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说龙谈凤,而现实版的凤就是鸡(鷄、雞)。有前辈学者在2010年新著《认字》中肯定历史上将鸡字定为形声字,再次强调“奚仅注明鸡字的读音,除此之外与鸡毫无关系”。不过,我的答案是“关系多多”。
十二生肖中只有鸡是形声字,鼠、牛、虎、兔、龙、它(蛇)、马、羊、禺和夒(猴)、犬(狗)、 豕(猪)都有专属的象形字。鸡立生肖群,独树一帜,是有原因的。
我曾下功夫考识甲金文中所有被学界判定的“纯”形声字,发现这些字的声符都与形符共表形意,“鸡”亦如此。
甲文有状形的鸡字(见图一),如引项高歌的大公鸡。有与奚配的鸡字(见图二),这里的“鸟”形,似振翅而啼的雄鸡,夸张其口。
专属象形的鸡字,在文字流变的长河中完全湮灭了,终被“更能说明问题”的奚鸟配取代。
奚。从爪(手)、从糸(发束或绳束)、从大(人,甲文有从女)。此字有两解:如手牵被绳缚之人或揪住其发束,古义奚为女奴,隶为男奴;像用手整理发束的人,即洗发女——由溪(谿,谷像泉水从泉眼涌出)字可以反证,在溪泉处才适合洗发。奚的两义在甲骨卜辞中都能找到。
鸟(鳥、隹)。古义有长尾张啄体大为鸟,短尾闭啄体小作隹之说(一般不分)。“进”(進)字,唯鸟飞不会退只能进,而“隹”更迅捷。
解读了奚与鸟,两者联手会演绎怎样的精彩呢?
1.洗发女在溪边。表示这“鸟”是水边即地上生活的。
2.与人和谐相处的“鸟”,显然是人工饲养的。
3.这“鸟”有的野性未尽,用绳牵缚着(取“奚奴”义)。史料记载,人工饲养普通的鸡有四千年历史,稍早于商代。
4.呈现三种鸡。长尾(鸟)的公鸡,短尾(隹)的母鸡,奚不仅是鸡字的读音,更是小鸡叫的拟音。
5.肯定无乌骨鸡,乌字没点睛是因为乌鸦全身皆黑不见其睛。饲养乌鸡才两千多年,否则奚还可能配“乌”(古形义黎明前初鸣时鸡可作乌、崔,天黑无睛,催人起)哩。
6.鸡啄短尖同“鸟”啄。鸭嘴宽扁如铠甲,置甲,甲亦为鸭字声符和鸭叫象声。
7.有女人和家鸡在,昭示当时人们傍水而居。
8.那时是“女主内男主外”,晨鸡叫后男女各司其职。
9.鸡在溪边,说明白天被散养,晚上抑或“进鸡棚”。
奚鸟组成鸡,也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农家小景图。北宋宫廷画院的命题考《深山藏古寺》魁选作品,仅画老和尚在山林中蹒跚挑水,“藏古寺”三字体现得精当含蓄。鸡字同样具有相外生相的艺术张力:
天色熹微,淳朴的农家女在梳妆洗发,大小群鸡在啼鸣嬉戏,字中“藏”去了房舍溪泉,但仿佛仍能感受出晨炊残烟袅袅飘来,听到清丽婉转的流水之音……
嗟乎!这就是如诗画如密码的“鸡”字,是被尘封了三千年的奚鸟绝配,美得不可方物,妙得不可言传。这就是已臻化境的中华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