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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 在书籍衍变的漫长过程中，出现了不同风格的装帧形式。受材料、工艺、地区、时代等因素影响，西方古书装帧的形式和风格繁多。文章整理分析了珠宝装帧、腰带书、连背装帧、混凝纸装帧和古软装帧五种经典装帧形式的结构、历史文化等内容，以管窥西方古书装帧的发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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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 图书装帧；西方古书；装帧形式；装订
书的历史也是书籍装帧的发展史。在书籍衍变的漫长历程中，出现了不同风格的装帧形式。受材料、工艺、地区、时代等因素影响，西方古书装帧的形式和风格繁多，但并未形成明确的划分标准。根据不同的装订、封面材质、装帧工艺，一本书可以被归类为多种装帧形式，每种装帧形式都具有各自的审美取向和文化价值。正确辨识和全面了解西方古书装帧形式，对于理解书籍的整体性及其对后世的影响具有积极的意义。本文选取封面特征显著的五种装帧形式：珠宝装帧、腰带书、连背装帧、混凝纸装帧和古软装帧，对其结构、历史文化等进行整理分析，以期把握西方古书装帧形式的发展脉络。
关于西方古书的界定，希尔麦（J.A.Szirmai）的《中世纪书籍装帧考古学》（The Archeology of Medieval Bookbinding）等装帧著述中，都有“西方装帧”（western bookbinding）这一分类，大抵指的是西欧诸国的装帧。在欧美书籍收藏领域，有“antiquarian books”一说，可译为“古书”“古籍”“古董书”。不过，即便是最具权威性的相关机构，比如国际古书商联盟（International League Antiquarian Booksellers）、美国古董书商协会（Antiquarian Booksellers'Association of America）等，在注解该词时也未给出精确定义，仅仅指出：“古书是老旧、稀有、有一定收藏价值的书。”[1] 关于“古籍”，欧美相关领域没有给出比较清晰的时间界定，因此国内关于“西文古籍”的界定时间同样意见不一。董邵杰等[2] 梳理了国内外对于“西文古籍”的界定，并基于西方各国的工业化进程把1870 年作为划分“西文古籍”的分界点。鉴于英国现代史以1900 年维多利亚时代的结束为开端，本文将“西方古书”界定为1901 年前产生、制作于西欧的书籍。
一、珠宝装帧：金玉其外
珠宝装帧（treasure binding/jewelled bookbinding），又译宝石装帧，是指用贵金属（金银等）、珠宝、象牙等装饰书籍封面的装帧。珠宝装帧的金属封面部分通常由金属钉（tack）固着在木质书壳上。除了封面，珠宝装帧书籍的书芯装帧制作与其他中世纪书籍一样，都是将书页（通常是羊皮纸）缝缀一起，然后装订在木质书壳上。在古典时代晚期或更早以前，珠宝装帧可能就已存在，但存世并未有见，事实上，中世纪早期的珠宝装帧书籍也很稀有。到中世纪晚期，珠宝装帧的使用减少，但西方国家至今仍有制作，东正教统治区域尤甚。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有13—17 世纪的福音书，采用珠宝装帧，银质的封面，上面镶有宝石（见图1）。
图1 13-17 世纪福音书
珠宝装帧工艺随着书籍制作工艺的变化而演变。公元4 世纪，写在莎草纸或羊皮纸卷上的抄本由“卷轴状”变为“扁平状”，成为裁切书页、页缘穿孔缝缀一起的“书”的样子。从5 世纪开始，书籍封面封底开始使用木板并以皮条缝缀，以增强牢固持久度，这些皮条随后与封面封底的木板系在一起，再由皮革将其全部包装。书籍的金属部件还包括搭扣，以及装饰皮质或布质封面的独立金属元素，诸如金属包角、凸台（boss），它们在中世纪晚期华丽装帧装饰的书籍中很常见。[3] 从12 世纪起，可见用珠宝或凸纹金属制作的装饰性搭扣或系带，尤其是在荷兰和德国。在苏格兰和爱尔兰，在9 世纪或更早，珠宝装帧书籍被认为是宗教领袖的圣髑（relic，也译作“圣遗物”），被奉在叫作“cumdach”的带装饰的金属圣髑盒（reliquary box）中，不作为普通书籍之用。[4] 16 世纪流行的小开本祈祷书“金之书”（Books of Golde），用珠宝装饰或采用珐琅封面，可用作腰带或者颈饰。至今，珠宝装帧在东正教教堂仍有制作，主要见于礼拜福音书，艺术风格不一。东正教教堂珠宝装帧使用的宝石，最典型的是珍珠，封面用丝绒或其他织物包装，这种书可能是某个重要人物的私人用书，比如祈祷书（Prayer Books）或贵族女性所用的《时间之书》（Books of Hours）。[5]
总体而言，珠宝装帧主要用在富丽堂皇的彩饰写本书（illuminated manuscript，又译作“照明手稿”）上，尤其是圣坛或教堂服务所用的福音书上。[6] 这些珠宝装帧后来大多遭受破坏，上面的贵金属和珠宝被掠夺者或需要用钱的主人取除，其中部分书籍幸存至今，而书上原有的珠宝或已被挪移到其他书上，或已不再固着在书上。目前一些图书馆、博物馆仍有珠宝装帧作品馆藏，比如大英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美国摩根图书馆等。因珠宝装帧中常用到象牙浮雕，这些浮雕通常无法被循环利用，所以存世较多。如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有11 世纪晚期的珠宝装帧书籍封面，中间为象牙浮雕（见图2）。还有一些书籍虽见诸文档资料，却已不复于世。[7]
图2 11 世纪晚期珠宝装帧的书籍封面
二、腰带书：中世纪的随身便携书
腰带书（girdle book），是一种带有“书尾”结构，可以挂在腰带上随身携带的皮装书。从封面结构上看，腰带书书芯上方皮革多留出2 英寸（约合5.08 厘米）折起来，书芯下方皮革扩伸出1 英尺（约合30.48 厘米），两部分接合成纽结，形成一种兜帽似的精织袋结构，用以挂系在腰带上。这就是“腰带书”名称的由来。腰带书多为僧侣和神职人员使用，可以方便他们随时背诵、吟诵祈祷词。[8]
整体来看，腰带书的开本较小，但都很厚，方便携带及摊在手掌上阅读。腰带书不能太重，否则会把支撑它的腰带拉垮。腰带书装帧形式主要分为两种，区别在于有无额外的书衣。无书衣的腰带书，书籍下方的皮革封面外延可把书包装起来，打上普通结或饰结，并可配以挂钩，有的则是用皮条打成结，或是用薄皮条穿过去，使书本能够别在皮带上。有书衣的腰带书，是在书籍装订完成后，把书插进书衣或与书衣粘合在一起，随后再进行封面制作。书衣有可拆卸和不可拆卸之分，可拆卸的书衣可以满足同样尺寸大小的书籍的换装。书衣有助于保护书籍不受雨雪灰尘浸污。由于用料较多，且部分书衣会用精美的搭扣、包角进行装饰，因此，书衣也是书籍主人财富的象征。有文献记载，腰带书有时会被用作赠予新娘的礼物。[9]6-7 图3 是藏于荷兰国家图书馆的1460 年出版的《时间之书》。
图3 1460 年《时间之书》
关于腰带书的描绘可上溯至14 世纪下半叶德国卡塞尔（Kassel），最晚的描绘出现在1548 年德国奥格斯堡（Augsburg）。在法国巴黎，一座1312 年的墓碑上曾发现雕刻着某种腰带书。碑上，名为珍妮· 布里夏尔（Jeanne Brichard）的逝者右胳膊上挂着念珠，左膝上放着一本书，书本大致是腰带书的模样，不过却是通过一个非常长的线圈挂在左胳膊上。[9]4-516 世纪晚期，腰带书的制作减少，形式也逐渐发生了改变：书芯不再被完全包裹起来，以瑞典皇家图书馆收藏的16 世纪末的腰带书为例，其前书口、下书口已完全暴露出来，而且书籍开本开始变大，不再适合随身携带。在漫长的书籍形式衍变史中，腰带书扮演的角色不多，但其迥然的形式具有重要的意义。腰带书主人大多数是僧侣等神职人员，也有骑士、淑女、绅士和法律人员携带腰带书，尤其是在旅行中。此外，圣徒、教皇、皇室要人、圣母、布道者也会携带腰带书。[10]
装帧师、学者史密斯（Margit J. Smith）在其著述中称，目前发现的腰带书存世数量由23 件增至26 件[11]，但新发现的3 件未见相关资料。这些腰带书收藏于图书馆、博物馆以及私人藏家处。除了美国的芝加哥纽伯瑞图书馆、纽约公共图书馆、耶鲁大学图书馆有收藏，其他藏品多数在欧洲，包括英国、奥地利、德国、荷兰、丹麦、瑞典、爱沙尼亚、波兰等国家。在信息已知的23 件腰带书中，就书籍材料而言，11 件是羊皮纸写本，7件是纸写本，5 件是印刷本；在制作时间上，19 件制作于15 世纪，4 件制作于16 世纪；在文本内容上，大多数是宗教内容，还有4件是法律文本。[9]4 图4 是1471 年出版的《时间之书》，藏于德国日耳曼国家博物馆。
图4 1471 年《时间之书》
伦敦大学图书馆的托马斯（AngelaWarren-Thomas） 认为书衣装帧（chemise binding）和腰带书系出同源，唯一的区别在于前者的“书尾”被人为截去了。在《端倪初现：失去尾巴的手稿》（Advent Definitions:Why did the manuscript lose its tail?）一文中，他就伦敦大学图书馆馆藏的15 世纪书衣装帧的图书《耶稣受难》（The Passio Christi）提出观点和猜测，指出其是在过去的某一时间不幸“丢失”了腰带书的那条“尾巴”，并列出了丢失的可能原因：第一，为避开16 世纪罗马天主教改革对藏书的毁坏，切掉“书尾”以假装不是宗教书籍，以此保护藏书；第二，16 世纪末开始，书脊统一朝外竖直排架，腰带书有“尾巴”不利于排插，索性切掉“书尾”以便排架；第三，为了满足其他方面对优质皮革的需求，腰带书的皮质“书尾”被切除移作他用。[12]
不过，根据大英图书馆、荷兰国家图书馆等的相关观点，书衣装帧本身就是独立存在的一种装帧形式，其罩衣（chemise）为现代书衣的前身，是由皮革或天鹅绒、亚麻等织物做的插套封皮，可以保护书芯和书口。书衣装帧既有装饰华丽的风格，如时间之书和祈祷书，也有朴素实用的风格，如行政档案和图书馆藏书（library books）。[13] 图5 是15 世纪的抄本《哲学的慰藉》，藏于耶鲁大学拜内克善本图书馆。
图5 15 世纪抄本《哲学的慰藉》
三、连背装帧：共享封底的连体书
连背装帧（dos-à-dos binding），又称S背装帧或S 脊装帧，其名称中的dos-à-dos 源于法语，意为“背对背”，指两册书共用一个封底的装帧形式。连为一体的两册书中，一册书口紧靠着另一册的书脊，共享的封底夹在其中，基于这一结构，上架后必然一册书脊朝前，另一册书脊朝后。偶有超过两册的书采用连背装帧。在《书籍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of the Book） 中， 格莱斯特（Geoffrey Glaister）指出连背装帧在1600—1640 年的英格兰尤其流行。罗伯茨（Matt Roberts）和瑟林顿（Don Etherington）认为连背装帧图书通常开本较小，且书册内容常常是互补的，如《旧约》（the Book of Psalms）和《新约》（the New Testament）常以连背装帧在一起，以便互相参考。连背装帧的结构优点在于可及时、快速查找相关内容，同时还可避免单册装帧过厚带来的翻阅不便的问题。[14]83 图6 是1606 年伦敦印制的迷你祈祷书，刺绣封面，现由某美国书商收藏。图7是1620 年印制的《新约》《诗篇》，现藏于美国堪萨斯大学图书馆。
图6 1606 年伦敦印制的迷你祈祷书
图7 1620 年《新约》《诗篇》
此外， 一种叫正反装帧（tête-bêchebinding）的装帧形式也被归为连背装帧。这两种装帧具有相似性，不过差异也很明显。正反装帧名称中的tête-bêche 是法语“头—脚”之意。顾名思义，正反装帧指两册书合订为一册，分别从前后开始，不同于连背装帧的是，正反装帧的两册书共用一个书脊，没有共享的封底。[15] 20 世纪中期，正反装帧曾短暂复兴，代表作品有美国出版商王牌图书公司（Ace Books）在20 世纪50 年代至70 年代出版的“王牌两读”系列丛书（Ace Doubles series），将两本科幻小说正反合订为一册，颇受读者欢迎。[16]
四、混凝纸装帧：维多利亚时代的复古哥特风
19 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很多英国人为中世纪的彩饰写本书和建筑而着迷。19 世纪上半叶，印刷的彩饰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复兴。插画师、博物学家汉弗莱斯（Henry Noel Humphreys）和建筑师、设计师琼斯（Owen Jones）都曾用石板套印复制彩饰写本书。[17]为了再现中世纪手雕装帧和建筑雕塑的哥特风，混凝纸装帧（papier-mâché bindings）应运而生。
混凝纸装帧的封面由石膏、填充物、混合纸浆和锑浇铸而成，有些还需用金属框架进行加固。据装帧大师米德尔顿（Bernard Middleton）介绍，至少要制作1000 套才能平衡复杂模具的制作成本。混凝纸的封面通常是黑色的，有时候剖面会露出彩色衬底，极具中世纪风情，书籍文本则多是与基督教相关的内容。从19 世纪40 年代中期到19 世纪60 年代，杰克逊父子公司（Jackson & Sons）持有混凝纸生产专利，其生产的混凝纸会用于书籍装帧，封面、封底使用皮革书脊进行联结。[18] 1863 年伦敦出版的《众思群响》（ManyThoughts Of Many Minds）即为混凝纸装帧，现为私人藏书（见图8）。
图8 1863 年伦敦出版的《众思群响》
英国伦敦朗文公司（Longman）1847 年印刷的《基督寓言故事》（Parables of Our Lord）是使用混凝纸装帧的首本彩饰书籍。该书首印2000 册，其中1000 册由美国纽约的出版商阿普顿（D. Appleton）改换书名后销售，同年还印刷了第二版。书封面的四角各有一个头饰花冠，分别是天使、狮子、雄鹰和公牛，指代福音书的四位作者；封面顶部、底部中心有橡树叶纹饰；封面的中心人物是环绕着花环的播种者，花环外系有两条带饰，上面印有凸起的哥特体文字“Scripture”“Parables”（圣典、寓言）。
浮雕装帧（relievo binding） 与混凝纸装帧风格相近，二者都具有中世纪装帧和雕刻封面观感，内容也都常与基督教相关。不同的是，浮雕装帧采用重型模压皮革原色压印。19 世纪，英国建筑师、设计师琼斯设计了大量浮雕装帧书籍。他设计的《墓园挽歌》（Gray's Elegy）是首本以浮雕装帧发行的书籍，于1846 年出版，书名页署有伦敦朗文和纽约威利- 普特南（Wiley & Putnam）两家出版商。琼斯用英国本土植物冬青和常青藤作为主要装饰图案，封面中间的哥特体书名形似常青藤，封底中心则采用琼斯花押字（monogram）。[19] 英国商业装帧公司瑞纳特-爱德华（Remnant & Edwards）制作了很多浮雕装帧书籍，曾获得1851 年世博会奖项。
五、古软装帧：古软皮书
古软装帧（limp binding），是指书籍封面没有使用硬板，而是直接使用柔软的布料、皮革、犊皮等材料作为封面的装帧，也有使用纸质封面，不过相对少见。与硬板封面相比，古软封面的制作比较简便。古软装帧封面多是单层，有的有衬里，可为封面增加厚度和韧性；有的会卷边，可以更好地保护书芯。从结构上看，书帖缝固在皮条等材质的支座（sewing support）上，支座再缝系在软皮封面上，皮革等材质的系带还会用在书口上作关合书本之用。古软装帧在16 世纪、17 世纪很常见，在19 世纪末因为“私人出版”（private press）的兴起而有所复兴。在1775—1825 年，软皮装帧常用于公路小说（road book）。软布料曾经是商业装帧针对单薄、廉价或教育等相关书籍所采用的封面材料，现在有时也会采用。[14]144 古软封面素雅、耐用，成本相对低廉，掉在地上也不易损坏，基于这些优点，有些封面缺失或者破损严重的古旧书会采用古软封面来重新装帧。这些重新装帧的书有的使用了抛光的摩洛哥皮革，与书籍原来的封面不符。[20]1474 年在德国纽伦堡出版的摇篮本《日历》（Calendarium），就采用了古软装帧，现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见图9）。
图9 1474 年德国纽伦堡出版的摇篮本《日历》
古软装帧可追溯至2 世纪的写本时代，现代平装书仍可见这种结构的痕迹。大多数中世纪书籍装帧采用木质硬封面，较少采用古软装帧，由于封面缺少装饰，古软装帧不易引起人们关注。[21] 古软装帧容易与中世纪僧侣用书（monastic books）混淆。与珠宝装帧的写本书不同，实用的僧侣用书大多不加装饰，毕竟装饰华丽的书籍多为展陈之用，而非以学习和阅读为主要用途。尽管如此，僧侣用书的装帧却另有讲究，主张设计清丽，封面为白色皮革包装木质内板，配有带搭扣的皮质系带，以便关合书本，并保护书芯。[22]
六、结语
装帧设计从来没有停下发展变化的脚步，现代书籍的装帧设计烙印着古代装帧的痕迹，研究古代装帧具有承前启后的意义。西方古书装帧还有许多形式和风格，只有全面认识具体装帧形式的实用性和审美价值，才能切实感受和理解它的美，进而实现古书资源的保护性开发和利用。
参考文献
（作者单位：国家图书馆古籍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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