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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健:知青生涯中的“第一次”

  知青生涯中的“第一次”

                       文/王 健

很多年前,说起当知青时经历的事,朋友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认为我是把知青经历当镀了金在炫耀。可能是看我的脸与老知青比,年纪轻轻的,泛着青春光泽,一点不像当过知青的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释,他们依然半信半疑。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给中国两代人在政治、经济和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从劳动的角度讲,锻炼了一代人;从学习知识的角度说,毁了一代人。当时人们都搞不清国家这是怎么啦?心中有这个疑问,但不得不盲从。
中国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全国性的把大批青年下放到农村进行“再教育”的运动,当然这是政治家和历史学家研究的问题。作为那个时代的参与者,不会忘记自己的这段经历,常常回忆起在农村的点点滴滴,把这段苦涩岁月、闪光青春牢牢地记在脑海深处。
 
    下乡后的第一顿饭
 
我是1977年7月下乡插队的。当时国家对知青下乡的政策放宽了,允许每个家庭父母身边留一人;有病的有医院证明可以不下乡;符合条件但不愿下乡的,单位派人作思想动员工作,不强迫了,等等。
说起下乡当知青,很多青年和家庭是极不愿意。但我愿意下乡,把父母身边留一人的机会给了弟妹。当年我的行动很积极:4月就办完了从生产队、大队到公社的挂钩手续,7月20日毕业,第二天就赶到生产队上了半天班。当其他人还在慢慢地办下乡插队手续时,我已经上了第一个半天工,收工时特意叫记分员记上当天的时间。
我不是思想先进,尽管在学校读书时嘴里常讲“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扎根农村干革命”,但满脑子想的是早一天下乡就早一天从农村出来参加工作。
我相信父亲说过的话。父亲在厂里当劳工科长,家里经常有人直接或间接地来谈当知青孩子的招工事情,尤其是厂里每年有两三次招工机会的时候,家里来人不断。父亲给我说,要想招工早一天离开农村,既要比父母的条件,也要比自己的条件;自己的条件就是劳动思想表现、下乡时间长短、社员们和队干部反映的意见等。
我下乡的地方是四川省江津县吴市公社(现重庆市江津区油溪镇)天坪一队。地属穷山恶水,马鞍山坡土存不住水,旱季作物包谷、红苕收成要看天吃饭。山脚下环绕一条小河,要是夏天遇上大洪水,河边一弯水田被淹,稻谷收成会大打折扣。
正常年景,队里每个成人能分混合粮248公斤,全劳动力一天十分值0.27元。要是两个全劳力加两个小孩的家庭,干一年下来基本分不到钱,只能靠喂鸡卖蛋、喂猪等补贴家用,勉强度日,粮食有四五个月的缺口。
我下乡的事早就挂钩联系好了的,生产队也已有安排,住房本是宽裕的,但还是成了问题。队里专门为知青建了三间瓦房,原先队里有两名男知青,在我还没去的头年底,招工走了一个,剩下一人住着三间屋。我下乡后,队里安排各住一间,另一间作为公用。不料这个知青死活不准我同住,队里只好在保管室旁边腾出一间杂屋来让我住。
这是一间草房,有十多平方米,房间还算方正,但门框和四周土墙稀牙漏缝的,住宿、煮饭、堆柴草都在这间屋里,实在让人难受,但只好随遇而安将就了。尽管去生产队前作了一些准备,但是远远不够,第一顿饭就碰到麻烦。
第一天上午到生产队,下午抢着上了半天工,记得是翻苕藤。7月的太阳火辣辣的,大地被烤得烫人,连拂面的风都是灼热的。翻苕藤是比较轻松的活。苕藤贴着地长,会窜出许多根来,影响苕块长大,翻藤的作用就是把窜出的根断掉。人在光秃秃的地里暴晒着,实在受不了这个苦,好几次都想跑掉不干,但顾忌社员们对我劳动表现的反映,只好忍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收工,走回自己屋前已是精疲力尽,就在保管室大坝子边一块石上坐下来歇气。抬头远远望去,远处西面山顶上火红的夕阳被啃去半边,金色的光辉像未出嫁的姑娘变得娇羞起来;在夕阳的照射下,小河流向的远方——邻居平安一队的大片水田,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让人目眩;田里和田埂上有三五人还在劳动着,或站立、或弯腰、或展臂的小黑影,构成山水人水墨画景,美丽极了,让人陶醉!
我陶醉在夕阳的美景之中,肚子却强烈地咕咕叫起来,饿了。过去在家读书,这时母亲会很快把饭做好,最多去帮忙把饭菜端上桌,然后一阵狼吞虎咽。现在往门里看去,自己屋里已经变得黑暗,新灶那个角落一团漆黑。我突然意识到,没有人为我做饭了。
极不情愿地从石头上站起来,走进屋里一看,除来时母亲硬塞给我的半袋米之外,没有一滴水,连煤油灯也没有,怎么做饭?只好到坡下的人户借了水桶挑回一挑水,摸黑把水缸、碗筷、铝锅洗干净,把灶台、石台、小桌抹一遍,一桶水就没有了。剩下的一桶水倒进水缸,抓几把米放进铝锅加入水,准备烧火做饭。
屋角堆放的包谷秆豆秆,塞进灶膛怎么引火都不燃,用嘴去吹,黑烟直朝面扑来,眼睛被烟熏得睁不开,用手一抹,脸黑得像花猫,心里直想哭。一个昨天还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学生,今天就跑到山沟里当农民,要自己动手解决吃的问题,心里感觉一阵酸楚。这个心里落差一下接受不了,眼泪唰唰地流下来了。很多年后我都在想。有的人头天风光在天堂,第二天就进牢房,心路历程也不过如此了。
哭有啥用,黝黑的夜里一切还得靠自己。最后一阵忙活,终于端着一碗夹生的大头稀饭,借着月光坐在门槛上吃。没有菜,什么都没有放的饭,咸咸的。此时月亮躲在薄薄的碎云晕中,悄悄地看着我把眼泪和一碗稀饭吃进了肚里。
 
     第一次玩笑开大了
 
我当学生时从没有开过玩笑,也不会开玩笑,有同学曾说我这张脸,呆板得十年没有变出几个样来。
到了生产队跟妇女们一块干活,尽管她们只是混了半饱,成天却是嘻嘻哈哈的,而我总是板着脸干活、回家,对于她们来说没趣极了。背着我叽叽咕咕,我不知道她们说的啥,也不去关注这事,但感觉她们总想找茬寻乐开我的荤。
7月底,队里收了包谷,队长安排妇女和半大娃儿在保管室坝子剥壳,剥下的包谷壳和包谷须在坝子上堆成几堆。保管室坝子周围没有一棵树,太阳赤裸裸地晒着,头上戴的草帽遮着巴掌大一张脸的荫,脸上身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流,背心都湿透了。就是这么大热天,也挡不住妇女们那张嘴不停地说,脸上不断地笑,好像她们这样寻找生活乐趣,能在辛勤的干活中避暑似的。
我们队里有6户工人家属。俗话说:一工一农,辈子不穷。丈夫常年在外,夫妻难得一聚,她们就成为妇女们取笑的对象,而杨二姐通常是最活跃的。这天,杨二姐的丈夫从永川永荣煤矿上回来探亲,姐妹们终于有了报复她的机会。杨二姐不到三十的年纪,长得丰满高大,走路时两个乳房颤动,就像上下舞动的两个大锤。几个妇女轮番说,胖人骚得很;也有说,今晚要用香皂好好洗洗;还有说,身上那身肉会把男人压死的。杨二姐反唇相讥,说,牛高马大,没有把虱子压死。妇女们的笑一浪高过一浪,开心极了。
取笑杨二姐的节目演过,妇女们开始筹划新节目。我起身进屋喝几口水,出来继续剥包谷壳。没想到杨二姐走到我背后抱住我的腰,一使眼色上来四个大嫂,把我四只手脚牢牢扯住,像“五马分尸”状,动弹不得。这时又上来一个大嫂解开我的腰带,扯开裤子,把一大把包谷须塞进裤裆里。保管室坝子上老婆婆、大小媳妇,半大女孩,一大群人一阵大笑。
我输不起了,一脸绯红,两脚乱蹬使劲挣扎。看着我真的火了,几个大嫂才放我在地上,我爬起提着裤子跑进屋关上门。外边坝子的笑声挡不住传进来,我听着格外刺耳。
我在屋里气愤至极,把裤子里清理干净,出门扭头回家了。坝子上的妇女见我气冲冲走了,没有了笑声。六个弄事的大嫂不知所措,面面相看。可能几个大嫂当时没有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也可能压根儿没想到我会生气得离队出走,但在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件事。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手机联系,只能等。
我一路走回家,气慢慢消了,毕竟几个大嫂是开玩笑,没有歹意。三天后,我从家里回到队里,杨二姐第一个主动上来跟我打招呼,见我没生气,她自己笑了。还是队长见我时说话顺气,说:“那天你半下午回家了,队里是给你记了工的哟。”我脸上挤出笑容,算是感谢队长。
后来听说,我走后,队长跑到保管室坝子把几个大嫂训了一顿:人家才来几天,还是学生娃娃,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受不了。你以为像你们这种过婚嫂,脱了裤子光屁股可以在满大街上走哇!一句话,把一个坝子的妇女们又逗笑了。
队长四十多岁,古铜色的脸庞布满沧桑。队里的人都知道他有能力,尤其是说俏皮话,经常把正哭着的人逗笑。上面的领导反感他,队里的人却服他,原因是他当队长要在队里偷偷搞点副业收入,每个社员都会得到实惠。曾经在上面领导的安排下换过两次队长,但新队长没有人上任,他就继续当队长。
从那以后,慢慢地我开始开玩笑了,脸也不是老板着,笑容还是能见到的。算是当初几个大嫂戏弄我达到了目的。
 
     父亲第一次来看我
 
从江津的家到我下乡的生产队,现在就40分钟车程,交通很方便。那时却要从江津渡江,走很长一段路,在德感坐火车到油溪,再走25里路才到,卡准了船车钟点也要大半天时间。
1978年春节过后的一个周末,春雨连绵,连续下了几天还不见停。这天早上我起床打开门缝看,雨丝夹着雾灰蒙蒙一片,地上道路更加泥泞没有一个人走,人们都窝在家里做自己的活。我皱着眉头,愁今天又不能出工。本来前几天春光明媚,马鞍山坡上光秃秃的树枝悄然冒出新蕾,俯瞰地上草木复苏;田土里的麦苗已长出半尺多高,迎风摇曳翘盼春天来临,咳,这雨下得让人晦气。
惆怅之后,我开始做饭。也怪,我这草房漏雨,哪儿不漏偏灶台上漏;灶台漏雨也奇,灶台周边漏,放锅的灶中间不漏,给我留出做饭的机会。要是整个灶台都漏雨,没法做饭,我就索性不做了。现在我头戴斗笠身背蓑衣来烧火、淘米、做饭。当我勾头弯腰往灶里送柴禾时,灶里的火光映红我的脸,房顶漏下的雨滴正好落在斗笠蓑衣上,我暗自庆幸。
突然,门被推开,一股强烈的光线射进来,我逆着光睁不开眼。等我适应光线再睁开时,惊呆了!是父亲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尊凝固的雕像。再仔细看,他两眼挂着泪花,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父亲流泪。
我下乡大半年了,母亲来看过我两次,父亲一次也没来。可能今天是周末,母亲嘴里不停的念叨,父亲就搭厂里到永川丹凤煤矿去拉煤的车,顺道来看我。一推门,见我戴斗笠披蓑衣,房顶漏下发黄的雨滴,不停地打在斗笠蓑衣上“滴答滴答”响。而我若无其事地勾头弯腰正在做饭。
这场景对父亲的震撼,超出了他的承受力。父亲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父亲二话没说,拉起我的手就走。我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锅里做着饭,门还没有锁呢。父亲只说了一句:“回家去。”
回到家呆了两天,实在无聊。别人都在忙上班、学生忙上学,我一天坐在家里什么事没有,心里烦。父亲下班回来,我说:我还是回队里去干活。父亲看了我很久,说:好吧。
第二天,我要回队里了,母亲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擦着泪,硬逼着我把家里仅有的两把干面放在包里。
第三天,我回到队里,房门没有锁,东西一样没丢;铝锅里的饭长出绿色的很长的绒毛毛。队里有几个社员来看我。队长关心地问:没被你父亲揍吧?我摇摇头,没有解释。他们是看着我父亲拉着我走的,以为我干了什么错事。
四十多年来,尽管父亲已经不在了,父亲到队里来看我的情景,一直让我感动。
 
     第一次情窦没开
 
还没下乡插队前,厂里电工孙师傅的儿子孙旭就对我说,如果大队、公社干部家里有女儿,千万不要到他们家里去。我知道他是有教训的。
从1973年起,因为孙师傅是厂里的电工专家,没有他,厂里电器方面出现故障还真通不了电。厂里通过当时的重庆市建工局,两次专门申请特招名额,每次都是两个指标,就为了招孙旭回厂。这两次特招都是我父亲一手经办的。为什么特招一人要准备两个名额呢?当时有潜规则,叫招一人留一人,相当于交换条件。结果两次都没有招到孙旭,每次都是大队、公社两个环节不签署意见而未办成。原因是孙旭人小白脸,又很聪明,刚下乡时为了搞好关系,经常往大队书记家里跑,大队书记和女儿都把他看上了,以后死活不放人。四个名额就这样白送了,那时候多可惜,好多人眼巴巴的盼着哩!
孙大哥的话我牢牢记在心里。
大队干部我只认识书记一人。第一次见书记是那年4月,我通过熟人牵线找到他家,或者说是求他联系挂钩落队。第二次是在公社场上见到,看似偶遇,实际上是书记在找我。
大队办有一所小学,五个班聘请两个老师,其中一个女老师家中有事。书记到队里来打听到我经常看书,估计在学校读书时成绩好,就想让我去取代。这些情况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书记赶场时见了我,把我拉到人少的地方,说,要我去代课,每天按全劳力十分记工。
他没有想到我会不同意。我是担心,要是今后有离开农村的机会,大队以学校教育不能缺人为借口不让我走怎么办?最后书记降低条件,说只临时代几天课,我同意了。后来书记兑现了承诺。
我和大队干部就只有这点交情。
在农村你把自己管住,可以保证不去喜欢别人,但是保不住别人要喜欢你。
我们队里张二娘家有一个女儿,比我大一岁,有几分姿色,平时在队里上工干活爱跟我一块,我不和她单独说话。但是有一次我犯难了。队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家我都去吃过饭,这天张二娘请我去她家吃饭,看样子是认真的。我说这几天闹肚子,想推脱。谁知到时张二娘派她小儿子在门口等着,陪着一路去。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张二娘说是请吃饭,实际是中秋节吃糍粑。张二娘一家对我很热情客气。张二爷是老实人,话不多,实诚;张二娘是性情中人,老招呼我吃,生怕我没有吃好;她女儿老望着我笑嘻嘻的。其实我喜欢吃糍粑,但这种氛围下能放开吃吗?我只吃了一小块,就放下筷子静静地坐着,尽量少说话,看着他们一家人吃。客人不尽兴,主人一家看来吃得有点压抑。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出来,张二娘安排女儿送我。都是一个队的,就是住得再远,那几步路会找不到?我借口要拉肚子,紧走慢跑回了屋,才算逃脱了这场尴尬。
不喜欢农村姑娘这事好办,要是碰上同是城里来的知青,人长得漂亮,而且两人又谈得来,要想挡住吸引力那就难了。毕竟都在青春岁月,情窦初开是再正常不过。
从1978年开始,每月公社要召集全公社的两百多知青开一次会。说是开会,一般内容都是走形式,大家都是奔着中午在公社食堂有一顿饱饭吃。那时能吃一顿米饭,而且还有朒朒(肉)打牙祭,而且队里还计半天工,谁不会去呢?
第一次到公社开会,只认识女同学张跃。张跃是我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人长得漂亮,一对眼睛亮闪闪的;露出的颈脖白皙,在一头乌发的陪衬下,让人一眼就识别出这是美女。张跃一出现在公社会场,立刻引起不少男知青的注意,到处打听她的情况。偏偏张跃看见了我,开会时就坐在我身边,引来好多双眼睛朝我打望,让我浑身不自在。
其实在学校读书时,我与张跃的关系并不好。读初中,张跃是六班的团支部书记,是学生中的“红人”,经常参与校团委活动。不少男生包括我在内认为她是积极分子,一般来说有点“装虫”,心里反感。读高中,我们在一个班,张跃又是团支部书记。两年高中同学生活没有发现她装过虫,渐渐地不反感她了。这次意外在公社相逢,感到分外亲热,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味道。
我们互相都不知道下乡插队会来到一个公社,而且相距很近。按政策规定她本可以不下乡的,是她自己坚持要来,就比我晚来了一个多月。她下乡的凤凰六队,紧挨着我的生产队,到公社开会几乎是同路,只是我要多翻一个马鞍山背。这样,每次到公社开会,我就到她住的屋叫上她一块走,同去同回。
有两次去开会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留我吃了晚饭再走。吃晚饭的菜,她到农家去借,用炒鸡蛋来招待我,让我受宠若惊。当然她也来过我住的屋,我也是炒鸡蛋款待她。那个年代,能吃上炒鸡蛋已经是很高的礼遇了。
有一次在公社开会,与几个男知青在一起闲聊,我无意中说了在张跃那儿吃过炒鸡蛋,立刻引来讥讽,说他们到张跃那儿水都喝不了一口,你去吃炒鸡蛋?这些人说话的口气和眼神让人受不了。我不知道不少男知青对张跃那么关注,知道失口了,以后当众再不说有关张跃的话题。
到了1978年5月的一天,张跃到我队来找我,说她要调回去工作了。原来,她妈妈担心女儿在农村吃苦,提前病休让女儿顶替进厂。我当然替她高兴,但不会说祝福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有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轻声说:走那天东西多,能不能送送我?我郑重地点了下头。
张跃住在一个农家大院里。院里住有好多户人家,房子是瓦房,据说解放前是一家地主的屋。看得出,队里对女知青是关照的。张跃说她的东西多,其实她把被子蚊帐席子等好多东西都送人了,我帮她背着的包里只装有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背着轻飘飘的。
我们说了一路的话,我就没说过哪怕是一句温情的话。不知不觉就到她家了。分手时,她拿过我背着的包,看我一会儿,说:我等着你。就转身跑开了。我怔怔地站在那儿,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血管偾张热血沸腾,对爱情的到来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似信似疑。
第二天我独自返回生产队,想起昨天和张跃一路走说过的话,突然发现自己是喜欢她的。她为什么要我一个人送她,我傻呀,这都不明白?转念一想,她都工作了,我还在农村,这可能吗?就是这个念头,让我关闭了眼前的爱情之门,留下了终身遗憾。
很多年后我听她的闺蜜同学说,张跃曾给她讲,我在农村的日子不会呆得很长。她对我有信心。
那年底,我当兵离开了农村。做得不地道,没有给张跃一个信,当兵一走就是十年。张跃曾主动与我母亲接近,我母亲没有告诉她我的联系方式,我们自然就没有了后续故事。
以后,张跃的个人问题高不成低不就地拖着,时间悄悄地溜走了。直到1986年,张跃28岁,那时算“老姑娘”了,迫与各方压力,匆匆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在铜罐驿的老师。
听另一同学讲,张跃婚后丈夫不喜欢她,两口子经常吵架,两年后她查出患卵巢癌,半年后就去世了。住院期间丈夫不但不去照顾,还经常拿话气她,好像巴不得她早一天死。她走的时候,小孩才几个月。听到这事,我心里感到气愤,同时有一份歉疚涌上心头。
张跃就埋在我父母厂区旁边的荒坡下。过了很多年,在张跃生前闺蜜同学的引导下,我找到她的坟冢。在一片荒草中,一个小土包,上面长满野草,看着心里一片凄凉。
我站在她坟前,仿佛看到她在对我说,人来到世上是受苦受难的,一个人要多保重,好好活着。我睁开眼,她并不在,眼前只有这个孤零零的小土包,眼泪任性地溢出来。
那个女同学在一旁惊诧地看着我。我顾不了许多,任泪滴在脸频上滚淌。情绪稍好一点了,我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默默离开荒坡时,我再一次回头凝视小土包,依依不舍,心里想,我还会来看她的。
 
   2021年9月1日
 

 
作者近照及简介:
王健,笔名王慢行,生于1960年。1977年下乡到江津区吴市公社,1978年底入伍,1988年转业在重庆市南岸区工作直至退休。自幼喜欢读小说,近两年来尝试写小说。现居南岸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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