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刘纯,又名刘长珠,1940年14岁,在家乡山东蒙荫参加八路军。1957年和父亲双双被打成右派。她比父亲幸运的是,活着看到了改正,最后在建设部离休。2010年病逝于北京,享年84岁。
母亲的叔祖父刘晓浦和叔父刘一梦,都是中共建党初期的党员。刘晓浦曾任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长、山东省委执委兼秘书长。刘一梦曾任山东省执委兼共青团书记。他们和邓恩铭、刘谦初等人1928年被捕,1931年4月5日英勇就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母亲对我说,和刘晓浦一同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的蔡和森、邓中夏、张太雷都有纪念馆,他们的姓名广为人知。现在知道刘晓浦、刘一梦的人却很少。她很希望有一个场所,能够展示刘晓浦、刘一梦的事迹。这成为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嘱托。
母亲走了,她的嘱托一直挂在我的心上。
2011年,我前往民政部,咨询修建革命烈士纪念馆的程序。得到的回答是,光凭家属申请不行,要有严格的资质审核。应该首先由烈士家乡或牺牲地的政府提交正式申请报告;逐级上报,最后视烈士生前的事迹、贡献、职位和影响力,由国家或地方人民政府民政部门核准。
2012年,我前往山东临沂蒙阴县。县委县政府热情接待了我。他们认为,刘晓浦刘一梦对革命事业贡献突出,在家乡有巨大影响力,符合修建纪念馆的条件。
县里支持,但还要省里和国家有关部门认可。如果报上去,上边不批,就会陷入尴尬。
我有两个要好的同学,担任山东省级领导,他们愿意鼎力支持。
但国家层面,我却找不到说得上话的人。如果公事公办,他们要基层政府或民政部门的报件,就又回到原点了。
事情就这么放了两年。
2013年下半年,王歧山选定山东临沂蒙阴县做为联系试点县。他在蒙阴县召开了全县领导干部参加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动员会,在会上说,蒙阴县是革命先烈刘晓浦、刘一梦的故乡,两位烈士家有千顷良田,但他们为了崇高的革命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蒙阴县要珍惜爱护并利用好这一红色资源,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继承先烈遗志,做好各项工作。
有这番讲话,上下都通了。这成为建立刘晓浦刘一梦纪念馆的契机。
临沂市和蒙阴县领导来到北京,找我和刘晓浦烈士的孙子刘长琨,讨论纪念馆的建设蓝图。
大舅刘长琨时任财政部党组成员。他曾经分析过中国历朝历代吃皇粮的人和农民的占比,批评当下机构臃肿,农民负担过重。他被边缘化,因而格外谨慎小心。他怕给家乡增添麻烦,加重农民负担。我本来就想实现母亲的遗愿,于是冲到一线,表示愿意配合地方政府,积极推进纪念馆建设。
2015年,蒙阴县确定副县级干部刘馆长主抓纪念馆筹建。刘馆长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很快拿出了设计方案第一稿。他们想以兴建刘晓浦刘一梦烈士纪念馆为契机,把垛庄一带打造成红色旅游城,把县党校、行政学院、博物馆、文化馆都迁过来。建筑沿袭刘家老宅燕翼堂风格,古香古色、美轮美奂。实现这个方案,要占用很多农田,拆迁不少农户。他们还要招商引资。
我对这个方案有不同意见。刘家两位先烈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的理想是救民于水火之中,宁死不在悔过书上签名,反而要把自己能继承的土地分给贫苦农民。他们如果活着,绝对不会扰民,让农民腾出土地和农舍。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刘馆长,并请他转告地方政府。
地方也有为难之处。不需要动迁的现成空地,已经很少了。
带着这个问题,我又一次来到蒙阴县,在孟良崮、垛庄一带实地考察。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孟良崮和垛庄镇的中间地带,我发现一幢废弃的二层楼,门窗都已残破,楼前空场长满野草。我忙问,这幢楼是做什么用的?地方的同志说,这是一所小学校舍。推行计划生育后,生源减少,乡村学校合并,这所校舍就废弃了。我要求停车,到现场仔细踏勘。我见到,小学校舍只是门窗破损,主体结构毫无问题;学校的操场不仅可以树立烈士雕像,而且还够做停车场。我又了解到,土地产权属于县教育局,公有土地县政府可以支配。改建烈士纪念馆,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土地和教学楼的性质,也没有发生变化。
当晚,我就把这个想法和县领导沟通,得到他们的赞同。这个方案,用很少的经费进行内部装修改造,教室变成陈列室,面积体量都合适。这就避免了征地拆迁、扰民赔偿和招商引资的问题。
方案一定,征集展示内容和陈列方式、题写纪念馆牌匾、确定开馆日期、邀请来宾出席,都提上议事日程。
我利用出差到各地的机会,有意识地参观了不少名人纪念馆,将有关信息不断反馈。
蒙阴县让我请山东籍的国家领导人题写门匾。我千方百计,拿到了田纪云、张全景等人的题词。
他们还请雕塑家为烈士完成了塑像,征集遴选了一批文物。2018年9月30日,举行了隆重的开馆仪式,为烈士雕像揭幕。
刘晓浦、刘一梦烈士1923年入党的介绍人是王尽美,1923年在上海大学社会学系就学的老师是瞿秋白,我特意邀请了王尽美的孙子王明华、瞿秋白的外孙女李晓芸出席开馆仪式。来自全国各地的燕翼堂后人聚集一堂,祭奠先辈。
刘家出了刘晓浦刘一梦等六名烈士,他们几乎把全部土地和财产都支援了共产党八路军,但在土改时,却被划为地主;烈士的独生子,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刘露泉,1957年被打成右派,劳动改造长达二十年。烈士的遗孀被打成地主婆,在土改和文革中惨遭游斗凌辱。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悲剧,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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