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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英雄谱②|顾诵芬:大国飞翔——新中国飞机设计大师顾诵芬写真


沈阳英雄谱②

顾诵芬

大国飞翔——新中国飞机

设计大师顾诵芬写真


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推动新时代沈阳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实现新突破,不能没有英雄精神。为讲好沈阳英雄故事,倡导并推动全市人民崇尚英雄、尊重英雄、争当英雄的价值共识与文化自觉,“印象沈阳”微信公众号在此陆续推出“沈阳英雄谱”,这些英雄或曾经战斗和工作在沈阳,或曾经生活在沈阳,他(她)们都是沈阳的骄傲,也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本期 “沈阳英雄谱(之二)”,让我们走近,沈阳走出来的新中国飞机设计大师、飞机空气动力设计奠基人、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中科院和工程院“双院士”——顾诵芬。

大国飞翔

——新中国飞机设计大师顾诵芬写真

作者  关捷

顾诵芬

沈阳英雄谱

北京城,北苑2号院里有座普通的二层小楼,这是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科技委的办公楼,这也是顾诵芬院士工作的地方。

老人家气质儒雅,目光柔和,微笑里面深藏睿智。

一个从万水千山那边跋涉过来的人物。  

2021年,91岁顾诵芬手捧战机就像捧着自己孩子。翻开他的人生履历,就仿佛在阅读一部新中国航空工业史

91岁了,他仍然坚持到办公楼来。1986年,他离开工作了35年的飞机设计岗位,从沈阳来到北京,担任航空工业部第二届科技委副主任。从那时到现在,每个工作日的早晨,他都要从500米之外的家走到这里。只是当年他只需走三五分钟,现在他要走十多分钟。他是每天早晨第一个到办公楼来的人。

书柜上,有5架飞机模型列队摆放。最右边的一架歼-8Ⅱ型战机,总设计师正是顾诵芬。作为我国第一架具备超视距空战能力的歼击机,是我军长期的主战装备。它的前身,是我国自主设计的第一款高空高速歼击机——歼-8。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老人家开始翻阅中外飞机设计理论书籍。空中偶有飞机飞过,他的目光会习惯性地发亮,然后,思索,然后,微笑。

顾诵芬从沈阳离任后在北京的办公室

 顾诵芬,1930年2月出生。诵芬,父亲为他选用这两个字为名有两层含意,除按家族排辈的“诵”字之外,还取了“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之意,这是西晋陆机《文赋》中的名句。

他是新中国著名飞机设计师,是我国飞机气动力设计奠基人之一,是我国航空科技事业的引领者。他先后参与和主持了歼教1、初教6、歼8和歼8Ⅱ等机型的设计研发。

1991年,顾诵芬因为卓越的成就而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三年后的1994年,他又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他是第六、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八、九届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

幼时目睹日军轰炸立下航空报国志,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沈阳,与大国重器结缘人生从此开启

顾诵芬,出身于赫赫有名的苏州顾氏家族。远祖顾雍为三国时代吴国的丞相,曾以贤达闻名天下。从那个时候开始,读书就成为顾家世代相传的良好家风。到了清代,康熙曾盛赞顾家为“江南第一读书人家”。祖父顾元昌,原为清末的四品官员,后来辞官做书法教师。父亲顾廷龙,著名书法家、一代国学大师。母亲潘承圭,出身于苏州著名的“彭宋潘韩”四大家族的潘家,是那个时代苏州为数不多的知识女性。族兄顾颉刚,是大名鼎鼎的历史学家。

毛泽东晚年看的大字本古籍,封面题字多为顾廷龙所写。有一次,毛泽东指着一本注译本的封面说:“这不是顾廷龙写的。”可见,他对顾廷龙的书法是多么熟悉和喜爱。

在顾诵芬的记忆里,想当年经常到他家里来的有顾颉刚、张元济、胡适等人。

1935年,顾诵芬5岁,父亲顾廷龙应邀去燕京大学任职,全家迁往北京蒋家胡同,住在顾颉刚的大院子里。

幼年时期的顾诵芬与父母亲在燕京大学校园内合影

两年后,就是1937年,顾诵芬正在燕京大学附属小学读二年级,“七七事变”爆发了。7月28日那天,日军疯狂轰炸二十九军的营地。那个地方,离顾家不到两千米。

那天早上,7岁的顾诵芬被从睡梦中炸醒。他趴着窗子向外面看,天空中,日军的飞机群向西飞去,一边飞,一边疯狂投掷炸弹。爆炸所产生的火光和浓烟,仿佛近在咫尺,地动山摇,玻璃窗被冲击波震得粉碎。

北京城,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这个惨烈的场面,对幼年的顾诵芬刺激特别大,也因此决定了顾诵芬今生唯一的选项。他暗暗在心中立下“航空报国”的志向,“长大以后,我要让中国的战机飞上天!”

1939年,顾诵芬随父母来到上海,在父亲的指导下,他开始编写古藉索引。但顾诵芬心里却一直想着造飞机的事。

1940年2月,顾诵芬10岁,做物理教师的堂叔顾廷鹏似乎看明白了他的心思。生日那天,特意给他买了一个杆式机身航模作为生日礼物。

这个礼物太珍贵了,顾诵芬如获至宝。可是,由于是用橡皮筋做动力,撞了两次,航模就坏了。

父亲见他如此迷恋航模,就带他来到一家航模店。在这个店里,为他买了一架舱身型飞机模型。这在当时,是一般的小朋友难以想象的。

可是,玩的次数多了,这个航模也不免要损坏。这时候,顾诵芬就尝试着自己修理。一时买不到胶水,他就找来废弃的电影胶片,用丙酮溶解后充当粘接剂。修好了,再去试飞。有时候,框架撞坏了,他就用火柴棒代替轻木,重新加固起来。然后,再去试飞。

年幼时期的顾诵芬

每次看到自己修好的航模重新飞起来,他的心情都十分欢快。他的心与航模一同在天上飞,他走进了一个新世界,一个飞翔的新世界。

航模,让顾诵芬着迷。在一期美国通俗科学杂志《流行科学》上面,他发现世界最先进的航空模型制造方法。但是,受当时的条件限制,他做不了。

1945年,父亲从开明书店为他买到一批苏联航模制作技术书,顾诵芬认为家里的条件可以做成。 

家里和爸爸工作的图书馆,门前都有一片开阔地,都可以在做好模型之后进行试飞。他当时做的航模,至少在上海的青少年当中是高水平的。反复的航模飞行训练,让他的航空知识一天一天丰富起来。

青少年时期的顾诵芬手持自己做的航模

1947年,顾诵芬从上海南洋模范中学毕业。经过考试,浙江大学航空系、清华大学航空系、上海交通大学航空工程系都同意录取他,但他最后选择了上海交通大学航空工程系。

进入上海交通大学,顾诵芬很快成为系主任曹鹤荪博士的得意弟子,并因此逐渐成为交大的高材生。1951年8月初,顾诵芬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曹鹤荪早已明确表示,请他留校当教师。

在上海交通大学学习时期的顾诵芬。父亲顾廷龙和叔叔顾廷凤也都就读过交大,一门两代三位“交大”人,堪为书香门第

早在1939年, 哥哥因病不幸去世。从那时起,母亲更加疼爱顾诵芬,舍不得他远走,他也不忍心离开母亲。父母都特别希望他留在身边工作。

这年春天,我们国家发生了一件大事。1951年4月17日,为了形成抗美援朝的空中战斗力,中央人民政府革命军事委员会和政务院宣布成立航空工业管理委员会,不久,成立航空工业局,局址在沈阳。 

新中国航空工业局办公地点——沈阳大白楼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上海交通大学接到了命令,这一批航空工程系的毕业生都要另行分配,到位于沈阳的航空工业局报到。顾诵芬有幸被选中。

8月24日下午,顾诵芬离开上海,父母送他到火车站。母亲对儿子千般不舍。

在沈阳,21岁的顾诵芬遇到了徐舜寿、黄志千、叶正大等当时中国最权威的飞机设计专家和航空科技人才,他在他们身上学习到了好多精粹的东西,这对他后来从事飞机设计事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此后的五年里,顾诵芬和同事们的主要工作是就是修理前苏联支援的各型飞机。通过这些工作,他和大家一步步走进飞机,走进飞机的自行设计制造领域。

历史性转变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新中国第一个飞机设计室在沈阳,一穷二白条件下开创性自主设计的中国第一架喷气式飞机歼教1在沈阳首飞,中国航空工业从此迈入自主研制新纪元

1956年8月15日,航空工业局发布命令,成立新中国第一个飞机设计室。设计室接到的首项任务,是设计一架亚音速喷气式中级教练机,临界马赫数0.8,定名“歼教-1”。

设计室迅速组建而成,有近百人的队伍,平均年龄22岁。徐舜寿为主任设计师,黄志千、叶正大任副主任设计师。陆孝彭、顾诵芬、屠基达、管德为骨干力量。

26岁的顾诵芬担任气动组组长,人们叫他为“小顾”。据说是因为他长得比实际年龄小,又经常呈现天真的微笑。当时,相关的资料和设备都极其匮乏,办公场所也异常简陋,整个设计室只有临时腾出来的几间办公室。

他们所面对的,几乎全部是困难。

顾诵芬和一群年轻的同事,在设计室主任设计师徐舜寿和副主任设计师叶正大、黄志千的率领下,开始着手研制歼教1教练机。

歼教1的设计制造和新机试飞,都是新中国飞机设计制造史上伟大的第一次,它是我国第一架自主设计的喷气式教练机。而这架飞机气动布局的设计任务落在了顾诵芬头上,他的压力也就特别大。

顾诵芬双眉紧皱,一张爱笑的娃娃脸变得严肃起来。

歼教1飞机的特点,是要用两侧进气,要让出机头来置放雷达。然而,对于学习螺旋桨飞机设计基础课程的顾诵芬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他压根就没学过,他要重新学,而且是自学。

顾诵芬最不怕的就是学习,艰苦的学习又开始了。

歼教1

那段时间,顾诵芬在晚饭后,大部分时间要在办公室里继续工作,找资料、看书、摘抄,回到独身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每次回来后,他都先拿暖水瓶到茶炉间打一瓶开水。然后,冲一杯奶粉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剩下的热水倒在脚盆里,这样,他就一边泡脚,一边看英文书。书看得差不多了,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进入休息状态。

飞机设计,那时在国内是一张白纸。可这次设计又是高标准,它要求平直机翼飞到0.8马赫,这就更是一个难题。

没有条件请外国专家来指导,顾诵芬只能咬紧牙关,自己慢慢摸索。

为解决机身两侧进气的难题,他专程来到北京,住进航空工业局驻京办事处的单身宿舍,然后,他到北京航空学院图书馆查找资料。

那个时候,北京航空学院正处于草创时期。白天,图书馆都是学生在使用,他只能晚上去。从宿舍到学院的路还没有修好,更没有三环路。他只能从黄亭子绕过去,晚上也没有路灯,雨天满路是泥泞。他借了一辆自行车,来来回回跑了一个星期。还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行车的前叉已经开裂了。

终于,他找到了一篇总结进气道设计的文章。

那时没有复印机,为了尽可能准确,他自己动手“影印”。他就买来描图纸、三角板、曲线板,把相关的图都描下来。

顾诵芬把所能搜集到的信息加以整理、汇总,最终形成了可以进行气动力设计计算的一套方法,圆满完成了翼型、翼身组合型式选择与计算、进气道参数确定和总体设计所需数据的计算。

歼教1的气动力设计一步步走向成熟。

可是,验证的方法,又是个大问题。没有梳状测压探头,国际上倒是有,但人家对我们实行封锁。                                       

绞尽脑汁,顾诵芬与南航首届毕业生胡同一起想出了办法。“来,跟我来!”他这样说罢,就带领大家找来242医院的废弃针管,把不锈钢的针头焊在铜管上,然后,在外面用薄铁皮做个整流罩。就这样,他们做成了符合要求的梳状测压探头试验,总算可以进行了。

那个时候,甚至连像样的风洞也没有。顾诵芬就去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找到个1.5米口径的小风洞,在那里去做试验。

白手起家,就是除了困难,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做试验还需要一种鼓风机,当时市场上根本买不到。怎么办呢?上级说:“小顾,你设计一台吧。”顾诵芬听了一愣,但他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顾诵芬根本没学过鼓风机专业,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也要上。几经周折,他在哈尔滨外文书店找到了鼓风机的参考书,根据这本书,他设计了一个鼓风机。然后,安排在实习工厂加工出来。

终于,在一个月过后,他们搞成了试验。

1958年7月26日,中国第一架自行设计的喷气式飞机歼教1首飞。

那天,叶剑英光临沈阳,元帅要为首飞仪式剪彩。

叶剑英元帅(左一)、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中)观看歼教1试飞

全体机务人员在检查完歼教1后,在飞机旁列队。组长跑到试飞员于振武面前立定,敬了个军礼,报告道:“准备完毕,飞机良好!”

空气愈发沉寂,大家的表情严肃而又充满期待。现在,人们是与重大历史事件面对面,是的,一段重大历史即将在这里实现转折。

到此刻,于振武对这架飞机只熟悉不过两周而已,这在世界试飞史上很少有过。顾诵芬和试飞站的同志对他的飞行技术充满信心。他1951年毕业于空军航空学校,在飞米格—17的时候,飞直线平飞,在记录仪的蜡纸上画出的就是一条直线。他的飞行技术一直是高人一筹。

于振武很镇定,他走到了登机梯的前面,看了看这架银白色的战机,在地上蹭了蹭鞋底上的泥土,然后,毅然登上飞机。

“啪!啪!”,指挥台上升起绿色的信号弹。

歼教1启动,它在跑道上加速,一眨眼,它飞上了天,它越飞越高,甚至还灵活自如地划了一圈。然后,它飞回机场方向,绕场一周后,它轻轻松松地下滑进入着陆航线。

歼教1稳稳地停了下来。

歼教1胜利凯旋。

机场上,一片欢呼。于振武微笑着走下了飞机,徐舜寿快步上前,与他紧紧拥抱,顾诵芬热泪盈眶,人们把于振武抛了起来。

作为试飞英雄,于振武后来发展越来越快,1994年担任空军司令员,1996年晋为上将军衔。

从设计到首飞成功,这架“歼教1”只用了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其速度之快,在国外也是相当罕见。

那一年,顾诵芬年仅28岁。

1958年,顾诵芬(右二)与歼教1飞机的设计组成员在歼教1飞机前合影

鉴于当时复杂的国际环境,这则特大喜讯没有公开报道,新华社只发了条内部消息。

周恩来总理知道后,托人捎话过来,他说,“告诉这架飞机的设计人员,请他们做无名英雄。”

8月1日,为庆祝“八一”建军节,歼教1飞机在沈阳于洪机场做了一次飞行表演。

8月4日,在沈阳召开庆祝大会。叶剑英元帅、刘亚楼上将出席。

10月,两架歼教1飞机从沈阳飞往北京南苑机场,接受中央领导检阅。

毛泽东主席也观看了歼教1模型。

顾诵芬从沈阳离任后在北京的办公室

在这之后,顾诵芬又成功完成初教1(后改为初教6)飞机的气动力设计任务。  

在国外严密封锁的前提下,顾诵芬白手起家,和同事们一起创造性地完成了我国第一架喷气式飞机(歼教-1)的设计。从此,中国航空工业迈入了自主研制的新纪元。

中国自主研制的第一架高空高速歼8飞机在沈阳研制首飞,设计、实验、试制、改进、定型的全过程充满艰辛

1961年的时候,国外敌对势力对我国领空制造了新威胁,空军和海航部队急需高空高速歼击机,以此来拦截那些入侵敌机。

于是,国防部第六研究院第一设计研究所成立,对外简称601所。三年后,601所承担的歼8研制工作正式启动。

1964年,歼8设计方案敲定。黄志千任总设计师,34岁的顾诵芬担任副总设计师。

1965年5月20日,总设计师黄志千在出国购买试飞测试设备的途中,因飞机失事不幸遇难。

形势一下变得危急起来,王南寿率领蒋成英、顾诵芬、冯钟越、胡除生等临危受命,接过帅印。

这年8月14日,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工业委员会主任贺龙元帅来到沈阳,他接见了顾诵芬等人。

顾诵芬跟随所领导向贺龙元帅汇报新机情况,贺龙听了,特别高兴,他说,“歼8我同意,歼8要早日搞出来,成功后要大大庆祝一番,我要来。……就是要走中国自己的路,搞自己的东西,不要怕失败,一百次、二百次,失败了可以再来,总会成功的。飞机上天,党、军队和人民都会感激你们的。”顾诵芬听了元帅的这番话,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

在歼8飞机之前,虽然有过歼教1、东风107的研制经验和教训,但是完全自主研发功能强大新一代的歼击机,这对于刚刚起步的中国航空工业来说,困难实在是太多了。对顾诵芬个人来说,更是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越是先进的东西,各国越是注重保密。顾诵芬他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公开资料。为了得出最精确的结论,顾诵芬夜以继日地查找资料、不断地计算载荷。

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顾诵芬的心理压力特别大。

1969年3月,顾诵芬从学习班解放出来,回到了歼8飞机身边,他兴奋不已,他步履加快。

1969年7月5日,我国自行研制的第一架高空高速歼击机——歼8飞机在沈阳首飞。

顾诵芬(右)在歼8飞机前与试飞员鹿鸣东交流

这一天,试飞机场上人们屏住呼吸,注视着跑道一端的歼8飞机,顾诵芬手持秒表,准备测算滑行时间。

9点38分,根据空军副司令员、航空产品定型委员会主任曹里怀的放飞命令,首飞指挥员苏国华大声下令:“起飞!”

两颗绿色信号弹凌空而起,歼8飞机长啸一声,风驰电掣地从人们眼前滑过,它抬头、拉起、爬升,最后,飞向了天空深处。

天从人愿,秒表测得的数据与计算完全相符。

20分钟后,歼8飞机在3000米高空盘旋三圈,开始返航,最后落在地上,滑行一段之后,平稳停下。

歼8飞机就此宣告首次试飞大功告成。从这一天开始,中国不能自行研制高空高速歼击机的历史结束了。

观看的人群一片欢腾。

顾诵芬泪水滂沱。那段历程实在是太艰难了。还有让顾诵芬更难过的,就是贺龙元帅在一个月前已经被迫害致死,他没有看到歼8上天,他不能来喝庆功酒了。

曹里怀异常激动,这位开国中将说:“快,快向北京发电,向毛主席报喜。”电报发出几天后,北京回电:“毛主席看了歼8飞机上天的消息很高兴,提出要看看歼8飞机的模型。”

当天晚上,沈阳112厂的工人赶制了有机玻璃包装盒,然后,把歼8飞机模型装进去,连夜送到北京。

顾诵芬向时任空军副司令员曹里怀等领导汇报歼8飞机情况

 首飞虽然成功,但歼8在跨音速的飞行试验中还是出现了问题,这就是抖振。在此后9年的试飞中,抖振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那么,抖振是什么情况呢?

飞行员的描述特别形象,他说:“就好比一辆破公共汽车开到了不平坦的马路上……”顾诵芬听了这话,陷入痛苦的思索中。

又是几个不眠之夜,最后,他大胆提出了一个土办法。

试飞小组的人买来了红色毛线,把毛线剪成20—25厘米长,粘贴在机尾罩的前后,围绕机身,按毛线的长度一排一排地分布在其表面,就像穿上了一条红裙子。

顾诵芬决定乘歼教6飞机上天,直接跟在歼8试验飞机的后面,观察歼8飞机的飞行流线谱,观察毛线条的扰动情况。

黄志千空难之后,顾诵芬的夫人江泽菲就与他有个约定,就是“从此不再乘坐飞机。”然而,解决抖振问题刻不容缓,现在,他必须违约了,他别无选择。

这一次的危险系数很高,他乘坐的不是安全系数高的民用飞机,而是危险系数高的战斗机。更危险的是,要求他所乘的歼教6与歼8距离在5米左右,甚至还要更近。这样的距离,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要两机相撞,那就要酿成大祸,直接危及他与飞行员的生命。

然而,顾诵芬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他心里只想着飞机抖振的事。

“48岁”、“从未接受过飞行训练”、“万米高空的飞行”,在这样的条件下去飞行,这实在太危险了。领导起初说什么也不同意。顾诵芬说:“我不上去,问题就解决不了。歼8高于一切呀。”领导只好请示更高一级的领导。

最后,经过航空部和空军司令部的特别批准,顾诵芬的请战顺利通过。 

上飞机前,要吃一个月的“空勤灶”来补充营养。顾诵芬担心会引起夫人的怀疑,晚上那顿“空勤灶”他不敢去吃,要骑20分钟的自行车回到家里吃。

1978年夏,顾诵芬连续三次随歼教6上天,与歼8飞机等速度飞行,在不同高度、不同方位上,他用望远镜、照相机观察、拍摄飞机的飞行状态。试飞员鹿东鸣看了,内心特别震动,那么大的年纪,不顾生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歼8飞机。这是世界现代飞机研制史上罕见的壮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第一次没有发现问题,第二次也没发现问题,顾诵芬又第三次上了飞机,终于,这回他发现机尾根部的锐角区毛线全部被气流撕掉了,因而造成了气流严重分流,并因而造成了抖振。

抖振的问题根源,就在这里。

1978年,48岁顾诵芬(后座)不顾劝阻冒险三上云霄,乘歼教6紧随试验飞机歼8飞行,寻查抖振根源

回到地面以后,顾诵芬对飞机后机身整流包皮做了修形设计。这回试飞之后,果然,抖振消失了。

1979年12月30日,歼8飞机定型。

31日下午,在工厂的食堂,顾诵芬与参与研制、试飞的同志们一起喝庆功酒,那天,他们用的是大碗。

从来不喝酒的顾诵芬,也和大家一样用大碗,他喝成了平生仅有的一次酩酊大醉,他醉得人事不省。

有什么比这样创世纪一般的成就更让人兴奋的呢?

歼8飞机,是我国首架自主设计的高空高速歼击机。它的成功研制,满足了我军对高空高速、大作战半径歼击机的紧迫需求,结束了我国歼击机完全依赖引进的历史,初步建立了歼击机设计体系,开创了我国自行研制歼击机的先河。

1985年,歼8飞机获国家级科技进步奖特等奖。在获奖者名单上,顾诵芬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一年多研制成功歼8Ⅱ创造奇迹,成为我国第一型具备超视距空战能力歼击机

1980年年初,有关部门开始酝酿歼8Ⅱ,顾诵芬受命担任研发主帅。

4月13日,顾诵芬主持讨论设计方案。在会场,他被黑板架绊了一跤,面朝前摔倒了。他觉得很疼,勉强站起来,却没有了知觉,身体再一次摔倒,头部重重地撞在水泥墙壁上。同志们赶紧把他抬上救护车,在车上,顾诵芬不断呕吐,同事李明用他的棉手套接住,他就往这只手套里吐。到了医院,经过紧急抢救,总算醒了过来,他的夫人在旁边万分焦急,他却没有理会,而是对同事杨凤田说:“今晚,你必须去北京向部里汇报我们的方案,我去不成了,你乘车去北京。你去……”说罢,又昏迷了过去。

顾诵芬这一跤摔得不轻,他被确诊为脑震荡。

空军副司令员曹里怀听了这个消息,非常着急,特别批示,让顾诵芬住进了大连空军疗养院。在住院期间,他仍然坚持办公,听取杨凤田的汇报,并形成技术文件,上报给各级领导,然后,耐心地等待审批。

1980年9月4日,歼8Ⅱ正式立项。

1981年4月,顾诵芬光荣入党,从提交第一份入党申请书开始,他的入党之路走了22年。1981年5月,国防工业办公室副主任邹家华宣布任命顾诵芬为歼8Ⅱ型飞机型号总设计师的命令。他是我国第一位国家任命的型号总设计师。

在歼8Ⅱ飞机设计研制中,我国第一次使用现代系统工程管理方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在他的引领下,呈现出一派火热的劳动场面。大家白天紧张忙碌,晚上加班加点继续作业。

速度惊人,很快,他们发图纸39000多张,到1983年3月,发完全部飞机结构图纸,提前完成了发图任务。

在整个过程中,顾诵芬一直在现场指挥。他每天都与大家碰头,研究进展状态,哪里出现差头,他就出现在哪里,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星期天也从不休息。对于工作效率,他特别关注,分配下去的工作,都要限定时间完成。由他负责审核的报告、签发的文件,他都会及早办完。为了按时完成任务,他多次放弃出国考察机会。 

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顾诵芬带领大家完成了所有地面模拟试验和试飞准备,然后,一一进行了评审。歼Ⅱ飞机研制周期之短,创造了国内奇迹,在国际上也是先进的。

1984年6月12日,上级决定:“歼8Ⅱ首飞!”

那天早上,人们来到了沈飞试飞站。在人们寻找顾诵芬的时候,神奇的事发生了,顾诵芬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

除了所里同志之外,这超出了现场所有人的想象。保卫部的同志惊讶地问:“顾总怎么能骑自行车来呢?出了事怎么办,所里要派车呀?”顾诵芬说:“油这么紧张,要车干嘛?还是给国家节省点油吧。”顾诵芬身边的人都知道,多少年来,他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这辆传奇的旧自行车。

6月12日中午11时,首席试飞员曲学仁走进机舱,开机前检查后,他报告飞机一切正常,指挥员王昂下达命令:“起飞!”

11时14分,瞄向万里高空,歼8Ⅱ终于一飞冲天。飞机飞至高1500米、速度500千米/小时。曲学仁报告说:“飞机、发动机及其它系统工作正常,飞行感觉良好。”顾诵芬听了这句话,满脸都是笑意与光芒。

飞机在完成规定任务后,王昂下达命令:“返场着陆!”   

11时28分,歼8Ⅱ安全着陆。

地面上,一片山呼海啸,机场上的人们,突然就狂欢起来。

歼8Ⅱ飞机的成功,树立了我国航空发展史上一座新的丰碑。歼8Ⅱ飞机,是我国第一型具备超视距空战能力的歼击机,是我国当时作战性能最好、唯一能和周边主流战机相匹敌的先进战机。这项成果,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

歼8和歼8Ⅱ型飞机的实践,建立了简捷、高效而实用的飞机气动设计计算方法,顾诵芬因此成为中国飞机空气动力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

1989年,歼8Ⅱ飞机参加了世界上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巴黎航展。歼8Ⅱ一亮相,世界同行起初以为是日本造的,当他们确信是中国自主生产之后,脸上除了尴尬,还有惊讶。 

那一天,歼8Ⅱ飞机是展览会上的骄子,它代表中国在国际航空界已经有了重要位置。

顾诵芬始终强调团队精神,他说:“这是一个团队的劳动成果,从设计师到试飞员,以及厂里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师傅,每一个人都为飞机出过力。”

歼8Ⅱ的常务副总设计师陈嵩禄的贡献比较突出,顾诵芬和夫人代表工会到陈家去看望,为表达谢意,他还将父亲从上海带来的茶叶送给陈嵩禄。看到陈嵩禄的住房困难,他回去后,立即与班子成员讨论,与工会讨论,最后分给陈嵩禄一套新房。

顾诵芬常常会提起大批歼8Ⅱ功臣,他想着他们,记着他们的名字:管德、李明、陈嵩禄、解思适、杨凤田、潘凌阁、吴正勇、黄昌默、肖默何、宁树权、钱家骝、陈嵩禄、骆长天、张权等200多人。

70年科技生涯筚路蓝缕逐梦蓝天,英雄虽迟暮,科学家精神却熠熠生辉

那么,顾诵芬到底是怎样一位科学家呢?或者说,他到底有着怎样的传奇呢?

60多年来,除了研究飞机,他几乎没有任何嗜好,他不抽烟、不打牌、不看戏……他是个距离世俗烟火很远的人,他只与飞机融为一体。

顾诵芬天生就属于飞机。

1961年,顾诵芬的上级黄志千将妻妹江泽菲介绍给他。

恋爱的时候,两人偶尔还在星期天到公园走一走。可是,结婚以后,顾诵芬就对妻子说:“我可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了。”妻子默默答应,公园不去了,商场总是要去的。每逢星期天外出采购时,顾诵芬都与妻子约定好,兵分两路,妻子去商场,他去书店。大约三小时后,妻子到书店来找他会合,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八十年代初,江泽菲作为访问学者到挪威一年五个月。那段时间,顾诵芬的食谱上,就是挂面、面包、压缩饼干和军用罐头,再没有别的。

多少次,同事到他家汇报工作,都看到他一边吃压缩饼干,一边看书。妻子回国后,一看,全明白了,顾诵芬这段时间基本上没开火,只是偶尔做点白菜炖肉。

1991年,61岁的顾诵芬与55岁的妻子江泽菲在一起。江泽菲曾是中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儿科专家。

顾诵芬对吃饭的理解,仅仅就是填饱肚子。他对科技人员上街买菜做饭很不以为然,他曾经说,“像我一样买点罐头、吃点面包多省事,有时间应该多学点东西。”人们听了,偷偷笑他。

顾诵芬担任601所所长期间,有些职工向他反映食堂饭菜做得不好。他听了,特意到食堂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做了一番细致调研。然后,他说:“我看,还不错嘛。”职工们说:“你自己吃得太简单了,看到食堂有热的饭菜,当然就很满意了。”为了这事,他受到不少职工的批评。直到后来,大家才认识到,“顾总是看我国的航空工业落后于欧美,他心里着急呀,他不想在吃饭上浪费时间。我们错怪他啦。”

是的,他不是不爱同志们,他特别爱同志们。离开601所以后,在他的谈话中,常常讲到了好多他一直想念的人。

听说技术人员孙新国和爱人相继去世,丢下两个正在读书的儿子。他多次写信给所里,希望照顾这两个孩子。所里只要有人到北京看望他,他都要委托他们给孩子带上一笔钱。

他念叨做出重大贡献的已去世工程师邝厚全,他念叨那个逝世在工作岗位上的钳工师傅……

顾家的客厅,陈设十分简约。

一套枣红色的老式橱柜,沙发上罩了一个白布缝成的罩子,其它装饰,也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格。

到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他家的电视机依然是一台黑白小9吋的。顾诵芬多次出国,却从没有为自己买什么高档家用电器。每次给的补助,他回来都要上缴。有人建议他买一台好的电视机,他说:“我哪有时间看电视呀,任务这么重,我没时间呀。”

顾诵芬确实没时间看电视,更谈不上追剧。

1985年夏,他与同事出差到西安看歼8Ⅱ试飞。在西安去试飞场的路上,同事与司机聊天,司机说:“路太远了,今晚的《女奴》可能要耽误了。”《女奴》是当时风靡一时的电视剧。同事问司机:“你喜欢伊佐拉,还是喜欢莱昂休?”伊佐拉是剧中的美丽女奴,莱昂休是庄园主的儿子,两人热恋。坐在后排座的顾诵芬突然问道:“莱昂休是哪个单位的?”同车的人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而他自己却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的椅子是60年代的木椅。工会关心他,特别送他一把转椅,他认为这与周围同志的椅子不一样,心里不得劲儿,最后,还是让人搬走了。

顾诵芬那辆“只剩一个车把的自行车”,也很特别。这辆德国“钻石”牌自行车,他买的比较早,来到沈阳,就成了宿舍里大家的公车,他也不上锁,谁都可以骑。后来,车把摔断了一个,自行车成了“独角龙”。修了几次也没修好,索性就不修了。他长年累月地骑着这辆破旧自行车,上班、到试制车间、到沈飞现场办公,当他骑着这辆“只剩一个车把的自行车”跑来跑去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一个大科学家……

对物质生活,顾诵芬没有什么追求。对名利,他依然很淡泊。

1987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发请柬,请他到北戴河度假。

7月20日上午,83岁的邓小平亲切接见了度假的众多科学家。不久,《人民画报》刊登了邓小平与顾诵芬握手的照片。照片下面的说明是:邓小平于7月20日,在北戴河亲切接见了601所原所长兼总设计师顾诵芬。

对于这个荣誉,他给所里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他这样说:“自己受到邓小平接见是代表全所同志的,这个荣誉属于全所的同志。”

1987年7月20日上午,邓小平亲切接见顾诵芬

2009年3月,有关部门向上级提交了一份“关于祝贺顾诵芬院士八十华诞活动的请示”,建议在2010年2月他生日的时候,开展一系列活动。上级批准了这个请示。

然而,顾诵芬却婉言谢绝了。他在致领导的信中说,“集团公司拟宣传我的事迹,要拍电视片,还要为我80岁生日祝寿,我听了非常不安,两夜未能安眠。回顾参加航空工业以来,也像大多数航空人一样,在党的领导下,在老专家的引领下,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值得突出宣传。……真诚希望您们理解我的心情,千万不要拍成电视片和祝寿!”最后,集团公司总经理等领导只好接受了他的意见。

2011年,为纪念顾诵芬工作满60周年,中航工业集团特意为他颁发了终身成就奖,奖品是一块定制的金镶玉奖牌。这个奖牌,具有重要的纪念意义和极高的收藏价值。

2011年,中航工业集团为顾诵芬颁发终身成就奖

两年以后,有关部门要对奖牌拍照存档。结果,摄影师来到顾家的时候,顾诵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带有几分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放在哪里了。”

然而,转过身去,当投入到工作之中的时候,他却能精确到最细微之处,处处体现标准劳动模范的精神、一个大国工匠的形象。

上下班的时候,人们常常会看见顾诵芬夹着一本书,从家走到办公室;下班时,他还夹着一本书,从办公室走到家。他家距离办公室,并没有多远的路程,但是却要手不释卷,为的是随时辅助他一直处于运动状态的思路。即使出差在外地,在宾馆里,他每天晚上仍然在看书。因此,他才会有身怀绝技的故事。

在研究所里讲课,顾诵芬经常会在黑板上随手写下一串长长的、复杂的气动力数学公式,而这根本不需要看书,全凭对书的记忆。

601所的一位专家说:“如此神奇的记忆,我只在大学里听钱学森先生讲课时看到过。在以后的工作中,我所见到的工程技术人员中,就只有顾总可以做到。”

每当有学生请教问题,顾诵芬随口就能举出国内外相近的案例。而且,他还能说出国际上相关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如果有谁提到哪一篇最新发表的学术文章,他略一回忆,就能说出基本内容,有时甚至连页码也能记得八九不离十。

20世纪90年代,我们与俄罗斯进行合作,顾诵芬常到莫斯科出访。在莫斯科,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他就拉着李明去书店。李明对莫斯科的书店一点也不熟悉,他惊奇地发现,顾总却对那里的书店了如指掌,甚至他还知道到哪里能找到有用的书籍,只要是需要的,掏钱就买,从不问价钱。他对李明说:“作为一名总设计师,必须掌握国外航空科学技术发展的前沿信息,这样才能满足国防安全和军方的需要。”

作为专业带头人,顾诵芬不仅熟知国内本专业的现状,他还时时跟踪本专业领域内的国际先进成果,并能针对飞机研制工作中的难点,找出国外研究报告用以参考、指导攻关。

在飞机设计方面,尤其是气动力设计领域,他对美国、西欧等航空工业先进国家的研究报告文集,如NASA、NACA、AGARD、AIAA等,每期都仔细阅读,对针对性强的技术报告,他都能熟记在心。

有一次,在讨论完歼8飞机在马赫数0.86时的振动问题后,他对同事姜作范说:“走,我带你到资料室看看,你也开开眼界。”在资料室,他向姜作范介绍了哪篇技术报告是什么内容,发表在哪个刊物的哪一期里,全都说得准确无误。

姜作范在惊讶的同时,意识到顾诵芬在攻关会上谈到的某些技术见解,都是来源于常人所难以企及的苦心钻研。

1986年,顾诵芬离开工作35年的飞机设计岗位,从沈阳来到北京,担任航空工业集团科技委副主任。

离开了一线,但他的心始终在一线,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天上的飞机。

顾诵芬的研究涉及通用航空、大飞机、轰炸机、高超声速飞行器、无人机、教练机、轻型多用途战斗机、外贸机,从北苑2号院的两层小楼里,他送出了关于中国航空工业发展的数十份研究报告、咨询报告和建议书,还有中国先进战机的发展方案、大飞机的发展建议……

这个时候,他将主要精力转向了飞机的主动控制技术研究,以及推动国产大飞机的发展上。

“我们国家要有自己的大飞机呀,一定要有!”那些年,他天天在心里念叨的就是这句话。

2001年6月,由16名院士、9名资深研究员组成了大型运输机发展战略咨询课题组。已经71岁的顾诵芬上阵了,他带领课题组远赴上海、西安等地调研。数次争论之后,顾诵芬的观点开始逐渐被人们接受。  

2002年,中国航空工业第一集团公司完成了国家重大项目ARJ21支线客机的多项重大技术决策。在这个过程中,顾诵芬带领专家组对研制工作及设计方案进行了评估,提出了重要的咨询建议。

2006年7月的一个周末,顾诵芬接到国防科工委的通知,请他到中南海参加一个大飞机高层会议,并让他准备书面发言。顾诵芬就写好了《关于我国发展大型客机的几点想法》。在这个会议上,他就我国发展大飞机谈了自己的想法。

2007年2月26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批准大型飞机研制重大科技专项立项,同意组建大型客机股份公司。这项重大国家决策,吸收了顾诵芬建议的核心内容。

2009年国庆60周年,顾诵芬应邀登上天安门观礼台,看到成队的战机凌空而过,心中充满无限的欣慰。他的思想如同飞机的翅膀,辽阔而坚强。

顾诵芬在天安门城楼参加国庆观礼

在住院期间,他叮嘱资料室的工作人员给他送外文书刊,看到有用的文章,他会嘱咐同事推荐给一线设计人员。他说:“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看一点书,翻译一点资料,尽可能给年轻人一点帮助。”

2015年11月29日,首架ARJ21支线客机飞抵成都,交付成都航空有限公司,正式进入市场运营。

半年后,2016年6月,首批大型运输机运20交付部队。

一年后,2017年5月5日,“运20”催生的国产大飞机C919首架机在上海首飞成功。12月17日,第二架C919大型客机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完成首次飞行。

2018年10月,水陆两栖飞机AG600完成水上首飞,向正式投产迈出重要一步。这些国产大飞机从构想变为现实,与顾诵芬的艰辛努力密不可分。 

在他的建议和主持下,“2020年航空科技发展战略研究”、“2030年航空科技发展战略研究”为长远规划提供了强有力的技术支撑。

如今,尽管不再参与新机型的研制,但顾诵芬仍关注航空领域。

每天,他都要在互联网上流览最新的航空动态。这样做的目的,他说得很明确,“学习是应该伴随一生的,有点时间就用来看书、看学术刊物、查阅资料,我不会放过跟飞机相关的任何有用的信息,找到这些信息,可以及时提供给一线。”

 作为《大飞机出版工程》主编,顾诵芬已主持出版6个系列、100多种图书,共计100多万字,各企业院所近200人参与。每稿完毕,作为主编的顾诵芬都要亲自审阅修改。这个出版工程,对我国国防建设和航空武器装备体系发展,同样也是重大贡献。

顾诵芬十分重视人才培养和学术传承,培养出以1位科学院院士、3位工程院院士为代表的一大批航空科技领军人物,还有强大的支撑我国第二、三、四代战斗机发展的技术队伍。

他对年轻人充满期待,他说:“我国航空事业发展需要年轻人才,他们是祖国的明天。我只想对年轻人说,心中要有国家,永远把国家放在第一位。多读书,多思考,努力学习,认真做好每一件事。未来我们的飞机,要具备很强的隐身能力,电子和火控系统要做好,要有好的发动机,因此,你们要比我辛苦,你们的路还有很远……”

坐在办公室里,倾听来自于空中的那些铁蝴蝶的飞翔声音。这声音,在顾诵芬听来,就如同倾听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中国的英雄交响曲,中国航空人的英雄交响曲。

从1958年自主设计第一架喷气式歼教1的一飞冲天,到今天国产大飞机C919翱翔万里高空,新中国的航空工业历经了从无到有、由弱变强的七十年。

60年丰富多彩的故事,他历历在目,每当回忆起来,都如同一部长长的大片电影。

“我实现了航空报国梦吗?中国人要有自己的飞机,是的,我实现了!”他这样问自己,这样回答自己。

然后,他温和地笑了,就像小时候在家门前的草坪上看放飞的航模那样开心地笑……

(原文刊登于2021年出版报告文学集《共和国脊梁——沈阳国防工业人的故事》)

文图资料来源沈阳档案

专此鸣谢

沈阳英雄谱

作者介绍

关捷,沈阳市文史研究馆研究员。1960年出生,满族,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委员会委员、沈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长期致力于寻找英雄,传播英雄精神。代表作《寻找英雄》《开国将帅从这里走来》《人民艺术家李默然》《铁血军魂—180师在朝鲜》《日本,你必须还我天道》《顺治迁都》等。第八、九、十届辽宁文学奖获得者。曾为凤凰卫视主讲嘉宾,参与制作大型纪录片大型历史记录片《生死突围》《忠诚与背叛》《抗战家书》《被金钱出卖的革命》《风向北吹》《暗影》。作为新闻人物,曾被新华社、《求是》杂志新媒体、央视、《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读者》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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