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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场.乡愁

赶场,是西南地区的方言,与北方人说的赶集、湘赣地区说的“赶墟”、客家人讲的“赶圩”一样的意思,又称“赶街”,湘桂粤一带称为“赶闹子”。 

 

时光回放三四十年,很多人的童年、少年时代,除了“翻过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以外,所见的最大“世面”可能就是赶场了。

赶场天,要么是逢一四七,要么是逢二五八或三六九。在同一区县市内,相邻场镇的赶场天,日期自然是不同的。想必,这样的时间安排,是专门为商贩们考虑的——他们要带着物品马不停蹄地赶场,附近几个的场镇赶场日都不会错过,让买卖双方都有较多的交易机会

赶场”一词的本意是指同一天到不同地方去表演的演员,在一个地方表演完毕之后赶紧到另一个地方进行表演。

一个“赶”字,体现了人们去场镇的时间紧迫性——赶场天,得早早出发,若是下午去场镇,人都散了,很多人都收拾东西离开了,要买卖东西就错过好机会了。

赶场的头一天,大人们就开始谋划了:明天去街上卖什么、买什么?卖农产品得来的钱,是否够称盐打油?一个院子的人,便在一起议论一番:什么农产品涨价了?什么东西最值钱?然后相约第二天早上鸡叫第三声开始收拾东西出发。

赶场天刚好逢周末,孩童们往往兴奋如过年:“我也要去!”

让孩子去见见世面毕竟是好事,大人自然是爽快答应的——至少,到了市场,孩子可以帮大人照看东西。如是年关赶场,置办年货,除了走不动的,往往一家人“组团”去赶场,背着挑着农产品上街卖了,然后买了年货,满载而归。

那时,县下设区,区下设乡。乡场很小,不到半支烟的时间就走完了,尚不及如今的某些较大的村落或某个专业市场。人们更热衷于去区公所所在的中心场镇,那是附近几个乡镇最热闹的地方。

中心场镇往往有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历史,有的在某个朝代甚至是县城或州府所在地,街上大多铺的是青石板,很多石板被踏出了深深的凹槽,那是人们熙熙攘攘、匆匆而过镌刻的时光印记,它们见证了一个场镇的时代变迁。

见惯了山野土屋的粗粝,孩童们走在这样的街道上,难掩内心的喜悦与新奇。

从场口到场尾,几百千把米长的一条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当然最多的还是农产品。但,最吸引孩童的是那些食店飘出来的香味,大人能够舍得花钱买的,就是馒头、三角粑之类的食物了。

在很多成年人的味蕾简史里,可能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孩童时代在赶场时吃到的东西,它们没有复杂的烹饪过程或众多佐料的激情遭遇,而是诸如包子、馒头的简单,来不及品尝,直奔主题,它们下肚即可抵抗饥饿,不需像如今到了网红店还要拿号排队。

这样的食物,与农家每日只管填饱肚子的粗茶淡饭相比,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它们也因此成为孩童们哪怕翻山越岭、坐船过河甚至沐风淋雨也要追随大人赶场的动力。

站在高处的石梯上,即可见整个场镇,除了参差不齐的老房子和炊烟袅绕,便是人山人海。赶场的人,随处可以做买卖,处处水泄不通,商家小贩的吆喝声,被挤掉鞋子的喊叫声,寻找走失孩子的呼唤声……声声不绝于耳,你得耐着百般的性子赶场。

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去赶场,就不怎么撵大人的脚后跟了——赶场,是很多成年人的交际时间,他们只要碰见亲朋好友或熟人,便站着唾液横飞、嘻嘻哈哈地拉家常,可以吹到散场。

最拥挤的时候,你只管“随波逐流”。在拥挤而嘈杂的人群中,没有几个孩子是受得了的。受不了拥挤的,心知肚明容易走散的,便与家人朋友相约聚首处。

少年时代,场镇是我的“朝圣”之地,赶场天我将攒来的零花钱去镇上卖书,然后走一两个小时的路回到家里,如痴如醉地捧读。我想,人们对场镇的趋之若鹜,更大的原因是,在这里可以尽可能地实现物质交易——俗话说,“河里无鱼市上有”。

早年的一般场镇,尚没有花鸟、花卉市场,最常见的是鸡、鸭、鹅、猪、牛等混杂的牲畜市场。其中,最“神奇”的是牛儿市场,它就是一块草坝子,三五几人一坨,各自围着一头牛,其中便有一个行家,撑开牛儿的大嘴看牙口,拍拍牛儿的后背或大腿,闻闻牛儿呼出的气味,然后一声不吭,只管溜达着,寻机将手伸进卖家或买家的衣袖里。

我很疑惑,便悄悄地问大人,那个师傅是哑巴吗?他在人家衣袖里摸什么?

大人说,他在用手势隐蔽地比划,告诉卖家或买家,那头牛值多少钱。

行家为何不直接说出估价?

那些年月,稻田就靠牛儿耕耘,可比猪儿金贵多了,行家是卖家或买家都认可的“中介”,交易成功后他是要收取“中介费”的,哪家都不愿意得罪。如果直接说出估价,讨价还价的余地就没有了。年轻健壮的牛儿,年老体弱的牛儿,脾气暴躁的牛儿,牙口不好的牛儿,虽然各自都有一个市场价,但不同的场镇、不同的赶场日,价其格却差别很大。

牛儿的其他毛病,比如脾气暴躁喜欢踢人、撬人、挑食等,行家往往看穿不说穿,乐得菜刀划豆腐——两面讨好。最后呢,成交价是行家摸来摸去摸出来的。

如此“古老”的“议价”方式早已没有了。

“相因买老牛!”这是很多农村群众的口头禅,“相因”即是便宜的意思。牙口不好的牛儿,基本就是年老体弱了——熬不起价了。

牙口不好,是生命衰老的标志。在经济条件不好、物质匮乏的年代,年龄大一些的很多农村人,数十年都没有刷牙的习惯。在老师的讲解中,孩童们早早便知道了保护牙齿的重要性,便想法攒零花钱买了牙膏牙刷保护好牙齿。

等到我们离开村庄,去场镇上学的时候,才注意到场镇除了热闹,还有脏乱差的一面,宁愿绕道也不想看到它的凌乱与嘈杂。

场镇在逐渐扩张,不再只有一条拥挤不堪的街道,超市及专业市场也多了起来,逐渐告别了赶场天人车争道的拥堵,也改变了场镇以路为市的“老传统”。

新型城镇化的推进,将一些省市的重点城镇建设得很漂亮,它们仅次于县城,辐射、带动了周边乡镇的发展。再去这些场镇,我们会发现,虽然如今大大小小的超市、各种专业市场买卖商品早已常态化了,但赶场天依然要比平时热闹得多,尤其是那些场镇的“老城区”或规模不大的场镇,赶场天的人声鼎沸场面依然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在一些大城市的老城区或城郊结合部,竟然也依然保留着赶场的习俗,它们更像是一座城市的B面,而繁华时尚的大都市是它的A。在保持赶场习俗的场镇,你可以买到超市或专业市场里没有的东西,比如各种各样造型的竹器、木器、石器,民间手工制品、编织物品、把玩物件等,千奇百怪,价格便宜,非常实用。

有次,我在一个竹器店,看到琳琅满目的竹器,老师傅也不招呼顾客,兀自编织着一个大桶型的竹器,我好奇地问:“师傅,这是编的什么啊?”他似乎遇到了“知音”,说他编的是用来养蜜蜂的蜂桶,这种桶轻便、透气性好,蜜蜂死亡率低,蜂场预定的多,一个人忙不过来了。末了,他感叹徒弟们都进城打工去了,他的手艺怕是要失传了!各种各样的竹器都由他亲手编织的,这个手艺是祖传的。可以说,他是民间顶级的篾匠。

市场上,还有修表配钥匙的、通下水道的、磨菜刀的、贴瓷砖的、剪脚指甲的、掏耳朵的、卖草草药治疗疑难杂症……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五花八门,民间工匠的专注令人肃然起敬,置身这样的生活场景,你是否联想到那幅洋溢着浓厚市井味的《清明上河图》?

场镇的市井味,也许就在于它的狭窄、拥挤,它的人声鼎沸。

比如,成都的宽窄巷子,其实都是修新如旧的老镇、古镇路子,它成为闻名的网红打卡地,是否契合了人们对老镇、古镇的孩童记忆,从而唤醒了大家的成长记忆?

场镇因市场而兴。

从一些地方志里,我们可以发现,场镇往往处于交通要道,人们在那里交易,后来有了食店、旅店等,就逐渐发展为一个场镇。有的场镇“成长”为州县首府所在地,而有的场镇因为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区划的调整,比如撤乡并镇,一些场镇被“降级”为社区或村委会的治所所在地。

场镇也因码头而兴。

在修通公路之前,最省力、最便捷的交通,就是水上行船了。农产品、工业品在这里集散,人员从这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实现自己更大的梦想,码头周边便自然形成一个场镇。这样的水码头,比“旱码头”更有“前途”,比如如今的众多省会城市、地级城市、区县级城市等都在大江大河旁边,甚至是大江大河穿城而过,都是由水码头的场镇发展壮大而来。其中,也有部分水码头场镇,因为所处位置的局限而被“降级”为社区或村委会的治所所在地,比如地块狭窄,难以拓展场镇,亦或海拔较低,容易被洪水淹没,还有一种情况是:因为区域发展的走向与定位使然,它不再是这个片区的中心而被撤并。

所幸的是,即使这样的场镇被“降级”,但场镇的“名头”还在。这样的场镇,是其他普通的社区或村委会的治所所在地无法比拟的,它们有银行、医院、邮政所、学校、农贸市场、农资公司、茶馆等基本“配套”。红白喜事时,人们也能在这里找到像样的聚餐场所。很多场镇甚至修了休闲广场,居民们晚饭后在这里挑起了广场舞。

因此,节日般的赶场依然沿袭了下来。

在长江的各大一级支流中,有一条河叫御临河,它的名气远远不及嘉陵江、汉江等河流,是我最熟悉的一条河——数十年来,求学、工作、返乡走亲访友,我都要沿河往返。它流经四川、重庆的两县三区,最终在重庆渝北洛碛镇汇入长江。传说,朱元璋的孙子——明朝建文帝朱允炆被其叔父朱棣夺权后,便逃难至这条河附近躲藏,其所经之处有多个场镇。后来,这条河便叫御临河,沿河有御临、称沱、黄印、滚珠、印盒、统景、龙兴等场镇,在公路修通之前,它们的水码头功能,曾经让它们特别兴盛,如今部分场镇已被撤并。

称沱过去是一个乡镇,数年前被撤并,如今是三个村的治所所在地。它逢二五八赶场,我多次停留观察,赶场天两三个小时就散场了。它有几座矮小的石桥,洪水季节年年被淹,因此被废弃。

三十多年前修建的秤沱大桥也被淹过一次。那一次,洪水刚刚退去,桥面上尚有没有清理干净的泥浆和垃圾,我们被司机提醒下车,他开着空车过桥,然后我们再上车。走在桥上,看着滔滔洪水,心惊胆战。

有年夏天我在秤沱小住,天蒙蒙亮就被村干部的大喇叭叫醒,说是洪水漫上来了,请一楼的居民赶快起床搬东西到高处。果然,大桥的桥墩已被淹完,站在大桥上,只见洪水裹挟着枯枝残渣汹涌而来,大桥再次经受着洪水的考验。

称沱,与其他众多场镇一样,早已没有了水码头的功能,它们见证了场镇的起源与兴衰。不过,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中,它们被赋予了新的历史使命——山水皆是它们最有价值的自然禀赋,如今它们的周边在发展特色生态休闲观光农业,成为游客的网红打卡地。

相比县城、地级市、大城市,场镇显得有些简陋,但那是村民们见世面的第一站,是很多人怀揣梦想出发的起点。从乡村进入城市,在城市里打拼,周末或节假日却喜欢回到这样的场镇,那是人们对家乡念念不忘的乡愁!

那里,有我们的父老乡亲。即使,我们或我们的后代与故乡的联系渐少,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它也会在我们的家谱里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川渝民俗:
看人户与放人户
摸夜螺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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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恨晚墨斗草
打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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