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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上午, 甲辰龙年清明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民族英雄于谦离开我们的567年后，西子湖畔三台山下的于谦祠迎来了一群参观者。他们是浙江图书馆文澜读书岛阅读沙龙和杭州市上城区图书馆的热心书友。他们来到肃穆静谧的于忠肃公祠，向这位杭州先贤敬献鲜花，感受清官廉吏的精神世界，缅怀“百世一人”的高贵品格及悲壮人生。
这是文澜读书岛“走读浙江”第二季的第二场阅读分享活动，由浙江图书馆主办，杭州市西湖景区管委会、杭州市上城区图书馆、南宋皇城小镇管委会、上城文商旅发展有限公司、清波街道办事处承办，钱报读书会、连麦杭州悦读会协办，分享的是孙晟的《再续大明二百年：于谦》。
为了让参加阅读分享活动的书友有沉浸式感受，文澜读书岛首先组织书友参观了于谦祠、于谦墓和于谦故居，然后在与于谦故居一街之隔的南宋皇城小镇党群服务中心进行分享讨论。
于谦是一个完人
为书友作分享的是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副研究馆员陈杰。陈杰毕业于浙江大学历史系，对明史卓有研究。他深入浅出地为现场书友分享了他对于谦的认识。
他首先认为，于谦是一个完人。他的完美从少年时就体现出来。虽然《石灰吟》现在难以确认就是于谦所作，但另一首诗《咏煤炭》确定就是于谦少年时的作品。诗里写道：“凿开混沌得乌金，蓄藏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诗借用煤炭表达救国救民的心愿。后来于谦的一生都在实践这首诗，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其次，于谦对国家的忠诚超越了当时时代的认知。“社稷为重君为轻”是于谦的名句。虽然这句话出自于孟子，但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很少有人敢把这句话当众说出来，只有于谦做到了。在民族危亡时刻，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抛却个人私利，于谦喊出了这句振聋发聩的口号。他一心为国的精神，不仅感动了当朝君臣，而且超越了那个时代的认知水平。可以说，在整部明史，甚至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于谦都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完人。
再次，于谦是一个全才。于谦首先是一个文人，科考时因其杰出才华被杨士奇选为会试第一名，只因策论中批评朝廷政策被皇帝压后至殿试三甲九十二名。于谦还是一位军事天才，不仅成功指挥了北京保卫战，还熟练掌握用兵策略和火器运用。北京保卫战之后，因为于谦的运筹帷幄，明朝北方边境一直稳固如山。
最后，于谦的个人品格完美无缺。陈杰首先从史学界有所争论的《入京诗》说起。他认为，明朝叶盛所写《水东日记》记载了于谦进京之前拒绝向王振送礼的建议。叶盛与于谦同朝为官，所以他的记录应该是可靠的。“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生动展现了于谦的高洁品格。
陈杰指出，于谦巡按江西、巡抚豫晋时做出了很多政绩，都有前瞻性。比如在豫晋设立义仓，以备荒年；在江西主动与地方藩王势力作斗争；上任不带家眷，与夫人长期分居两地，风尘仆仆奔波操劳。在那个年代的封建官场，这些都难能可贵。在于谦身上，你几乎找不到任何能攻击他的弱点或者缺点。
关于于谦的传说和民俗
陈杰告诉书友，杭州民间流传很多关于于谦的传说，主要来源于明代万历年间的《于少保萃忠全传》。这是一部历史演义小说，为了突出于谦的高大形象，加入了很多虚构的内容。这些传说一代一代延续下来，深深地刻在了杭州市民的心中。就像流传甚广的《石灰吟》一样，在流传的过程中，诗句不断地在改变。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很难说清楚这首诗哪句对哪句不对。借石灰表达自己的清白，表达为民为国的无怨无悔，与于谦的一生追求非常契合。所以，人们宁愿相信这首诗是于谦小时候所写。这从一个侧面反映杭州的老百姓，乃至全中国的老百姓，对于谦的深厚感情。
陈杰接着和现场书友聊起了关于于谦的一些民俗。他告诉书友，于谦祠曾经是杭州书生赶考之前祈梦的地方。祈梦原本是四川梓潼的民俗，南宋时四川考生到临安城赶考，把祈梦的风俗带到了杭州。而于谦是科考的成功者，不少书生在考试前就跑到于谦祠祈梦，发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几个书生夜宿于谦祠，只有一人梦见了于谦，问考试结果。于谦告诉他，明早你看门外照壁即知。同伴听闻，便在照壁上偷偷写下“不中”二字。因为天黑，匆匆写字，把“不”的一横和下面的“个”字拉开了，变成了“一个中”。结果做梦者得中。
又有书生梦见于谦，于谦一言不发，给他一个葫芦。醒来后书生不知什么意思。考完放榜高中才知道，红榜上他前面的人姓胡，后面的人姓卢。
这些传说的广为流传，使于谦祠越来越火，求神求财求姻缘的都来了，于谦变成了杭州的城隍神，称作都城隍。还有一位郡城隍周新，是永乐年间的浙江按察使，被锦衣卫冤杀的清官，庙在吴山上。
陈杰强调，这些传说和民俗，说明了杭州市民对于谦的崇敬和爱戴。于谦是“西湖三杰”（岳飞、于谦、张苍水）中唯一的杭州人。在许多老百姓眼里，他是一个比较亲切的贴近生活的老乡，我们可以和他拉上两句家常。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对于谦有一份不一样的情感。所以，他希望他的分享能让大家更多地了解于谦这位杭州先贤。
封建政治制度的牺牲品
和“文官武将”的开拓者
主持阅读分享会的劳月老师从尽人皆知的《石灰吟》说起他的感受。尽管这首诗是否于谦所作存疑，但从诗与于谦人品的契合度来讲，从诗的影响来讲，他认为已经没有必要纠结是否于谦所作，就像没有必要纠结《满江红》是否岳飞所作一样。
他很赞成陈杰的观点，于谦是一个品格高尚的完人，值得后人景仰。他建议从三句话入手去理解于谦的精神世界：一是《入京诗》，“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这是成语“两袖清风”的来源，为我们当下开展廉政教育提供了绝佳的教材。二是《石灰吟》。这是写进中学教材的诗句，几乎每个人都记得，生动展现了于谦高洁的人品。三是“社稷为重君为轻”的境界。这在封建时代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劳月认为，于谦的人生悲剧是被皇室家族恩怨拖累，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封建政治生态之恶。此种恶非人力所能左右。于谦的政治、军事智慧和能力毋庸置疑，即便他的政敌也无法否认。没有他，明朝将是一个短命的朝代。但是，他却无法回避朱祁镇、朱祁钰兄弟俩的权力争斗，成为一个替罪羊。
劳月告诉我们，明朝有个特点，产生了一批文官出身的杰出武将，比如王阳明、胡宗宪、袁崇焕等。而这个“文官武将”的奇迹就是从于谦开始的。于谦本人是文官，但他成功地指挥了北京保卫战，还提拔了一批有胆有识的文官来指挥军队，使北京保卫战之后北方边界固若金汤。这也是于谦的历史功绩。
三书联读话于谦
小学老师项丹利读了《再续大明二百年：于谦》后意犹未尽，又读了《明史·于谦列传》和《明朝那些事儿》的于谦部分，在分享会上作了一个对比发言。
她认为，《明史·于谦列传》仅用寥寥五千余字的简洁笔墨，以传神的细节描写，让人体会到于谦之可敬可感可亲。土木堡兵败，皇帝被俘的消息传来，朝堂一片混乱。而于谦一语振聋发聩：“贵为介胄臣，而恇怯如此，何以敌忾，法当诛。”他从客观的理与主观的情两方面进行分析，有理有据，驳斥了主和派逃跑的观点，收到了“自是边将人人主战守，无敢言讲和者”的直接效果。
而《再续大明二百年：于谦》在逻辑分析方面，不如《明史》由理到情，有理有据，又缺少了恢宏的气势，更吝啬笔墨于绝对的点睛之笔，没有写出于谦的孤怀激烈的魂。她认为，《再续大明二百年：于谦》不仅在笔力上缺乏史书的功力，也缺少合理的人物形象细节和鞭辟入里的议论性语言。
项丹利引用了《明朝那些事儿》里于谦在北京保卫战前夜的心理描写，认为这段充满情感而分析精当的议论，让读者自然而然地从于谦的身上汲取到了一种面对绝境而矢志不渝的浩然正气，深深地为之感动。这种第一人称的口吻，带领读者回望于谦半生的历程，跟随于谦一起毫无惧色地迈上将要守卫的北京城的城楼，给人跨越时空身临其境的梦幻感觉，让人从于谦身上汲取一种面对现实生活坚韧不屈的精神力量。
岳于之辩
书友张跃是一位退休公务员。他从袁枚的诗句“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说起于谦和岳飞的同与不同。
首先，他指出，于谦和岳飞都和杭州息息相关，结下不解之缘。他们都面对外族入侵的动荡背景。他们都面临皇帝被掳困局。他们都敢作敢为，刚正不阿，遭遇了朝廷馋言、先宠后杀的惨痛悲剧。最后，他们都在死后得到平反尊崇的殊荣。
至于为何于谦在杭州的影响力和声名不如岳飞？他认为有几点原因：
一是客观限制。于谦的功成名就和最后惨剧多不在杭州，给于谦家乡人了解他接触他，领略他的政绩品格，留下很大局限。二是于谦最后陷入明英宗兄弟相争的复杂局面，在儒家传统忠君道德上面临两难，在历史和文学传播题材上非常敏感。三是在历史记载和民间造势方面，岳飞明显胜于于谦。民间流传书籍和文艺作品所起的宣传力度和作用，对岳飞的强大社会影响力不能低估，难以跨越。
我是文澜读书岛的新人，加入进来才不过半年。我很喜欢文澜读书岛活跃的讨论氛围。那天下午，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阅读分享会最后陈静源书友的一段话。她说，于谦的死对于个体来说确实是残忍的，但对于整个民族来说，意义就非常重大。这种悲剧色彩的死亡，将于谦的生命进行了永恒的放大。她认为，死亡有三种境界，第一肉体死亡，第二社会死亡，最后是永恒的存在。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着他的名字时，他就活着。在于谦墓前鞠躬献花时，她在用心跟地下的于谦进行交流。她感受到于谦的气节，于谦的精神。她认为，这一切，就是今天走读的意义。
走出会场，走在南宋御街上，我的脑海里依旧回旋着陈静源的话：“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着他的名字时，他就活着。”这是这个周六下午，我最大的收获。于谦这位杭州先贤，让我认识到了何为永生，何为人生的意义。
题图为参加阅读分享会的书友在于谦故居合影。
本文摄影：姚亚萍、叶莉、三叶草
本文短视频拍摄：任美茹、何水燕
本文段视频制作：沉言静思
本文播客制作：周婷
文首题字：沈强民
文末篆刻：孙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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