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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不远》(散文集)第五辑 月是故乡明

家中的老妈妈(附3

伟大的母亲懂得爱心,合格的父母能让孩子懂得孝。

  说到母爱与孝心,我认为,疼爱老人既要凭自觉又要靠本能 孝心要靠自觉的行动也要尊重本能感应。

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时期,疼孩子靠本能就能做到,孝敬老人就需要理性的自觉了,然而疼爱老人,既要凭自觉又要靠本能,孝道行动中,理性也必须贯穿着本能,才能有温度。疼孩子的本能还必须加上理性,温情中有成人成才的教育的意志贯穿始终。

我的女儿4岁的时候,我和妻子孩子在岳父岳家待了一天时间。那时我热爱钓鱼,在岳父家,喝酒聊天儿就是钓鱼,午饭后去钓鱼,很晚才回到岳父家里。晚饭,我内心有一个冲动,自己要骑车回城的家。岳父让我住一宿明天再走,我还是坚持上路了

独自乘着月光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城里我父母仅靠我在家,租住了邻村的民房。叫开房东的大门,我来到了父母租住的房子,按着平时的习惯,父母天一黑就上床休息灯亮了,我推开破弊的两扇木门,昏暗的点灯光里,母亲在喘着粗气,父亲止不住地咳嗽。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我发现父母相继生病了,都病到这种程度了还挨着。

母子连心,父子连心,我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执意回来。实际上老人有病拖着,一方面是疼钱,另一方面不太明白病理耽误了看病经常发生。我说:去检查,必须去!明天就到人民医院去看病我帮助父母拿定主意

到了第二天,我骑着父母的三轮车带着父母到了人民医院。抽血化验时,母亲的血色还可以,尤其父亲的血,一验血血就变黑了。医生说:“都是肺炎”。母亲的肺炎稍好一点,父亲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然后及时请医生治疗输液,连续输了大约半月时间,父亲和母亲全好了。

我原来以为母亲只是母亲,自己的母亲比朋友的老母年轻许多,可是近几年,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母亲已是老母亲了,她似乎突然间白发苍苍,面色灰暗,眼神无光,面对她,我觉得好陌生!

母亲回乡下家里,要带回些御寒的衣被,就要立秋了,我为她列了一个物品清单,并一再嘱咐她,只带必要的物品,因为这城里的家,空间金贵。本想让朋友帮忙用小轿车接回母亲,朋友正忙着,只好另约了一个朋友的面包车。当我和妻子乘车来到老家,母亲准备的东西还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只见编织袋满满的一袋又一袋,外加大小不一的包裹,母亲说,都是必要的生活用品。幸亏用了面包车,不然……

到了城里家中,妻子坚持暂时把母亲的棉衣棉被放到地下室,等天晴晒晒再往楼上搬。破旧的棉被,干脆当废品卖掉。母亲坚持说,都是好棉花做的,不脏。明明我们早已嗅到了微微散出的发霉的味道。就决定被窝放到地下室里,零星的东西拿到了楼上的厨房里。到楼上厨房里,有一包东西用白手绢包着,打开一看是些玉米面,面粉已经由金黄淡黄,甚至有点粉白的颜色。妻子说,扔掉吧,已经坏了。母亲坚持说没坏,昨天还用细罗子过了一遍,可以弄粥喝。我也看了看,确实已经发霉,母亲又凑近认真觑了一下,才说,是坏了,扔掉可惜。我说:当肥料吧。母亲一听很高兴,说,吃了不疼瞎(坏)了疼,这样我就安心了。

蝉声零落,蛰声渐密。母亲的被子经过一天晾晒,总算可以在楼上拆洗了拆了半天被褥,然后想自己洗一洗表子里子,她想把大盆水端到自己的小卧室里。我担心这样会惹妻子不高兴,因为平时凡是洗涮的衣物都在卫生间里,这样卫生。对母亲却不能这样说。我灵机一动,说:娘,你看卫生间的电源插座都很高,这样安全,其他屋里的电源插座都很低,万一溅上水,会连电的。母亲一听,立即改了主意,让我帮她把一大盆水搬回到卫生间。然后,我就去书房用电脑写东西了。

忽然有人敲门,急促地不容你做出反应。我打开门看,是一个中年村妇,问:卖棉花套子吗?多少钱一斤?3块。母亲说:等涨到4块,你再来吧。于是那人就走了。是母亲早就通过教友把这人联系来的。母亲张口还能说出土豆,藕和大葱的价钱,知道葱前天还是一块一二,今天降到了七毛钱。

母亲经常问今天初几?我说,你不上班,不赶集,经常问阴历干什么啊。这话我说过好几次,自己在城里工作快三十年了,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记过哪一天是城里集,更别说区分大集小集了。她喜欢把她的被褥随便晒在我的女儿朝阳的床上,或阳台的一把转椅上,把上厕所说成“上栏”,用电饭锅给粥加温说成“添把火”。连我也深受了她的影响,把羽绒服说成了“袄”。妻子很不悦 尤其是母亲固执的生活方式,和盘带到这个家里。她要求三餐做粥喝,哪怕是夏天。我们只好折中,在冬天里,早晚两餐有粥,中午时间将就着喝白水。为了照顾母亲没有牙齿,每次我切白菜,特意切成细丝,菜和面条总要倍加火。就是这样,也未必合适,我就让她自己看着锅,停火,我再检查炉子是否关掉。

有一次,我做饭,蒸锅里早就装满了需要的馒头,妻子大声训斥我,怎么把一块火烧塞到里面,上面还带着牙印。我不知道,原来是,母亲偷偷塞上的。混在粉条头子中的一些豆制腐带,母亲挑了又挑,淘了又淘,趁我做饭之际,在她的一再催促下,用上这些腐带炝锅下了面条。今天有两个细节我没法忘记,她把一小块陈肉火烧偷偷吃了,本来老婆已经把它扔到垃圾篓里,她硬是偷偷地找出来,洗了洗吃掉,并一再嘱咐我替她保密。她老人家有一个习惯,菜吃到最后,碗要用食指抹一圈,舔到嘴里,掉到桌面的甚至掉到地板上的饭菜,她肯定捡起来吃掉。她啃不动啃不完的骨头让我帮着吃掉,这是我从小最熟悉的习惯,妻子不屑一顾,蔑视的眼神,斜着眼,心里好不乐意。她背后警告我:以后不能吃你娘啃过的东西!不然,我就回娘家去,让你娘俩过。

晚上我与妻子将到酒店宴请朋友,要先给母亲准备晚餐,买包子还是做米饭馏馒头?母亲想到了冰箱中的高档月饼,就说,吃一两块月饼就够了。母亲以为,月饼盒拆开了,当然可以吃了,当着我的面,她立即从冰箱里拿出两块月饼吃着,我说,吃吧。但是内心掠过一丝忧虑,妻子也许还想装回原盒,另有安排也说不定。我没有来得及告诉母亲,是媳妇怕月饼坏了,就拆了箱把月饼放到冰箱里,保留着那精美的盒子放在餐桌上以备送礼用。第二天,妻子忽然发现有人吃了两块月饼,装月饼的小红盒还在餐桌上,面有愠色。说:谁吃月饼了?母亲说,我吃了两块。妻子说:都吃了算了。母亲本来是急性子,眼泪立即下来,说:这是嫌我馋啊!我原来嘱咐母亲,没有开箱的礼品,商量一下看需不需要送人,要是开了箱,你就自己随便拿。这一次却是一个例外,经我一再解释,大家终于冰释前嫌。

十年前,母亲得过脑血栓,痊愈后手指一直不太灵活,虽然她以前一直心灵手巧。在家里,她的手已经不能端平一碗粥,端碗时拇指会浸到粥里面,总是把粥沾到手上或撒到地板上。我在卧室里上网写东西,听到客厅传来清脆的炸响,应该是打碎了一个酒杯,过去一看,果然是,我打开客厅的灯,看着母亲惶惑的眼神,她递给我茶几上的大块陶瓷酒杯残片,地板上的我忙着收拾干净。也难怪母亲失手,为省电,客厅关着灯。我反想自己,是心疼东西,还是生怕残片伤着老人当然是怕伤着老人。

吃饭的时候,母亲就喘的厉害,嗓子里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或者躺下后累地呻吟好长时间,且不说影响到我的情绪,我最担心老婆会烦躁发火,也许她工作忙碌的缘故,与胶印机打交道,整天处于噪音的包围之中,回家就是听到音乐,她也心烦。母亲这般年纪黑夜里睡眠很少,白天则坐着马扎,在阳光下昏昏欲睡,她体力微弱,稍一动就喘。到深冬,睡觉前,我要为她拽裤腿,解纽扣,起床时要系鞋带,扎绑腿,端屎盆尿盆,虽然她没有瘫痪或半身不遂,可是,对于她来说,生命已成为生命本身的负担。

本来,父亲丧事后,在姐姐,弟弟和我为代表,由我主持的三家会议上说好的,姐姐管母亲的衣服被褥的缝纫洗涤,弟弟管母亲生活中的气力活,我,只管给母亲供应钱。可是,当母亲到了我这里,我就全管了,夏天点蚊香,冬天蓝窗帘,小到毛巾,大到衣服,都是由我来洗,还有做饭,只要妻子不在家,我就亲自下厨,给母亲和自己做饭。我第一次体验到给别人洗头的滋味,第一次为别人修剪指甲,这第一个别人当然是我的老母亲。

母亲自己在乡下老家生活时,我一天一个电话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问问母亲。现在好了,母亲来到身边心里才踏实我终于不再担心母亲会一觉不醒,每天早晨约六点钟,就能听到她起床后的咳嗽声,吐痰声,从卧室踱步到客厅,然后是洗脸,然后是把门带上,我知道她去户外散步去了。

即便自己在网络上忙事情,只要听到母亲的脚步声,喘息声,我就知道母亲的意思,当然,每一个晚上,我还是尽力在母亲休息之前陪陪母亲说说话,看看电视也只是为了陪着她,最怕我们关上卧室,留老人独自在客厅消磨时间,最怕她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每临假日,女儿从大学回来。女儿问候了奶奶,就去书房里忙作业了。奶奶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或到阳台上望望窗外或晒晒太阳。一次,她要求与孙女说话,陪她十分钟也行。孩子答应了。

奶奶就坐在沙发上,孙女坐着小马扎,中间隔着玻璃茶几。两人开始对话。孙女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细瞧奶奶,纳闷,这会儿奶奶怎么不喘了?她把心里话这样一说,奶奶解释说,是避着才不喘的。也就五分钟时间,妻子下班回来,奶奶就说,你闺女,让憋着,不让俺喘气。这话一下惹恼了孙女。孙女极力辩白,急地掉了眼泪。

我下班到家,听说后,真是哭笑不得,满脸的尴尬满心的无奈。

每一次给母亲盛菜,妻子把仅有的肉片多数挑到母亲的碗里。但是,她不满母亲的生活方式母亲不在乎菜刀是否切过生肉,就用刀子剔排骨上的肉。母亲习惯把勺子放到厨具上,或者把馒头放到茶几上。这些恰恰是妻子最注意的地方。媳妇嫌她洗不净饭碗,她则抱怨媳妇蒸的馒头太硬了,一点也不鲜活,也不用酵母,连苏打也不用。是该腌制腊八蒜的时候了,蒜瓣是用凉水洗还是开水洗,母亲与妻子意见分歧,最后还是母亲不再说话,由着妻子拾掇。

经我耐心引导,母亲终于知道了,哪是电源开关,哪是电视开关,频道丰富的有线电视对母亲来说意义不大,她挑来挑去只喜欢齐鲁电视台和小么哥。母亲总是忘不了撕她的月份牌,直到一两页,就要过阳历年了,她还想撕。冬天了,母亲怕冷,不敢下楼去玩,白天就坐在阳台的转椅上晒太阳,一会儿站起来望望窗外远方。似乎整个冬天,都是她从阳台上送走的,似乎窗外垂柳的鹅黄也是母亲盼来的。

母亲终于闷不住了,在楼上想得最多的是姐姐,还有老家的自来水管是否冻裂了。两宿睡不好觉,无非是想家了。刚交九时,母亲就盘算着春天回老家,自己如何生活,什么煤气,柴禾,什么铁锅,面粉,还有钱的多少。真是老人小孩,她老人家好怀旧,还好幻想,一会儿又想到了姐姐小时候如何困难,十二岁就跟着大人去挖沟治壕,回家就跟着母亲编席。可不要慢待了你姐姐啊!最后,她郑重地嘱咐我她说着,眼圈红红的。我立即打断她,姐姐比我大几岁,遇上灾荒年那是她的命,也不用担心我慢待她,也不用想春天怎样怎样,娘,你还能自己生活吗?

终于是春天了,我答应娘,可以立即去姐姐家一趟,嘱咐她,看情况住两天就回来。母亲就一阵风似的走了。只要把她送上公交车,她会平安到达。可是在姐姐家只待了一天,她就来电话说要回来,说,老家太冷。其实这两天气温回升,只不过乡村老家的温度比县城要低两到三度。姐姐家采暖条件简陋,只有一个蜂窝煤炉子。我劝她体谅一下姐姐挽留的心情,这才勉强住了三宿两天。所谓“七十不留饭,八十不留宿”,母亲说是怕生病女儿担待不起。一个清和天气,母亲又坐车回到了我家。

早晨,母亲早起来,说要去教堂参加礼拜。我这才恍然明白了,昨天母亲要我给三轮车充气,原来是为这事做准备啊。车子充足气时,我掸去车座子上的灰尘,才现出藏蓝色的布纹。母亲打开链子锁,却怎么也锁不上了。她的饭量减少了一半多,手里没有劲了。

从此,每到礼拜天,一大早她就到街面上吃火烧豆腐脑,然后去参加三里外的教堂聚会。我一向支持父母信教,而今只有母亲自己了,我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做礼拜,用信仰支撑心灵,免得她晚年孤独。

雨从早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母亲与另一位教友老太太约好,去教堂吃圣餐喝宝血,所谓圣餐就是大饼,所谓宝血就是红葡萄酒。母亲直到十一点冒雨回来。尽管教友借给她蓝色的雨披,衣袖和裤子还是湿了一些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哼着赞美歌。我很高兴,母亲的气色好多了,她不仅脸上有了光泽两颊有了红晕,眼睛也增添了一些光亮。

因为乍暖还寒的天气,母亲的哮喘病又犯了。她听人家说,吃草药能治病,我们一起到了城西大药店,那位年轻的男医生正写处方,母亲说:你别害怕,不怕花钱,我的儿子与你是邻居。医生犹豫之间,在药方上,狠狠地加上了蛤蚧与沉香。连药锅子花了四百多块钱,但是吃了几天,母亲胀肚子,于是,又找来问医生,并说:坚决不再吃中药了。拿一点顺气丸就算了。

在春燕的呢喃声中,母亲的失眠越来越厉害。某一天她听近邻的一个老太太说酸枣仁冲着喝,可以治疗失眠,我就再次来到城西大药堂,买了十八块钱的酸枣仁,一个老中医大夫用戥子称了酸枣仁,打成粉末分包包好。我们买药出来,药店的老中医慌忙追出来,说,钱掉了。我一看,是一摞零钱,谢谢了!“真是老了,老了”母亲自言自语地说本来她用别针别好的衣袋,可能是找零钱时溜出来的

我期盼着酸枣仁能够见效,还母亲以安详的睡眠。早晨迷迷糊糊地梦见白发苍苍的母亲,笑着疯了,扑到我的身上,我立即醒来,抓住一个“疯子”占卜,这个字是病如风去了,好兆头。当我起床,看到母亲已经起床,我问:睡着了吗?母亲说,睡得好,睡到2点多。我看母亲的表情很泰然很祥和。这样,一连吃了四副酸枣仁,母亲的睡眠有所改善,最起码精神比较安详了,不像以前那样烦躁恍惚。这肯定是药物对路了。我心底的担心总算放下了。自从父亲突然去世,我不敢说,我一直担心母亲会随时在夜里死去。

我发现母亲的饭碗里有剩米粒,母亲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啊。我问她,原来她的视力下降了,看不到碗底的米粒。卫生间的换气扇开了好长时间也忘记关掉,可见她的听力也下降了。母亲越来越任性了,有时想吃鱼,一会儿又说鱼吃够了。一会说吃火腿肠,一会儿又说在老家吃够了。一会说不吃面条,一会儿又说我们做的炝锅面条很好吃。一会儿说菜咸了,一会儿又说疙瘩汤淡了。刚煮的粥,敞着锅盖,就说粥凉了。可是,盛到碗里的粥,又要凉一凉才下口喝。

我见母亲,白天情绪焦躁精神恍惚,焦躁的情绪如火山爆发。一会儿在床上躺下,一会儿踱到阳台上晒太阳,一会儿说要回老家自己过,一会儿又说是到弟弟家过下一个春节原来几个月要变一回的主意,现在是几分钟就变,甚至一分钟内要变好几回。她有些自言自语了,幻觉、口误越来越多,词不达意,颠三倒四。不仅她的相貌苍老的不像往昔的母亲,最让人无奈的是连品格,思维,脾气都不再是母亲本来的样子,原来的人格崩溃了,那些人格残片任意组合,使得母亲的形象给人以陌生感。

是早晨饭后,妻子加班去了,家里就我和母亲两人,我见母亲坐在阳台的真皮转椅上,忽然问起昨天晚饭吃面条时,一个鸡蛋哪里去了?我说,你吃了。她说她没有吃,她相信自己的记忆,认为我冤枉她在说谎。我想这就怪了,是谁吃了呢。她为这点事,又是着急又是上火,又是伤感,又是哭泣。事后,我调查了一下,那唯一的蛋壳就丢在垃圾篓里。询问妻子,说是她亲自给母亲盛碗盛上了那个鸡蛋。

阴历二月底,路边的柳树的确绿了。母亲梦见,在老家的院子里拴着一头黑驴子,她说是在合作社里时的一头驴,个子好高,温顺,好活,梦中父亲在屋里,她出门遇见三十来岁的高个女子,女子说,该着你走了,你俩就差一天啊。我正在领悟这梦的含义,一天莫不是一年么,按姥娘的寿限说,今年是母亲的闯年母亲嘟囔着:驴是鬼使者啊,人间一天,天上一年啊,应该是一年吧?我安慰说,到今天父亲去世快一年半了,哪里来的一年啊?你只要稳定情绪,好好保养,过来今年就没事了。她转忧为喜,乐滋滋地走开了。

母亲坚持死后灵魂一定上天堂又说死了死了哪来的灵性啊,托梦也不过是心思出来的。但是她又说,人的魂能那么老实地呆在坟墓里?说不定早就跑到哪里去了呢。母亲总是说,人一生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干多少活吃多少东西是一定的了你父亲以前干活少,晚年就干活多,帮着你弟弟盖房子,可受了累了。我以前干活多,现在就不能干活了,手指头不灵便,走路都气喘。

在我家,母亲已经比较沉住气了,也就是说气定神闲,能读上三两章《圣经》,她不再喘得厉害。这是父亲过世后第三年了。母亲一个多月时间,变化不小,能主动找点活干,打扫客厅,自己认针线,洗毛衣缝被子和我的袜子。能专注地看电视看上半天。母亲节这一天,发现蚊帐有洞,由我给母亲认针,母亲缝好后,我亲自为母亲支上蚊帐,还给母亲的银发喷上发油。

母亲的每一点变化我都记在心里,母亲脸上虽然有了些微的红晕,而且说话不再重复,可是她如果从厨房端碗出来,或者在卫生间洗完衣服出来,也会忘掉关掉灯。这应该是老年痴呆的前兆,或者说就是轻微的老年痴呆症。她不仅仅理性丧失,反复无常,而且胆气泄尽,神经过敏,一点声音一句话,她会恐惧好半天。满屋子的呻吟声、脚步声、门缝探头的影子、饭前的祷告、独自屋内喃喃的唱诗、半夜的水声、焦躁的踱步。尤其是夏天,老婆心烦是自然的事情。母亲每一次闹一通情绪后,就恢复到短暂的安详平静,这是最好的时光了。只有在这样的瞬间,我用余光也能发现母亲的安详睿智,微笑的脸庞充满生机,这才是我母亲本来的样子啊。

     读河南大学副校长刘俊奇的这篇文章——《第一次背娘》感同身受,泪如雨奔。我也只背过娘一次,那是刚过麦的时候,表姐来说,小娘两岁的舅舅病危,其实已经深度昏迷。父亲刚去世四年,娘住在弟弟家,雨过天晴,弟弟家大门口前还是泥泞一片,进出家门口需要踩着破砖头,摇摇晃晃地过去。接娘的轿车就停在离家门远一些的地方。弟弟说:叫你的大儿背你吧,他有劲你哥哥没劲,还是你来吧。娘说。弟弟乜斜我笑,我知道弟弟是说反话,但是内心要强的我还是毫不犹豫背起了娘,由妻子女儿弟媳她们扶着,更加摇晃地走过门前的那段泥泞。那是第一次背娘,也是最后一次背娘

对父母的关爱,天长日久主要靠自觉,不可能只靠本能,理性的发现和行动才能够真正落实孝心。要细心发现父母的心理需要,帮着实现他们的一些心愿。记得我的母亲在最后一两年,心理问题很严重,我就通过聊天,帮助疏导心理让她每天高兴起来,避开烦恼的记忆,只讲那些高兴的

母亲衰老了,自己才有机会照顾好老人的饮食起居,给母亲洗头洗脚,端尿盆,擦洗被子支蚊帐。养老很重要,送终也是非常重要。虽然夫妻为人,双重父母,可是到底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疼,自己要靠上去,如果依赖妻子,可能隔着一层所以母亲在大小便失禁后亲自打扫卫生,端尿盆刷坐便器,被子脏了,自己亲手擦洗。

  尽管这样,母亲住在我的家里,自己能触手可及地呵护着她,可还是发生过一次小小的失误这件事,想起来就会落泪。自己虽然有那份儿心意,但是忙于生活,忙于工作,说不定什么环节就能疏忽

有一次,是夏天,我把整个家里面的蚊子打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母亲的房间里,感觉蚊子已经不多了,可是到第二天早晨,发现母亲的房间的蚊帐上,还是趴着几只已经吃饱肚子的蚊子。我狠狠地把那些蚊子全部消灭掉了。又一次,是冬天,因为母亲大小便失禁的缘故,室内空气污浊,我每天给开窗通风。有一天早晨,我看到母亲缩在一个角落里,,我这才发现一面窗户还没关掉,我竟然忘了把窗户关上

另外一次母亲已经是开始糊涂了,躺在床上,多少天不能起床,这个时候我和妻子精心陪护。我知道母亲生性爱自由,看到母亲比较好了,比较明白了,我就把母亲用的一把家的钥匙放在的窗台上,我明确的告诉她:病好了,可以随时拿起这把钥匙,走出家门去玩”。我这样的安排,结果发生一次意外的事。

我回到学校去上班,凭本能又要回家看看,发现母亲已经从四楼走到一楼,她在使劲地敲一楼西户的防盗所在的整个楼道都是年轻人都去上班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喊声。她一边敲门一边在喊我冷,我冷开门开门”她已经糊涂的不知道家门在什么地方,也没有能力再回到四楼我的家心疼,含泪扶着母亲回家,不是扶着,是挎着母亲上楼回家的。

从这之后我就把那一把钥匙给没收了。我的本意是尊重母亲的自由生活,母亲非常喜欢自由,她性格外向活泼,我是用这把钥匙来鼓励母亲,结果发生了这样一个意外

为了多一些留住母亲的岁月,我一改不写日记的习惯,专为母亲创建了电子日记本随时记录母亲的一些生活细节。我借来了别人的相机,这相机能照相,也能录像,我为母亲照了些像,还找邻居女士帮忙照了我们娘俩的合影我又为母亲录了三段像,一段系马扎,一段读《圣经》,一段是母亲喝茶。她看了录像,只说真的老了,头发白成这样子了,皱纹多了。母亲说,就像麦熟一晌,转眼就老。

是的,母亲在重复着姥姥的走过的影子,蹒跚走向自己的人生终点。从三年前开始,母亲急剧地衰老,我明明知道母亲来日无多,应该每时每刻,目不交睫的看着母亲的容颜,可是,还是眼见着母亲,明明就在眼前,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疏离,渐行渐远直面这种分分秒秒的体验,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

 202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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