电大正式发出通知,1983年面向全国开办全脱产三年制经济类8个专业。南岸区工会结合本区中小企业的特点,开办《工业企业生产经营管理》专业。
我读的高中数学班在海棠溪小学,每次上课我都很早到校,帮助管理夜校的高老师,收拾桌凳,擦黑板。在摆谈中,知道了高老师是上浩小学退休的总辅导老师,而我是上浩小学毕业的学生,她还认识我五年级的班主任。更为蹊跷的是,她还是我厂新任书记刘永亮的嫂嫂。我告诉她,我所在单位正在转型,效益不好,呈半瘫痪状态,领导不一定同意我去报考。高老师安慰我,叫我不要背包袱,认真学习,到报名时若有困难,她去找刘书记。看她那很有信心的样子,我有些半信半疑。
报刊上对经济发展出现了一些新的理论,计划经济搞了这么多年,存在很多弊端,要改,有人提出有计划的市场经济,立马就有人在前面冠上“社会主义”有计划的市场经济,还为保险,叫社会主义市场竞赛。
重庆的机电行业前几年盲目发展,下游生产和社会需求趋于饱和。我们厂按照“八字方针”,被市公交部划进重庆针纺公司,用三年时间从机电行业过度到针纺行业,实行企业战略大转型。厂里原有车间生产功能、厂房结构都要发生变化,厂里考虑成立基建队,我作为原队的熟练工人,肯定会被抽去改建车间的结构。这种状态下,厂里会同意我去报考电大吗?
基建科撤销时,雷师傅回到了翻砂车间,从事累,脏,有毒的浇铸工作,属于我们木模工艺的下游工序,我们联系很紧密。
我在重庆大学学习完回厂上班时,他以为我要去技术科,要去坐办公室。他又像前年听说我要去财务科上班一样,愤愤地说:“这个厂坐办公室的人会做什么?都是在混日子,你跟他们一样去混,不如在车间实实在在做点事。”
他把厂长书记,及厂部坐办公室的人的履历细数了一遍,他说:“但凡在管理岗位的人,先前所从事的职业技能在同批的师兄弟中,基本是最差的,最大的本事,是吹、拍,往上爬。技能优秀的员工都在车间做产品,在岗位上累死累活地干,只有'不学无术才当干部’厂里职工都这样说”。他跟朱希圣一个腔调。他又说:“你不要去技术科,二天我们大家选你当车间主任,把外加工车间搞好了,当厂长。”我觉得当车间主任不难,搞建筑时,我也搞过施工管理,只要你为大家利益作想,带领大家多挣钱,大家自然服你管。当车间主任一样,怎么想法给工人们多挣点钱,大家自然会拥护你,跟你好好干。我进厂时间不长,产品设备,工艺都不熟,当什么厂长?我的目标很明确,读个文凭,拿到大学生毕业待遇,弥补工龄短少的欠缺,增强自己的生存能力。
我把朱老师说的话告诉了几位师傅,他们也觉得朱老师说得对,这一辈子还长,多在基层磨炼几年,把基础打牢点更好。对我想读个国家承认的文凭,当然支持。雷师傅又说:“有了文凭这个垫脚石,还可换个好单位。这个单位都是建筑二哥转业,半桶水的多,没得发展前途。”几个师傅说,只要我想读书,一定为我创造条件。他们发誓要帮我争取到考“电大”的报名资格,去读企业管理,将来回厂担任管理干部,他们脸上也有光。至于能否考上,看我自己了。

三十、上天给了个机会

南岸区工会决定为区属企业开办一个“工业企业生产经营管理”电大教学班,暂名“电大经济班”,计划招收50人。
1982年11月,为帮助有志参加明年四月考电大经济班学习的学员,区职工联校聘请了高水平的高中各科老师,开办“高考补习班”。
夜校高老师专门找到我,鼓励我去参加这个高考补习班学习,争取考入联校办的电大经济班,脱产学习三年经济理论和管理知识,成为一名合格的企业管理者。
我何尝不想去参加考试,我为争取国家文凭的专业学习已经准备了快3年,这三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高中的各门功课。在厂里举办的“初中双补学习”结业考试中,我获得全厂第三名,车间第一名,厂工会还口头表扬了我。
还记得,朱书记没调走时,他一直要我到财务科去上班,去学习财务成本管理。有一天下班,他叫我不坐公交车,陪他走到海棠溪正街的住家。他很感概地对我说:“像我们这种集体企业,技术力量很薄弱,产品生产多年没什么变化。国家又不给我们分配大学生,我们如何能提高?这二年,企业搬家,搞建设,又新增了不少年轻人,单是工资每月都要2万多,把过去的老本都贴光了。人多了,国家生产计划又没增加,长此下去,吃饭都困难。上面要求企业打破“大锅饭”,端掉“铁饭碗”,各车间进行单独核算,继而再对产品的各工序进行核算。可是,财务科说搞不出来,缺人,我看进厂的新学工中,你肯学习,我就想培养你去财务科工作,把各车间的成本核算搞出来。”我说:“朱书记,我不是会计,不懂核算。过去我们搞建筑,如果做计件,哪种墙算平方,哪种墙算立方,都有建筑工程造价施工规范,按规范结算,甲方(施工单位)和丘二(砖工)都有糖吃,(现在叫双赢),厂里可以参考建筑业的方法搞。”他叹了口气说:“我在建筑业多年,修房子简单,工业企业复杂得多。”到分路时,他拍着我的肩头说:“好好干,今后有前途!”
我不愿到财务科去上班,有自己的小九九。到财务科坐班,就再没时间读书了,没有文凭,工龄又比同龄人少,靠工龄加工资,永远都落在人家后面,混个文凭,就可跟我的同龄人“排排坐吃果果了”。
没多久,朱书记调走了,黎厂长一把抓,他没多少文化,多年来都跟朱书记当跟班,事事听朱书记的。黎厂长虽也叫我去财务科上班,我给他敷衍着,他也没怎么认真。朱书记走后一年多,黎厂长也调到公司保卫科,给当保卫科长的朱书记继续做部下。
从机修车间主任岗位升为书记的刘永亮,原是建筑队的石匠,与厂里的这批老二级是师兄弟,大家都相互知根知底,工作开展不是很放开。黎厂长一走,建厂的元老张方厚由副厂长升为厂长,厂里的两个国家干部相继离开,部分有脑子的职工说,公司这样做,让我们自己管理自己、自己独立闯市场、自己找饭吃。也就是俗话说的“要断奶”。但是,已经吃惯大锅饭的工人们还认为自己是正式工,一如既往地过作“敲钟上班,盖章拿钱”的日子。
按照市里的统一规划,我们厂属于国民经济调整中“加快轻纺工业发展”的范畴,前几年,机电行列的企业盲目发展,生产的产品已饱和,相当一部分企业要调整到人民群众需要的产业里重新组织生产,使生产与生活的失调比例通过改革整顿,进入有序健康发展的轨道,更好地按客观经济规律办事。落实到我们机电厂,就是要退出来机电行业,归口到的重庆针织品纺织公司管理,用三年时间过渡到由生产机电产品到生产针织系列产品。如针织内衣,手套等。
 

厂里腾出原有装配车间,安装调试市内针织厂淘汰的设备,各种原辅材料也调节到厂里,一批半老的女职工被抽调到大厂去学习,设备调试成功后,就开工生产针纺产品。厂里三天两头开动员大会,企业转型的工作紧张地进行着。
我们这个车间是对外承接各类零星机械产品加工的车间,没有定型的产品生产,按照厂里的打算,原有产品车间的定型产品逐步下马,部分设备调入我们车间,发动全厂职工利用各种关系,承接各类外加工业务,扩大非标准产品生产,挣全厂的饭钱。待针纺产品生产稳定,有了经济效益,再撤销我们外加工车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去给厂里说读书的事,并从大家可怜的稀饭钱中匀辍几个钱去交我的学费,真的很难为单位领导。我有些犹豫,但我三十岁了,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两年,如果放弃,我只有回到建筑业,去日晒雨淋做砖工,凭借自己的技术,弥补我欠缺的工龄基数。
我把厂里的近况告诉了高老师,高老师完全不理解我说的企业发薪都困难的局面,她认为,只要是正式工,天天上班怎么会不发工资?她把企业跟她的学校当成一回事,她认为做工和教书,只是社会分工不同。
高老师很有信心地叫我回去给刘书记说:“培养人才,是国家现代化发展的需要,国家发展了,企业自然就好了。你当书记,眼光要放长远些。企业的职工考上大学,既是企业的光荣,也是你当书记的功劳。”她的这番高瞻远属的宏大理论,我敢去对书记说吗?当然不敢,她是书记的嫂嫂,俗话说,长嫂当母,在家里,对弟妹习惯了训斥,我是个书记治下的小工人,这样去说不是犯上吗?只怕是书读不成,饭碗都要被砸个缺口。如果不去说,到时又怎么能去报名参加考试呢?我愁得睡不着觉。
(未完,请关注下期连载)

作者近照及简介:

古谷,本名苏玉新,1952年生,大专文化。1969年下乡忠县当知青,1972年病退回城,从事过多种职业。退休后致力于纪实文学写作,任中华知青作家学会理事,出版有纪实文学《摊子口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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