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俊霞
公众号：海风讲故事（ID：haishangfeng2016)
那年秋天，祖母病危之际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她唯一的孙女披上嫁衣。仓促之中，我和认识不足三个月的吕斌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祖母在病床上把我的手交到了吕斌手上，随后驾鹤西去。
01
吕斌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官二代，更不是拆二代，年过五旬的父母退休前是普通工人，已经出嫁的姐姐也是普通职员。
刚结婚那会儿，吕斌做中央空调销售，常年驻外，他向我吹嘘：老婆，我年薪不菲，哪怕你不上班，他也养得起。
我在一家企业做内刊编辑，习惯了自己赚钱买花戴。吕斌成天吹牛不往家里拿钱，我也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日常消费。
公公和婆婆来家里做客，婆婆偷偷地问我：“叶子，你和斌斌的手头不宽裕吧，有什么事别瞒着家里。”我听得一头雾水，我们算不上小康之家，但也不至于借钱度日。
在婆婆的絮絮叨叨里，我才明白，春节期间，吕斌背着我向父母要钱了，还向姐姐姐夫借了一笔钱。
我暗自寻思：他借钱做什么用呢，我们现在一没有买房的打算，二没有买车的计划，三没有创业的想法。
我等着吕斌亲口和我说借钱的事，没想到吕斌变本加厉，逢年过节不孝敬父母分文倒也罢了，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让父母给他汇款，公公和婆婆有一半的退休金都被他“蚕食”去了。
婆婆问起的时候，我还得给他打马虎眼。他在物质上不孝敬我的父母，对自己的爸妈也没有任何物质回报。
吕斌每个月有四天假，回来休假，床和沙发是他待得最多的地方。
我们住的是老房子，平时我一个人在家，电源开关坏了，水龙头漏水，就瞎凑合，本来想老公在家，我就有了指望。
吕斌却扔给我一句：“给我爸打电话。”
我一个做儿媳妇的怎么好意思抬手动手麻烦老人，既然指望不上老公，我只有自己动手，换电源开关，换水龙头……一双握笔杆子的手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年底，家家户户都做保洁，我和吕斌商量趁着他休假，两人把家里打扫一下，其实主要是厨房，我个矮，踩着板凳也够不着墙壁上面，再说油烟机也该清洗一下。
吕斌皱着眉头说：“我难得休息几天，你让我放松一下好不好，老给我派活。”
“做家务也是休息呀，你的休息方式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多不健康呀！”我忍不住嘲讽他。
吕斌摆摆手：“让我妈来做保洁，我们家每年都是我妈做大扫除。”我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呢，婆婆就被吕斌一个电话叫过来了。
婆婆年事已高，我哪儿能让她爬上爬下，弄来弄去，我还是干活的主力。
说实话，我最怕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聚会，我指使吕斌干点活，他就扯着嗓子喊他妈，听到儿子的召唤，婆婆屁颠屁颠地忙东忙西。这是什么家教，父母和儿子的角色互换，成了倒行孝！
02
时间一晃，我和吕斌结婚好几年了，生活水平不升反降，两口子的财务状况一塌糊涂，家里的积蓄从来没有超过五位数。
吕斌是“将在外还有军令不受”，挣得不如花得多，我对他的财务收支是鞭长莫及。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我建议吕斌回来发展，两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歪打正着，吕斌这几年在外面也跑累了，我的建议正合他心意，他顺梯子下坡，辞掉销售的工作，应聘到一家国企的信息部工作。
两个人朝夕相处，问题很快就来了。吕斌好玩，闲时喜欢打打小麻将，尤其是双休日，他坐在麻将桌前就挪不开屁股了。
打麻将这东西容易上瘾，这次输了，下次就想着翻本，人的博弈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吕斌也不例外，也许起初还是小打小闹，没事玩两把，随着社交圈的扩大，他认识的牌友越来越多，一到周末，他开始不眠不休，一天24小时与麻将较劲。
国企的普通职员和外企的销售待遇不可同日而语，但自给自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吕斌每月的工资都不够他用的，除了在麻将桌上输掉的金钱，他这人又好面子，吃穿用度直指名牌。
他身上的一套西装比他一个月的工资都高，他抽烟非要抽好牌子，抽好牌子的省一点也行啊，一天一盒，一年光香烟就吸金无数。
家里没有车，他就打车上下班，家里住房不宽敞，外地来个同学朋友，他掏钱请人家住四星级酒店。
他的工资不够花的，我就得补贴他，可怜我一向自强自立，如今沦落到去路边小店淘衣服。
吕斌的脑瓜非常好使，花老婆的钱非常有技巧。他办了两张信用卡，每到月底，我都会收到银行寄来的对账单，不用说我就是那个还款的冤大头；吕斌在外面做东请客应酬，死缠烂打非要我作陪，其实是让我饭后结账。
夫妻是命运共同体，共富贵同患难，我总不能为这些小事和他撕破脸皮，在经济上和他分你的我的，再说人家还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有自己的社会价值！
男人败起家来比女人还可怕，女人败家小打小闹，男人败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吕斌买的一部苹果iPhone8就顶我一年的化妆品，他是个数码控，一有新产品面世，他就想方设法鼓捣到家里来，他又特别喜新厌旧，像小孩子一样没玩几天就扔在一旁不稀罕了。
我一看到书房里他心血来潮败回家的那些数码相机、平板电脑、手机等就头大如牛，气不打一处来。
古代女子嫁汉嫁汉，吃饭穿衣，在我们家，吕斌简直是娶妻娶回个24小时不打烊的提款机。
03
我成天发愁嫁了这么一个奢侈无度的老公，其实公公婆婆比我还愁，原以为儿子结婚成家，凡事会有所收敛，谁会想到老两口的棺材本都快被儿子啃去了，他们过日子都精打细算，天天关注超市的打折海报，哪儿像吕斌大手大脚！
春天里，婆婆出门买菜，在菜市场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等我和吕斌赶到医院，公公都吓傻了，血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守在老伴床前，一问三不知。吕斌也束手无策，我这会儿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我安排吕斌到收费处缴费，给婆婆办住院手续，打电话让大姑姐接公公回家休息，我和吕斌在医院轮流陪护。
医院隔几天就催着缴费，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在庞大的医疗费面前，再多的积蓄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吕斌手里的两张信用卡额度都到了透支极限，他自告奋勇跑出去借，昔日里那些狐朋狗友没有一个肯伸出援手，这下，他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我二话没说，从娘家拿来我单身时候的存折，给婆婆交了住院费。吕斌郑重其事地说：“老婆，以后我肯定加倍还你！”
婆婆病愈出院后，我和公公婆婆坐下来开家庭会议，我半真半假地说：“爸，妈，我们不能再当现代版的‘黄世仁’，任吕斌这个‘杨白劳’继续巧取掠夺，对吕斌温柔与大棒并举，才能标本兼治，一方心软，就前功尽弃。”
公公和婆婆连连点头称是，宠儿如杀儿，他们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弊端，只是为人父母，关键时候就狠不下心来。
我到银行开了一个夫妻联名账户，对吕斌说：“从这个月起，我们把各自工资的二分之一存入账户，作为赡养老人、抚养儿女的家庭资金。“
经历了母亲住院这一劫，倍受打击的吕斌没有表示任何异议。我们夫妻俩互相监督，按月存钱，谁都不能偷奸耍滑。
刚开始，吕斌非常不习惯，联名账户只能看不能动，他花钱没有那么自由了。
以往吕斌手头一紧，就回家和他妈磨叽，他妈就塞给他几百元零花钱应急。现在他再回家“敲诈”，公公和婆婆不吃他这一套了。
公公实打实地告诉他：“别老打我和妈那点退休金的主意，我们常年吃药，手底下剩不下几个钱，攒几个养老钱，也是为了不给你们年轻人增添负担。”
吕斌小声嘟囔：“你们养老不还有我吗？我不是向你们要钱，是借钱。”
婆婆嗔怪道：“臭小子，你一撅腚，妈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最近老婆管得严吧！”
吕斌在爸妈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里，就向我无事献殷勤。我在电脑前面工作，他殷勤地给我捏肩捶背，我在厨房烧菜，他破天荒地剥蒜择菜，给我打下手。
我心知肚明，并不点破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差遣他的机会，我动嘴，他动手，才有妇唱夫和的感觉！
晚上睡觉前，气氛正好，我先发制人，把最近的家庭开支给吕斌列了出来，其中有公公的血压计，婆婆的助听器，老妈的足浴盆，婆婆那边的洗衣机坏了，得给她以旧换新，电视也该淘汰了，换就换个液晶电视，老人上了年纪，该享受一下生活了。
我故意叹口气：“算来算去，下个月，我们又得在饭菜上节省了，老公，咱们改吃素吧！”
吕斌大惊失色，一把搂过我亲了一口：“老婆大人，你看我的脸都变成了菜色，你饶了我吧，我都依着你，但是咱们就别在一日三餐上抠了。”
吕斌没提他的败家计划，我心里窃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吕斌还以为我是当初新婚时那个随便捏的软柿子。
04
在家里的大事小情上，我和吕斌不再各自为政，每个月的水电天然气电话费账单，我交一个月，他交一个月，每周去超市采购生活日用品和蔬菜水果，我都拉上吕斌一同去。
我准备了一个笔记本记流水账。有一天吕斌翻着记账本对我说：“这些小钱日积月累算下来还不少呢！”谁说不是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该让这个纨绔子弟尝尝当家理财的滋味。
我趁机向他灌输：“钱是赚出来的没错，但财是理出来的，老公，你理财的能力肯定在我之上。”我一顿猛夸让吕斌飘飘然，存钱的积极性更高了，省钱的本事也与日俱增。
既然我们俩都是普通工薪层，败家就得量力而行，不能毫无节制。在女人的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等方面，我一向只买合适的不买贵的。
在我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吕斌慢慢地学会了开源节流，他把一年四季添衣置装的事一股脑地交给了我。
半年不到，吕斌的衣橱变得简洁大气起来，男人的衣服不在多在于精，我在商场换季打折时给他买的外套、鞋子，丝毫不比他以往买的正价商品次。
有个朋友在淘宝上开了家二手店，吕斌把以前败得的那些数码产品拿过去，让朋友帮着代卖。国企的工作清闲，吕斌利用他的专业技术找了一份兼职，赚些小钱补贴生活。
结婚纪念日那天，我收到吕斌快递来的礼物，这是结婚以来吕斌第一次没经我提醒送我礼物。拆开一看，原来是前段时间两人逛街时，我看上的一款包包，当时觉得价格有点小贵，我没舍得买，吕斌却用自己的奖金给我买回来了。
公公婆婆催着我们要孩子，婆婆说：“趁着我和你爸还年轻，还能帮你们带两年，再过几年，我们这老胳膊老腿怕真帮不上忙了。”
我犹豫不决，摊摊手看向吕斌，吕斌了然于心，他宽慰我：“老婆，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一切都有我呢！”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吕斌挠挠头：“你看，我已经很久不打麻将了，我现在每天下班都陪咱爸下几盘象棋，我得给咱们的儿子树立一个好榜样，你放心，我会努力赚儿子的奶粉钱。”
我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呢？”“女儿好呀，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要不，咱们生对龙凤胎吧！”“美得你，竟想好事。”
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一寸一寸地成长，终于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我感到窝心地幸福。
在父母面前，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在爱人面前，我们可以撒娇卖乖、肆意妄为，但是当父母老了，当爱人需要的时候，我们都会慢慢变得坚强独立，给父母和爱人撑起一片天空。
婚姻不是共同成长，就是一起沉沦，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场“闪婚”里，我和吕斌都长成了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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