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技高人红,姿色才艺俱佳,五位民国总统为之倾倒,她却不为心动。
她才艺比肩梅兰芳, 虽为女子,却无媚骨,嚣张的日本军人也不能让她买账。
她是一贫苦出身的弱女子,却在乱世之中大放异彩,让京剧大师谭鑫培都自愧不如。
她的一生,浮沉起落,堪比一场大剧,她是戏子,但却活出了一种风骨,一种连男子都折服的大气。
她就是民国时期,坤伶大王刘喜奎。
曹禺曾在1980年不无遗憾地感慨: 如今戏剧界,再不提刘喜奎。
即使现在,刘喜奎这个名字也是鲜为人知。
可是在上个世纪一二十年代,刘喜奎可谓红透半边天,与一代大师梅兰芳也不相上下。
刘喜奎,那个远去时代的北国佳人,她是梨园永远传颂的传奇。
刘喜奎年幼时,家附近有一戏班,她常常跑去看他们练身段、吊嗓子、排戏,耳濡目染,渐渐爱上了戏曲。
8岁,她便入天津李海科班学戏,学京剧青衣兼花旦。
10岁,拜师河北梆子演员毛毛旦,学京剧老生、武生、刀马旦以及花脸。
老生、武生、刀马旦,往往是性格大气而坚韧的角色, 加之之前学青衣,花旦,刘喜奎的性格,柔中带刚,她大气、果敢,并不像冬皇孟小冬那般沉溺于儿女情长。
老天给了刘喜奎一副好容颜,她身材窈窕, 姿色绝佳,气质清雅,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可千娇百媚,亦可豪气冲天。
有人这样写诗描绘她: 远山之眉 犀齿, 春云为发秋波瞳, 娇羞灵艳妙难数,牡丹能行风能语。
她姿色过人,而唱腔亦不俗。 唱腔圆润,有京剧的细腻委婉,亦有河北梆子的高亢激昂,这样独成一格的京梆子,让人回味无穷。
那时的戏园子, 几乎清一色都是男子,生旦净末丑皆为男子包揽。
登台献艺的女伶鲜少,而出众者更是鲜少。
而色艺俱佳的刘喜奎,一挂牌,就迅速走红,她与鲜灵芝、金玉兰并称'女伶三杰',而三杰中,尤以刘喜奎为冠,被人冠以花魁之称。
凡有刘喜奎的演出,必是场场爆满,听众无不为之欢呼喝彩。
她革新剧目,抨击军阀官僚,宣传民主自由,演新剧《新茶花》时,剧场门前拥挤不堪,演唱期间,叫好声、喝彩声不绝于耳,一场下来剧班收入一千五六百大洋。
就连青年时期的周恩来,看完《新茶花》亦是心潮澎湃。
刘喜奎先后到哈尔滨、海参崴、上海、北京、天津等地演出,她与京剧名家谭鑫培、杨小楼、梅兰芳、周信芳等皆有同台演出过。
谭鑫培甚至这样感慨过: 我男不如梅兰芳,女不如刘喜奎,吾其休矣。
刘喜奎风姿卓越,艺名远播,风头甚至盖过了梅兰芳。
《顺天时报》曾进行过一次伶人评选,结果梅兰芳以232865票,赢得男伶大王的称号,而刘喜奎则以238606票赢得坤伶之王的称号,刘喜奎的票数足足高出梅兰芳几千张。
那样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却是中国戏曲最灿烂的年代。
刘喜奎赶上了这样一个时代。
刘喜奎,红得发紫,被人誉为梨园第一红,无数的人为之入迷,为之神魂颠倒。
故都名士易顺鼎,对刘喜奎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个斯文的读书人,他曾写下这样的名言: 人生必备三副热泪,一哭天下大事不可为,二哭文章不遇知己,三哭从来沦落不遇佳人。
这样的抱负气度,绝非泛泛之辈。
当时的易顺鼎还是北洋政府印铸局代理局长, 这样一位老先生,他甚至写下变态七愿诗,愿作喜奎胯下布。
除此诗外,他风雨无阻,每天必到刘喜奎的寓所一次,每次去一进门摘下帽子,就欣喜若狂直呼:我的亲娘啊!我又来啦!
老先生不遮不掩对刘喜奎的痴狂,哪怕自轻自贱,斯文扫地也无所谓。
除了易顺鼎,还有一位叫刘少少的老记者,年过花甲,他也是每日必看刘喜奎唱戏,甚至想要将老家300亩良田卖出娶心中女神。
他一心成痴,只想一嗅余香死亦心甘,被拒后,他茶饭不思,终日对着刘喜奎的大幅剧照凝神发呆,相思成狂,不久病死。
袁世凯三公子袁克良扬言: 我不结婚,我等着刘喜奎,刘喜奎结婚,我才结婚。
上至达官贵人,中至风流名士,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对刘喜奎的戏曲及其人如痴如狂。
戏曲专家,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记载过这样一件事。
一天,在三庆园夜场演出散场后,卸妆回家的刘喜奎,在园门口突然窜出一人来,抱着就是一顿强吻, 后来这人被警察罚款五十,被罚他还洋洋得意: 今日如愿矣,值得值得。 说罢扬长而去。
没几日,这人在报上登文: 同刘喜奎香过面孔,只科罚五十,警官未免不公。 因为刘氏乃现代国色,闻香面孔,一亲芳泽。 区区五十元,罚得太少,未免轻视美人?
粉丝狂热如斯。这样艳名远播,迷倒众生的刘喜奎,更是惹得北洋政府五位总统纷纷打起了她的主意。
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曹锟5人,均垂涎美人的美色与歌喉。
面对这些强权,刘喜奎有两条准则: 一不去内宅,二自己要有专门的化妆间,且不得陌生男子入内。
有一次,袁世凯以总统的名义,请刘喜奎唱堂会。她跟着听差到了一间华丽的房间,房间空无一人,刘喜奎顿觉气氛不对,顿时警觉起来: 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袁世凯微微一笑: 没有什么事,只是找你随便聊聊。
刘喜奎不卑不亢: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化妆了。
说罢,便掩门而去,留下惊讶的袁世凯原地愣神。
袁世凯后来对左右言说: 那个女戏子不好惹。
袁世凯次子袁克文开出三千两黄金,欲抱得美人归,刘喜奎也不为所动。
辫帅张勋也曾扬言非要娶到刘喜奎。
刘喜奎回话:要我做姨太太是万万办不到的事。 软的也好,硬的也罢,我都不从。到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以死相拒。
张勋闻言之后,不敢造次,正儿八经派人正式求亲, 刘喜奎提了三个条件:
1、张大帅要把辫子剪掉
2、遵行一夫一妻制,请张大帅遣走全部姨太太,保证今后不纳妾
3、提供20万大洋的爱情保证金,存入国外银行。
刘喜奎原本想借机吓退张勋,要知道段祺瑞要张勋剪辫子,张勋大怒:头可断,发辫不可剪。
没想到,张勋真的二话不说剪了标志性的辫子,遣散各位姨太太,备好金钱,摆好了架势,要娶刘喜奎。
要不是后来段祺瑞讨伐张勋,张勋自顾不暇,只好通电下野,一路逃命,美人也顾不得了,刘喜奎这才解围。
这之后,曹锟也不甘示弱,他曾借唱堂会之际,强留刘喜奎,要不是正室夫人大发淫威,刘喜奎借机出逃,怕是就毁在曹锟手里。
五位总统软硬兼施追求名噪天下的刘喜奎,他们不是惜才,而是摧花手,只想占有,并把她作为玩物罢了。
刘喜奎不愿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富贵、权势,于她都是浮云,她鄙夷那些肥腻的好色之徒。
诚如她素爱菊花果子,厌食肥腻浓腴,她骨子里是一个清爽的人,自不愿被庸俗视她为玩物的人玷污。
纵使无数的人为她疯狂,她也一直清醒:她,不过是他们眼里的风尘女,他们捧她,却在心里贬她,不过一个下贱的戏子。
别人可以贱视她,她不容许自我堕落,哪怕身处淤泥,也要固守清香。
她公开自己的处事原则:不给任何大官拜客;不灌唱片;不照戏装像,也不照片装像;不做商业广告。
盛名在外,她不骄不矜,始终守着自己的一片清净之地。
戏曲的舞台上,男有梅兰芳,女有刘喜奎,这一对犹如戏曲界的双子星座,熠熠发光。
彼时的刘喜奎,爱上了梅兰芳,但是到最后,还是刘喜奎提出了分手。
刘喜奎是碍于梅兰芳有家室而不愿嫁还是另有原因?
她在一篇回忆录里袒露实情:当时我20多岁,正所谓花容月貌、青春年少时,在艺术上也有一些成就,那些军阀阔少们,纷纷打我的主意。……看来不肯牺牲身体,就得牺牲艺术。”
在艺术上,我预料你将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演员,如果社会允许,我也将成为这样的演员。所以,我预感到我身后边会有许多恶魔将伸出手来抓我。如果你娶了我,他们必定会迁怒于你,甚至于毁掉你的前程。我以为,拿个人的幸福和艺术相比,生活总是占第二位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决心牺牲自己幸福的原因。
刘喜奎为了成就梅兰芳,宁愿割舍掉自己的幸福,与梅兰芳一刀两断。
与梅兰芳有缘无分,达官贵人她看不上,名流绅士她不屑,刘喜奎最终选了一个40多岁其貌不扬的崔承炽。
这个小小的参谋部局长崔承炽,因为揭发陆锦贪污军饷,而在刘喜奎心里留下不错的印象,她敬他英雄无畏,主动托人示爱。
人生如戏。婚后,她才知,崔承炽已有妻女,而且他还患有痨病。
纵使刘喜奎还有退路可走,她没有选择抛夫弃子,而是选择继续过下去。
三年之后,丈夫病亡,撇下她和幼子。
也许是心累了,此时的刘喜奎则打定主意:终生不再嫁。
曾经的浮华,热闹,她统统关在了过去,戏亦不再唱,闭门谢客,守着儿子,心无旁骛,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10年匆匆过去,刘喜奎的前半生就这样在淡然中倏忽而过。
1935年,她已41岁,崔承炽的同乡,某旅旅长赵俊卿联合20余个北洋军阀给她送了一块匾,匾上赫然题着四个字:志洁行芳 。
这是对刘喜奎最高的褒奖吧。
在戏子被看轻的时代,在女伶被当做玩物的时代,在别的女伶凭姿色为自己捞好处谋靠山的时候, 身处诱惑当中,她时刻戒备着,不让这污浊的俗世玷污了一颗剔透的心。
她隐匿住所,更名为崔刘氏,洗尽铅华,换上寻常布衣,过着寻常日子。
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日本人找到了在北京一胡同处住的刘喜奎,出重金礼聘,要她给日本军人演出, 刘喜奎严词拒绝。
日本侵略者逼迫梅兰芳为其演戏,演旦角常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梅先生蓄须以明志。
那时的刘喜奎得知,心里颇是欣慰,虽半生已过,人世沧桑,但梅兰芳一直是她心底温柔的眷恋,她终是没有看错人。
刘喜奎,虽为女子,但绝非浅识之辈,她不囿于儿女私情,知晓民族大义,对事情拎得清,对钱财亦不过分看重。
安徽水灾,她从积蓄中拿出2000大洋来救灾。
捐款之后,她又选择了归隐。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刘喜奎继续隐姓埋名,四十年来,世事风云变幻,梨园的金戈铁马,儿女情长,旧时的繁华浮名,她绝口不提。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平平常常的农村老妇人,昔日竟是红透半边天的坤伶大王。
若不是文艺活动家田汉受周恩来托付,几番苦寻,刘喜奎则会继续选择隐遁,直至走到生命尽头。
隐姓埋名40年的刘喜奎,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1950年,在文代会闭幕式的宴会上,周恩来举着酒杯,向刘喜奎敬酒,一边敬酒一边赞扬说:我从十四五岁就看刘先生的戏,是刘先生最早的观众之一。刘先生不贪富贵,不贪享受,所以在旧社会表现得那么坚强。
“你应该把技艺传给后人”。 周恩来把中国戏曲的殷切希望放在了刘喜奎身上。
不久,刘喜奎就被邀请到中国戏曲学校任教。
她那满腔的才华,尘封了几十年,在戏曲学校,重又见了光芒。
1964年,70岁的刘喜奎在平静中安然辞世。
她那传奇的一生,至此彻底画上了句号。
刘喜奎的一生,当得起志洁行芳的称颂,她不是一个空洞的花瓶,她是一个灵魂透着香气的女子。
在鱼龙混杂的梨园,她能数十年长红,且一尘不染,这不单单是因为她高洁的心灵,更是因为她的睿智、聪慧与勇气。
同为伶人,她比孟小冬活得大气。
孟小冬的世界里除了戏,便是爱情,这一生为爱,伤痕累累。
而刘喜奎,柔中带刚,她不畏权贵,不贪富贵,不恋浮名,不在失落的爱情里感怀。
她的世界,除了戏,除了爱情,还有民族大义。
身在混乱的名利场,却依然守着初心,活得清清白白。
洗尽铅华,寡居生活,隐姓埋名四十年,她也活得安然。
能经得住浮华,也能安享清贫,能受得住万千的赞美,也能在寂然中自在。
她用自己的言行,为那个时代人们所轻视的伶人正名。
她是乱世当中一株清雅的白梅,零落成泥,暗香如故。
不管世事怎么风云变幻,从风华正茂,到垂垂老矣,刘喜奎总没有丢掉自己最本真的样子。
这个世界,纷纷扰扰,诱惑太多,聒噪太多, 能守着本心,安然做自己,真的,值得一句狠狠地赞美。
敬自己,敬那些不肯与世俗诱惑妥协的干净灵魂。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