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年

    马继远

    村口有棵树，是棵槐树，一棵很老的槐树。

    这棵树究竟有多老，连村里年纪最长的老人也说不清楚，估计总有数百年了吧！春夏秋冬，日子昼夜交替流走，老槐树安详地站立村头，守望着村庄。

    寒冬腊月，老槐树的树干枝丫，伸展着青灰色，淹没进村庄的浓灰里，黯淡得毫无生机。饱经岁月历练的老槐树，心里却默默虑算，身上最外圈的年轮，很快要圆满了。

    小道上，几个人向村子走来，包袱和行囊挤满他们的手、肩、背。老槐树想起，那是开春时怀抱希望，从村子里走出去追逐梦想的年轻人，二狗、孬蛋、憨娃……他们回来了！快一年了，他们在外面过得好吗？繁华的城市里，他们辛苦劳作后，是否得到了应有的酬劳？算了，不管怎样，回来就好，毕竟，这里是孩子们温暖的家。

    几天前，村子里就已显出了与平时不同的味道。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变得厚实了，仔细闻的话，还能捕捉到丝丝的香味，肉香、油香、馒头的清香……混合后弥漫在村庄的上空。老槐树知道，快过年了，村里勤劳的农妇们，又在煎炸烧炒、煮熬蒸烹，忙活着准备过年的“吃食”了。辛苦操劳快一年了，她们极力想让这年收好尾。

    妇人们忙的时候，还不忘偷空凑到一块儿，拉拉家常，打探询问一下彼此的过年准备。“都到年根儿了，你怎么啥都还没弄呢？”半责备半显摆的话，却把邻里街坊的心拉得很近。老槐树喜欢这种感觉。村里人平时说的话，都是土得掉渣的方言，独独这“年根儿”几个字，却带有儿化音的美感韵味，也道破了过年的真谛。过年，何尝不是想找种“根”的感觉呢？

    老槐树突出于地面的根须，苍劲有力，纠结着深深扎进了大地。正是靠着这些根须，老槐树得以生生不息，成了远近村庄里近乎神灵的“长者”。很快，老槐树上高挂起了数个鲜艳的大红灯笼，主树干上还裹穿了数条大红绸子。那些红，浓烈、热情似乎只一下子，冬日的村庄，整个都给染红了。

    殷红的对联贴上了门框，那是年的流苏。孩子们的新衣早已准备停当，屋子犄角旮旯里平常注意不到的灰尘，也被细心清除。大人小孩都细致地打扮清洗，如同要赴一场盛宴。老槐树知道，此刻的人们，满是对来年日子的期盼和祝福。

    响动声自然不能缺，噼里啪啦的鞭炮，此起彼伏地奏响。那些小时候被父母认养给老槐树的人，拿着祭品，来供奉自己的“亲人”了。哪个调皮的孩子，对着老槐树鸣放了几个鞭炮。老槐树笑笑，这孩子的父母，说不定也曾经在孩提时被认养在自己身上呢！一年又一年，这是多少代人了？

    滚烫的饺子盛上了桌，家家窗户里溢出了幸福团圆的欢笑。老槐树心里，年轮欣慰地画满了。又一圈年轮，迎着新年的阳光，已经开始在日子里生长。