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母亲常回忆挨饿那年,她和二娘去5号地,捡甜菜叶儿"走丢"一事,这是我家发生的大事件。5号地地头,是个乱坟岗,头一天她俩都带了四齿钗子,第二天觉得没什么用又碍事儿,就都没带。结果掌灯时候,二位母亲就在地里转起了二人转,饥肠辘辘,又累又冷,说什么也找不到家了。转了好大一阵子,终于听见路上哒哒的马蹄声,她俩跨过嘎嘎响刚结冰的河面,奔向有亮光的村庄。
奔到邻村一一徐生屯,打听老徐家(二娘的亲戚家),赶巧正是他家,家里的男人外出打猎刚回来。人家人口少一个孩子,粮食不那么紧缺,徐大娘急忙摊煎饼招待了转向的二位亲属,临走还送给每人一份煎饼儿。徐大爷把她俩送过了乱坟岗,才回徐生屯。其实那里离我家己经很近了。
算起来那时应该是1961年10月末的一天,因为四姐是腊月十六的生日。这半宿家里乱成一锅粥。熬熬待哺10个月的四姐,被大姐按在怀里拍哒,拱扯拱扯的找妈妈。二大伯家凤珍姐也慌慌张张跑来打听消息。小姐几个一起到西大地高喊:“妈妈回家……"还是不见回声儿。黑咕隆咚的野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乱坟岗一闪一闪的蓝火儿,夹杂着刺鼻的气味,更让人心惊胆颤。二大伯对着乱坟岗喊了几声慌忙走了,父亲高喊大宝子她妈……依然没有回音儿。
父亲绷着脸说:"要是咕咚掉到北漂垡,准保没命!"。爸半跪一条腿坐在炕头上,巴嗒一口旱烟,隔一阵儿磨叨一遍:“一咕咚,准没命……"大姐的眼泪就一对一双地滴嗒到四姐的小脸上……时间提心掉胆地向前挪动,这个夜晚静得叫人不敢喘大气。
想不到快半夜了,看家的大黑狗汪汪起来,父亲起身道:"你妈回来了“。母亲背回小半袋东西,还从怀里掏出一沓煎饼,抱起四姐:“四孩啊,你差点没妈!“十岁的大姐手里攥着块煎饼,画魂的脸儿终于有了笑模样儿。
这己经是62年前的事了,母亲和二娘早都不在人世了。可母亲若有所思的瓜子脸仿佛凝固在眼前:“真是蹊跷,或许是遇见传说的嫫哒鬼了?不然咋就懵了呢?带铁叉就好了,铁能避邪。我糊涂,你二娘可是个精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